第四十九章 陰謀家
字數:7325 加入書籤
俗話說qiong ren孩子早當家,這既是富含自立自強的褒義,又是向現實低頭妥協的貶義。
人——生來平等,本就是一句欺世愚民屁話。
薛東的童年,是頗為不幸的,父親早亡後與母親相依為命,孤兒寡母飽受欺淩。貧困潦倒的生活讓他早早便明白了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道理。對其他同齡的孩子來說,那個階段學習是最重要的,可之於他而言,活著才是。
當然,無論多麽貧苦的生活,其中都是可以尋覓到快樂的。
或人,或事。
從某種角度來說,薛東又是幸福的,青梅竹馬的林飛舞從未有過嫌棄,陪他度過了人生中最黑暗的那幾年。
當幼童成長為青少年,薛東便告別了母親前往省城打工,與他同行的還有林飛舞,在貧困落後的偏遠地區,在父母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荼毒下,與其讓女孩子念書浪費錢財,倒不如早早去打工給弟弟攢彩禮和蓋房子的錢。一個是花,一個是掙,裏裏外外可是賺了雙份兒,何樂而不為。
當生活隻有一條路可走的時候,人是絕望和崩潰的,可如果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又會迸發出強大無比的力量。薛東拚命工作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責任,讓母親過上好日子;一個是理想,和林飛舞領了結婚證。
從服務生到酒水銷售,從普普通通的小職員到帶班兒經理,薛東一步一個腳印朝著憧憬的生活靠近。尤其是當求婚成功,林飛舞哭著戴上戒指的時候,似乎命運開始眷顧這對從鄉村走出的追夢人。
然而世事無常,抑或是說人性貪婪,盡管在那幾年中薛東沒少給林飛舞的父母買禮品、包紅包,可當他表達出結婚的訴求後,還是遭到了拒絕。張口索要的十來萬彩禮,將會掏空薛東所有的積蓄。
有些時候,不得不說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當薛東進退兩難的時候,林飛舞堅定的站到了身後,所說的話更是擲地有聲,決絕無比。
“夫妻同心,其利斷金,隻要咱肯吃苦,就一定能活出個人樣兒來。”
林飛舞的話和態度,讓薛東恢複了信心,隻是心中卻留下了深深的愧疚感,洞房那晚喝的酩酊大醉。日子一天天過去,那道被冷漠人情撕扯開的傷疤也在緩緩愈合,而當林飛舞拿到懷了雙胞胎的孕檢報告後,過往的所有煩惱都煙消雲散了。可生活就是這麽的操蛋,總會毫無征兆的給人致命一擊,孩子尚未降生,母親卻確診了白血病,那個好不容易壘築起來的小家,於晴天霹靂中轟然崩塌了。
“我們沒錢治療白血病,所以一定要保住兩個孩子。”這是林飛舞昏迷前說的話,微弱的聲音中蘊藏著磅礴的意誌和力量。
孩子降生的那天,林飛舞走了。
站在妻子的屍體前,薛東沒有流淚,隻是柔聲的說著:“又要對不起你一次了,我私自改了之前給孩子取好的名字,現在他們一個叫薛飛,一個叫薛舞。以後每年的今天,我都會帶他們去看你,等我。”
既要照顧年邁多病的母親,又要當爹當媽的撫養兩個孩子,薛東那兩年忙的腳不沾地,疲憊無比。饒是如此,他卻從沒有過任何的抱怨和牢騷,憋不住了就去林飛舞的墓地說說話或是大哭一場。日子過的很苦、很平淡,但薛東內心卻是充實和幸福的。
直到三年前,噩夢又一次的降臨了……
……
對以上情況進行了簡述之後,謝江朝著審訊裏麵看了一眼:“這種窩心事兒不能讓我一個人受著,接下來你得跟我一起審。”
“走吧。”白中元點點頭,無論案件背後的隱情多麽的令人觸動和同情,審訊工作都是要繼續下去的。
推門進去,白中元看到薛東的臉上蒙著一層哀傷之色,於是輕輕開口問問著:“怎麽樣,還能繼續嗎?”
“我想喝杯水。”
“可以。”謝江點頭。
咕咚咕咚將水飲盡,薛東舔了舔發幹的嘴唇:“你們問吧。”
“你是怎麽去的夜色?”通過上述不難看出,薛東真正犯罪是在兒子檢查出白血病,也就是去往夜色之後。
“夜色那時候剛開一年,因為擠垮了楚六指的場子,客源暴增之下大規模招聘,所以我就過去了。”
“你之前在哪兒?”
“皇朝。”
“楚六指的場子裏?”白中元稍稍有些驚訝,“據我所知,從夜色籌備開業到皇朝沒落關門,那兩年中雙方可是水火不容的,亂七八糟的事兒更是層出不窮,按理說你不能改旗易幟、更換門庭吧?”
“是的。”薛東點頭,“但當時我沒有別的辦法,孩子看病要花很多錢,我必須走出“背叛”的那一步。”
“其實,你是和楚六指達成了某種協議對吧?”白中元此時已經放棄了同情和憐憫之心,注意力全部都在案子上。
“白隊,這話從何說起?”
“首先,你是從敵對方去到夜色的,想要站穩腳跟兒並沒有那麽容易。其次,夜色的唐知秋能將楚六指打壓下去,其手腕和能力是顯而易見的,她不可能對你那麽放心。最後,如果沒有某種協議,楚六指怎麽可能會輕易的放過你?不要說他忌憚唐知秋,更不要說唐知秋會保護你之類的話,我說句難的,站在他們的層麵去看,你的死活甚至不如一桌客人重要,是這個道理吧?”
“佩服。”聽完,薛東有種的豎起了大拇指,少許才說道,“我的確跟楚六指有著協議,而且是陰毒無比的那種。”
“如果我沒有猜錯,是販賣wei jin pin吧?”白中元目光淩厲。
“是的。”薛東點頭,“楚六指是什麽人白隊應該很清楚,心狠手辣、睚眥必報,皇朝那麽重要的產業硬生生被唐知秋給整崩了,怎麽可能不懷恨在心?他不止一次親口說過,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飲其血。”
“不得不說,楚六指這招夠陰夠狠。”謝江說道,“wei jin pin一旦在夜色流動泛濫起來,很快就會被警方注意到,到了那個時候可不僅僅是場子被查封的問題了,唐知秋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如果不陰毒,他就不是楚六指了。”薛東說。
“那你又給了唐知秋什麽,從而換來了你的安身立命?”白中元更好奇這點。
“客戶。”薛東不假思索的回應,“在商言商,不管怎麽折騰,不都是為了錢嗎?”
“是這個理。”白中元點頭,又問,“按理說wei jin pin這種事情早有預謀,那早該被爆出來了才對,為什麽……”
“白隊,你是想問為什麽一直到崔偉才敗露嗎?”
“是的。”
“很簡單,我必須要取得唐知秋的信任。”
“明白了,在崔偉之前販賣wei jin pin的,都被你給清理了。”
“是的。”點頭之後,薛東又苦笑,“其實就算我不清理,那些東西在夜色也流動不起來的。”
“為什麽?”謝江好奇。
“因為張大根,對嗎?”白中元說。
“沒錯,就是因為他。”說起張大根,薛東感慨連連,“他是邊防緝毒部隊退役的,對毒品這種東西太警覺了。”
“所以你們就除掉了他?”
“嗯。”薛東點頭。
“具體說說吧,你們是如何謀劃的,又是如何實施的犯罪?”這件事的始末,是必須要弄清楚的。
薛東講述:
仇恨,會讓人喪失理智。
在栽贓陷害遲遲沒有進展的時候,在看到夜色生意爆棚唐知秋越來越風光的時候,老謀深算混跡江湖多年的楚六指也開始坐不住了,於是便製定了更為歹毒的計劃,將夜色的門神張大根除掉。
其實早在薛東來到夜色之初,便已經開始物色可以“策反”的人了,最終保安副隊長陳少華成為了最佳目標。一來是他的職位方便大開後門,二來是他跟張大根的關係十分緊密,可以嚐試吹吹風。
陳少華的優點和缺點都很明顯,重感情和貪財。而當這兩點有了不可調和的矛盾必須要做出取舍的時候,他最終選擇了後者。就像他經常說的話一樣,這世界上什麽最可悲,一個字——窮。
計劃實施的那天晚上,陳少華約張大根喝了很多的酒,無法繼續上班的情況下後者隻能請假回家休息。
而那時,崔偉已經到了樓頂。
……
“後來的事情,我沒有親眼見到。”薛東停了下來。
“崔偉應該告訴你了吧?”
“是的。”
“那就轉述他的話,不要遺漏任何的細節。”謝江提醒著。
“崔偉說,他在樓頂看到了張大根回家,因為喝多了酒躺在了沙發上,沒有一會兒便打起了呼嚕。按照原本的計劃,崔偉是打算將張大根活活捂死的,可是又擔心將他驚醒,左右為難的時候看到了銀環蛇。”
“這麽說他對蛇很了解?”白中元問。
“是的。”薛東點頭,“崔偉這個人,除了守法的事兒不做其他的什麽都幹,以前走私販賣過保護動物,其中就包括蛇。”
“原來如此。”白中元點頭,張大根被謀害的事情總算是徹底清晰了,於是又問,“那你們為什麽要殺了崔偉?”
“因為他蠢。”薛東脫口而出,然後稍稍沉吟了下才說道,“他殺死張大根回來,我和陳少華發現他的手受了傷,問詢之後才知道出了意外,當得知他很可能會暴露之後,我和陳少華決定滅口。”
“你們倒是夠謹慎的。”謝江的話,聽不出褒貶。
“不謹慎的話,我們早就被捕了。”薛東瞟了瞟白中元,“先不說白隊這麽難纏的對手,就單說現在的科學技術,根據血跡什麽的很容易便可以把凶手挖出來。不是我瞧不起崔偉,就他那點兒膽量,進了審訊室就得尿褲子。到時候根本不用你們審,自己就得全倒出來,所以他不能活著。”
“那就說說你們殺害崔偉的事情吧。”白中元問。
“殺死崔偉很簡單,當時我們跟他說張大根死了,而他之前又跟張大根發生過鬥毆,警方必定會懷疑,讓他先出城躲一段時間。”
“那晚是你開著陳少華的車去的江邊,那麽崔偉是不是你殺死的?”白中元追問。
“是我和陳少華。”薛東回應。
“什麽意思?”白中元狐疑,“你之前說那晚你去送大客戶回家,而事實是你開著陳少華的車出了城,那麽送客戶回家的應該是陳少華,當時他沒有去過江邊,怎麽可能參與到犯罪事件中呢?”
“百草枯。”薛東吐出三個字。
“他給崔偉灌下了百草枯?”白中元一驚。
“沒錯,在把崔偉打暈之後,將管子插到了喉嚨裏,然後使用注射器灌注的百草枯。”說到此,薛東笑了笑,“白隊,你們既然調取到了我帶崔偉出城的監控畫麵,就應該注意到副駕駛座椅調的比較靠後,崔偉是閉眼半躺著的。”
“好像是在這樣。”謝江從旁邊卷宗中取出照片,端詳了片刻,“光線不好,不仔細看很容易被忽略。”
接過來再一次細細打量後,白中元點了點頭:“既然灌了百草枯,為什麽還要在江邊下殺手,那樣不是更容易暴露嗎?”
“我也不想。”薛東苦笑搖頭,“按照原本的計劃是將崔偉沉入江中,可沒想到在那個節骨眼兒上他醒了,所以我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給了他幾刀。”
“那把刀呢?”
“隨著屍體一起沉了。”
“……”
這個回答讓白中元和謝江同時皺起了眉頭,沉屍江心對警方太不利了,打撈起來的希望十分的渺茫。
“再說說楚六指吧?”白中元不想看到沉默繼續下去,“薛東,根據你的供述,楚六指才是幕後主謀對嗎?”
“……”
薛東低頭,沒有說話。
“到底是不是?”謝江也按奈不住了,楚六指這條大魚,早就該落網了,隻不過很多事情沒有確鑿證據,才讓他逍遙至今,如今隻要薛東點頭,那麽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不是。”
薛東終於開口,但卻翻了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