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遺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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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遺囑

    尚義坊是興慶府的貴族區,也是此次大亂的重災區,直接讓夏國的高官貴族階層給抹掉了一多半。

    如今剩下的群臣們都侯在武英殿外,一支新軍醫療小隊正在對秉常實施救援。

    在西夏群臣心情忐忑之中,宮門外行來一支隊伍,高遵裕親自陪同著一位身著紫袍,腰係玉帶,金魚袋的大員過來。

    大員年紀三十多歲,與秉常差不多,容色和藹,眼睛異常有神,掃過夏人官員群體的時候,讓官員們都有一種被他看透的感覺。

    大員前方,是之前梁太後派去負責和談的夏國禮部侍郎張聿正,蘇油根本就沒有見他,直到拿下興慶府,收到秉常的謝表,請蘇油赴武英殿商談要事之後,蘇油才將他放出來當向導。

    禮部尚書嵬名濟強作精神,上得前來:“夏國蕃臣嵬名濟,恭迎天朝上國大學士,涪國公。”

    蘇油打量了嵬名濟一眼:“你的來信我看過,文采很好,但是道理稍欠。令先君景思公,我是一向佩服的,還請節哀。”

    嵬名濟躬身道:“不敢勞大學士掛齒,國主尚在殿內等候,恐怕……”

    蘇油看了眼大殿:“這大殿,僭越了……”

    又看了一遍夏國群臣:“看來就大人資曆最高了,還請一同進殿,大家共同做個見證吧。”

    嵬名濟趕緊躬身:“敢不從命。”

    大殿當中非常清冷,秉常臉色蒼白,躺在大椅之上,新軍戰士見到蘇油和高遵裕進來,一起起身打了個立正:“參見國公,襄統!”

    蘇油擺了擺手,讓將士們搬過幾個錦墩,禮讓一番後才坐下。

    秉常心中充滿了後悔之情,出了木寨之後,他應該第一時間進入宋軍營中,保障安全才是。

    結果受到軍士們蠱惑,也擔心宋人會阻撓自己複仇,便想著先將生米做成熟飯,誅絕梁氏,永絕後患。

    但是梁氏在城中的勢力遠超秉常想象,而宋人的反應也大出他意料之外,不但沒有趁亂跟進,反而退到西門自保,讓帝黨與後黨在城中相互殺戮,一時間城中大亂。

    黑夜中的亂軍,加上之前入城的十數萬難民,破壞力是非常恐怖的,最後諸軍被殺掠刺激得失去了約束,一把大火不但燒了半個城池,還燒掉了景仁宮。

    梁太後燒死在了宮內,於是一個弑母的罪名,妥妥地扣在了秉常的頭上。

    這裏邊有多少是宋人細作在搗鬼,你可以瞎猜,但是你沒有證據。

    梁乙逋的弩弓其實並沒有那麽大的傷害,有一個傷口,很明顯是狙擊手幹的。

    那就是田遇的第三個任務,大軍接手興慶之後,他的任務就從保護秉常,變成刺殺秉常。

    或許也是天意,梁乙逋的行刺,剛巧田遇的射擊幾乎同時發生,讓秉常沒有被當場射殺,反倒是躲過了心髒的一擊,射中腹部。

    不過也僅僅是拖延一些時候而已。

    蘇油驗看了秉常的傷勢,歎了一口氣說道:“大王,我朝名醫唐慎微,就在山北救治災傷,我已命他星夜趕來,替大王診治,你無需憂慮。”

    秉常對麵前這個與自己一般大的年輕人,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秉常今日必死,臨死之前,想聽聽國公對我夏國的處置。”

    蘇油說道:“好叫國主放心,小王子乾順,在景仁宮大火時,由宮女文殊奴護著藏到了井下,躲過了亂兵與大火,現在已然被官軍救出,安然無恙。”

    “我也不想瞞你,你的母後,已經喪生於大火之中,不管她之前做過什麽,國主這條弑母之罪,都是逃不掉的。”

    “因此夏主的國王封爵肯定要被攫奪,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會將乾順送去汴京,請大宋最頂尖的學者將他教育成人,就算不能再做國王,一個郡王是沒問題的。”

    秉常鬆了口氣:“梁氏呢?”

    蘇油說道:“梁乙埋已然在城南莊子畏罪投井自盡,梁乙逋因刺殺國主,已然被斫成肉泥,梁氏一門在昨夜的屠殺中,即無孓遺,哦對了,隻有梁屹多埋,因請求立刻還政於君,得罪你母後和梁乙埋,被下獄中,反而躲過了這場大劫。”

    秉常笑了,真正開心地笑了。

    蘇油繼續說道:“現在還有兩個問題,其一就是順州城,王後與仁多保忠、嵬名阿吳的八萬正軍、十萬生丁、五萬麻魁,他們的投降問題。”

    “其二就是北方白馬強鎮軍司,家梁統帥的圖幹、野利二部,和下屬十萬大軍的問題,需要國主下達兩封詔書,命其棄械歸順。”

    秉常蒼白的臉上再次積聚起怨怒之色:“如果我現在廢後,國公你會不會阻止?”

    蘇油思索了一下:“梁屹多埋是我朋友,也是夏國難得的人才,之前又因請國主複位而下獄,雖然是梁家人,但是和梁家其它人的做派是有區別的,因此我想替他求個情。”

    “至於梁後,那是國主家事,我也不便幹預,但隨國主的意思。”

    秉常點頭:“如此甚好。”

    蘇油說道:“那我便請國主命嵬名濟草擬旨意,之後宣眾臣上殿,當眾宣讀?”

    秉常再次點頭。

    嵬名濟上前,伏身草擬王詔:“

    王輒罄丹衷,仰塵淵聽,不避再三之幹瀆,貴圖普率之和平。

    梁氏淫凶,人心攜貳。自歲賜、和市兩絕,財用困乏,匹帛至十千文。

    又以累歲固茲構怨,累致交兵,橫山一帶民不敢耕,生靈荼毒,饑羸殆甚。

    頃以權強縱其鬼蜮,敢行廢辱。

    王師徂征,聲討有罪,義實扶危,不獲已焉。

    開日月之明,擴天地之造,俾我疆土之完,複我宗廟之緒。

    深恩永德,江海難罄。

    囑我臣工:倘垂慨許,別效忠勤,宜委戈以聽命,共敵愾以獻功。迨朝廷之效順,令國政之複常。

    谘我子孫:躬膺封爵,世列藩臣,職貢勤修,歲時無怠。圖歸華夏,通遐域之貢輸;用息幹戈,庶生民之康泰。

    撤備邊之戍卒,守祖宗之先誓,勵臣節之忠蕃,永眷綏之福祿。

    王承繼祖宗基業,冊立王後,以為輔佐,表正諸宮。

    然梁氏舉動頑囂,德不稱位,靡隳禁內,馳亂國中。

    捍拒王師,勞虐士民,其罪難見於汗青,其過窮書於謗木。

    今乃廢為庶人,谘於故實,匪予所私。

    曉諭天下,鹹使知聞。”

    秉常聽嵬名濟戰戰兢兢地念完,微微點頭:“宣群臣入覲,用寶吧。”

    群臣進殿,聽嵬名濟宣讀完詔書,都不由得麵麵相覷。

    秉常抬起手:“這是我的旨意,用寶之後,快馬往順州、白馬,黑山,黑水,甘肅諸軍司。”

    群臣躬身束手:“臣等謹遵王命。”

    秉常說道:“那就都退下吧,我再與益西威舍聊聊。”

    蘇油拱手道:“國主如需我陪同,那高遵裕和嵬名尚書不能走。”

    秉常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又歎息一聲:“天下臣子,要是皆如國公這般清慎守分,該多好啊……”

    蘇油拱手道:“蘇油庸鈍,蒙陛下青眼,徒辜俸祿,不勞國主一笑。”

    秉常歎息了一口氣:“其實我也有國公這樣的臣子……”

    蘇油點頭:“夏國也自有賢臣,前有富平侯野利仁榮,後有國老李景思,都是蘇油仰慕的人物。”

    “隻可惜晚到了數日,沒能見到李國老。”

    秉常說道:“還有一位,你一定見得到。”

    蘇油再次拱手:“夏國曆經梁氏播亂,生民待撫,正要國主推薦幾位賢臣,還二十六郡以升平。”

    秉常說道:“夏國多出良將,少有文臣,梁屹多埋,嵬名濟,已經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不過還有二人,文武兼姿,如朝廷收用,當是我夏人之福。”

    “請國主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