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三十二章 李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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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七百三十二章李夔

    遼人戰法僵化,遇到這種情況,唯一的辦法就是強攻。

    但是強攻的代價是巨大的,瞿師爺在山頂用八麵旗幟傳遞號令,命兩側的輕騎糾合聚散,來去如風,不斷打亂遼人的進攻節奏,使之不能得逞。

    而且車城中的韃靼人數量竟然不少,這也是耶律洪基事先沒有預料到的,組織了兩次萬人輪攻,竟然都沒能得手,還損失了數千之眾。

    夜襲,地道,壘土……各種戰**番用上,但是陣內守軍似乎越打越有章法,統帥的號令越來越能得到高效的實施。

    夜襲不能得逞,還遭到反夜襲……

    地道遭遇到煤炭硫磺捂燒,吹煙……

    遼人在外頭壘土,韃靼人就在車陣內壘土,造出高台夾射……

    慘烈的攻防戰進行了半個多月,耶律洪基損失了一萬多人,依舊沒能拿下這個車城,才終於明白過來,城中的防衛兵力,怕不得有六萬之眾!

    而且城中將領的智謀,絕不是吉達、瑪古蘇之輩可比。

    肯定是宋人!難道是種五來了?!

    仗打到現在,遼國將領也知道不對了。

    ……

    大帳中,耶律洪基坐在虎皮椅上,麵色陰沉。

    部將烏庫節度使耶律慎嘉,西北路馬軍都統耶律鄭家奴、步軍都統耶律那也,也麵麵相覷,不敢說話。

    耶律洪基看著地上的羊皮地圖:“都說說吧,還有什麽辦法?”

    耶律慎嘉憂心忡忡:“拷問俘虜,都說韃靼車城中的指揮是原蒙根圖拉克的漢人師爺書辦,姓瞿,具體名字誰也不知道,來曆嘛……似乎是蒙根圖拉克從西域帶回來的。”

    耶律那也最近是吃瞿師爺苦頭最多的:“這話斷不可信,觀敵將防守頗具章法,絕非什麽書辦之流,以臣看來,至少也在種折之間。”

    耶律慎嘉說道:“臣最憂心的,是城中據說皆是吉達臨時釋放的驅口、怯憐口,而兩翼騎軍,也皆是烏古、敵烈諸部,而吉達的精銳,尚不知所蹤。”

    這事情是耶律鄭家奴在負責,立刻稟告:“臣已將斥候放出百裏,皆不見蹤影,臣擔心……”

    耶律洪基不抬眼皮,沉聲問道:“擔心什麽?”

    耶律鄭家奴小心翼翼地說道:“臣擔心……吉達將大軍阻滯於此,所謀……者大……”

    耶律慎嘉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大軍後路,都統派遣斥候了嗎?”

    耶律鄭家奴愕然:“大軍一路掃蕩而來……”

    “你糊塗!”耶律慎嘉大急:“韃靼如今不再是一盤散沙,軍中多有通曉兵法之人,豈可再以常理卜之?”

    耶律鄭家奴嚇壞了:“那臣立即命斥候搜索後路……”

    “不在一時!”耶律洪基看著地圖:“慎嘉所言多半不錯,近日朕心中也頗不安,先計較計較,吉達大軍,當在何處?”

    耶律慎嘉對自己的陛下大為佩服,臨大變而不易色,果然是雄主,沉吟片刻:“天寒地凍,吉達的大軍也不可能到處亂跑,必依水草……”

    說完指著地圖上兩處地方:“如吉達在喬巴山後,隻可能依附河董城外的草澤,如果在我軍後方……”

    “這裏,靜邊城西北,斡難水與烏勒紮水之間的塔塔澤!”

    耶律鄭家奴慌忙跪倒:“臣疏忽大意了,臣有罪。”

    耶律洪基說道:“不是什麽大事兒,最近我一直在想,這仗,本來就不該這樣打。”

    幾名將領都是麵麵相覷,不知道耶律洪基這話是什麽意思。

    耶律洪基說道:“我契丹本就是遊牧之族,要爭勝草原,卻要囿於城郭攻防,這不是南轅北轍嗎?”

    耶律鄭家奴是騎軍統領,這話他早就想說了:“以往我朝軍製,不受輜重城池拖累,每次出軍,皆是全軍出動,隻要將斥候放出周圍百裏,便不懼敵人突襲。”

    耶律洪基說道:“如今不同了,規矩還是得改改,但是戰法卻不當大變。”

    “輜重還是要的,不過當隨軍而行,次第進發,有先有後,席卷而前,使之永遠處於前後兩軍呼應之間。”

    “如此雖然慢了一些,但是勝在速度、後勤,都能兼顧。”

    讓耶律慎嘉將軍圖收起來:“不過如今卻也來不及了……”

    耶律鄭家奴說道:“時近新年,將士思鄉,那……現在撤軍?”

    耶律洪基的目光穿過了帳幕,看向喬巴山的方向:“韃靼人裏邊,像那個瞿師爺一樣的人物,我不相信會有太多,既然吉達在我身後,不如……”

    沉思片刻:“下令,讓靜邊城守軍調運糧秣,全部拉出來,送至軍中。”

    耶律鄭家奴驚道:“那要是吉達出兵劫我,卻該如何處置?”

    “要的就是他來劫!”耶律洪基咬牙說道:“大軍加強攻擊,三日之後撤軍,如果吉達在我身後,必定要來劫糧,正好入我彀中。”

    “如果吉達不在,我軍半路得糧草接濟,也能全身而退!”

    眾將都是下跪施禮:“吾皇聖明!”

    耶律洪基說道:“給我查那個瞿師爺的身份,我就不信,他會是無名之輩。”

    “今年他是仗著積雪,不憂缺水,才敢如此據險,我更不信,明春他還有此能為!”

    ……

    喬巴山,大車城,瞿師爺正攏著手,皮毛上的皮耳朵也放了下來,眉毛胡須上都是冰雪。

    看上去依舊是個師爺模樣,毫無名將風采,然而如今陣中的奴隸們,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祖上是無錫人,唐末避亂遷福建邵武,對於這北地的氣候,真的是有些害怕。

    其實他遠沒有看上去這麽老,論年紀,與蘇油同歲,今年四十七。

    而且他也不是什麽商賈師爺,要說起科舉成績,他雖然比蘇油晚幾屆,然而名次比蘇油還要高!

    他那一科三甲都堪稱傳奇,狀元是過目不忘大三元晁補之,探花是《伐宋露布》作者交趾楊蒔,而他,乃是元豐二年的榜眼第二名!

    李夔。

    人的際遇,實在是很難講。

    李夔未中進士之前,初任華亭縣尉,而呂惠卿朝爭失敗後,被貶江南東路轉運使,知道治下有這麽個老鄉,文章不錯,便命人找來一觀,不覺大奇,於是立刻將之辟至幕下。

    那個時候,李夔是真正的師爺。

    第二年,呂惠卿知延州,臨行前還特意為李夔準備了盤纏,讓他入京城赴考。

    李夔高中之後,恰逢朝中倒呂風潮大起,他作為呂惠卿賞識之人,一起受到連累。

    李夔幹脆辭官不赴,收拾行囊到了延安,繼續給呂惠卿做幕僚。

    呂惠卿帥鄜延,雖然倒黴,但是庇佑一個新科進士還是沒問題的,辟其充經略安撫司勾當公事。

    應該說這件事情上頭,朝中士大夫說李夔朋附奸邪,是非常不公的。

    至延安未逾月,適夏人傾國入寇,號百萬。

    呂惠卿的戰爭經驗完全為零,“心危栗”。

    李夔其實也初出茅廬,同樣沒啥經驗,但是他有天賦膽略,“徐為惠卿開陳方略”。

    呂惠卿聽之信之,“一路賴以完”。

    其後李夔奉命修造米脂城,造城期間有間諜來報,說夏兵十餘萬即將殺到。

    諸將都麵如土色,商議棄城而遁。

    李夔製止了他們,開解道:“彼眾我寡,我們能跑哪兒去?反而是速死,不若按兵勿動為上。”

    “我們的城雖未修完,但是用木頭牛皮假冒樓櫓,夏人必將以我為有備,不敢進兵。”

    “兵法所雲以使敵人疑者,正謂此也。”

    說得有理,諸將心驚膽戰的按照李夔的意見,拿牛皮木頭將沒造好的城池遮掩起來,大張旗幟以為虛詐。

    等到夏人抵達城下,見到城池有備,隻得頹然退走。

    空城計的故事,在北宋實實在在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