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少年豪氣上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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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隱入洛州後便基本不再動刀殺人的少年來說,第一次完美複仇,相當於男子及冠時的成人禮一樣,需要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典禮來慶祝,謝天謝地謝父母什麽的。當然他不可能像舉辦及冠禮那樣敲鑼打鼓地去歡呼慶祝,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完成了通往夢想之路的第一步。

    在他記憶裏,小時候每當遇到開心的事情,比如學堂課上被先生表揚了,他都會喜滋滋地去告訴府裏的大人,然後大人們為了嘉獎他,會給他很多好吃的。雖然最後往往都會被那個貪嘴的少爺給搶走,他也會覺得很開心,從此就養成了一種觀念,吃喝就是慶祝的最好方式。

    殺人前,他吃了一張燒餅,殺人後,他飲了一壺杏花酒。雖然也很痛快,可總有一種自賞自樂,不夠痛快的感覺。

    就像窮困潦倒的貧寒詩人埋頭寫詩時的孤獨,寫出的詩句再好也隻能暫時令自己的心情愉悅幾分,從而暫時忘卻肚子裏傳出的饑腸轆轆之感,可等到快意過後,又要麵對日複一日的孤獨寒窗。

    為了讓別人也同他一起分享那種近乎神聖的喜悅感,李跡做出了一個對他而言極為艱難的決定。

    “走,帶你去海月樓大吃一頓。”他推開醫莊內屋的門,看著桌前閱書的女子,大手一揮豪氣地道。

    越晗雪坐在書堆中,屋子裏明明不冷她卻裹著一件大棉袍,昨晚喝完的酒壇子還擺放在穿著棉鞋的腳邊,她愕然抬頭,兩眼的焦距還未從書中的文字分離開,充滿呆愣模樣地問出一句:“你撿到錢了?”

    “八十五兩銀子,夠吃一頓好的了。”李跡坐到桌旁,提起水壺灌了一大口,神采奕奕地道。

    以往對李跡的花錢風格了如指掌的女子,滿臉疑惑不解。

    李跡笑著搖頭,說道:“我今天高興,所以想吃頓好的,在這種時候我花錢可不會吝嗇。”

    “昨天你說殺了人高興,自己買了壺杏花酒,今天怎麽又高興了?”越晗雪蹙著眉頭,臉上有些不滿,似乎是不怎麽想看到他亂花錢。

    “因為今天又敲到一筆錢,還是從洛溪那精明鬼的身上,這可是很不容易的事啊。”想起早上的事,李跡臉上不禁充滿了得意之色。

    “書上說,平時窮慣了的人,即便有一天突然發財了,也會很快再變回窮光蛋。說的就是你這樣的。”越晗雪用教書先生的語氣,一板一眼的教訓道。

    李跡一愣,瞄了一眼她麵前的高高書堆,好奇地道:“醫書裏還有這種內容?”

    “不是醫書,是我幾年前讀過的《雜談記》,闡院的莊子先生寫的。”

    “莊子先生還會寫這種東西?”李跡嘴角微微抽搐著,“你到底去不去?”

    越晗雪想了想,似乎並沒有覺得那些所謂的“高檔美食”,能比她手中醫書上歪歪扭扭的破字們更有吸引力,低下了頭,說道:“我就不去了,等等還要睡午覺,你一個人也省點。”

    李跡有些不高興了,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的這麽個決心,如此簡單幹脆被拒絕,仿佛是對他的極大侮辱。心想,你知道一個習慣省吃儉用的人決定要大吃一頓有多難嗎?你知道看著那白花花的銀子從飯桌上溜走,心裏有多痛嗎?

    為了表現出她不尊重一個視錢財為信仰之人的憤怒感,也像是要表達他心中那股對於複仇的神聖感,他雙手抓住那擺放在越晗雪腳邊的酒壇,高高舉起,仿佛祭酒時的虔誠信徒一般,大聲道:“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居然想將我在今年這一整年內,唯一一次吃好喝好的機會都毀掉!”

    對於他的誇張舉動和話語,越晗雪頭都不抬,淡淡道:“我不去你就不去了?居然還說什麽唯一一次吃好喝好的機會,雖然醫莊是沒什麽生意,但靠你每個月替刑事府處理屍體拿的二十兩銀子,也算是夠你多吃幾頓好的了,怎麽你非要這麽小氣?”

    看著她平靜又認真的表情,李跡不由得更加生氣,高舉著酒壇憤怒說道:“你不去我自個兒吃有什麽樂子?還說起醫莊沒生意,這要怪誰?還不是因為你太懶?否則就光靠那幾個天天賴在隔壁酒鋪的公子哥,我們早就能發財了好吧!”

    “你知道我是不得不如此的,在病發作之前,我必須學到更高深的醫術。”

    “光看書不動手有什麽用?你明明就是懶!”

    “隨你怎麽說。”

    舉著酒壇的少年瞪著眼睛,呼呼喘著粗氣,麵對著這個臉皮厚度似乎與他有得一拚的女子,他引以為傲的賴皮口舌竟是一點都用不上,因為對方比他更賴皮,怪不得有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的說法。

    李跡站在那兒想了半天,才發覺自己舉著那酒壇子似乎有些久了,便放了下來,瞬間變幻一張麵孔,可憐兮兮地唉聲歎氣。

    “你也隻是想想啊,然後就每天坐著看書,而我每天累死累活碰那些惡心的東西,一個月拿到的錢一半要花在房租上,還要天天給你買最好的烈酒,你怎麽不體諒一下我的心情?”

    “……”

    “你知道那是什麽樣的心情嗎?一個窮困潦倒到都沒錢去春雪樓喝一杯白開水的男人,你懂他心裏的苦嗎?懂嗎?”

    越晗雪終於抬起了頭,神情不再是那般什麽都不關心的漠然,看著少年臉上那種不像是裝出來的失落和痛心,她仔細想了想,為了不打擊到少年某種方麵的自尊,她小心翼翼地道:“要不……你別去海月樓了吧,我把我的私房錢借你點,你到春雪樓找寧畫姑娘去?”

    李跡無語地盯著她看了半天,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反駁,最後才從嘴裏生硬地憋出兩個字:“拿來!”

    ……

    ……

    自古在繁華之地,風月之地往往都能在詩人文客的筆下描過濃濃的色彩,越繁華之地風流氣就越重,洛州城作為天下第二大城,曾經差點成為大周的都城,若沒有幾座豔名遠播的風月樓,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但既是如此繁華之地,城裏有各樣的人流,那些來自別國的旅人遊客,和各具風情的七國文化,所以能在此立足並被這樣的文化審美共同認可的青樓,必定都不是尋常風月之地,裏麵往往都有著各自鼎鼎大名的花魁坐鎮。

    而堂堂洛州大城,每年不知會出現多少投身風月界,如同飛蛾撲火般的妙女子,就像每逢春季的百花爭放情景,各個青樓的美人們費盡心機地爭芳鬥豔,想成為那最紅的姑娘,從此揮手招蜂引蝶引日月黯然失色,抬腿無數年輕才俊拜倒裙下,這鬥豔直到春雪樓裏出現了一位叫寧畫的女子才結束。

    春雪樓原本隻是在洛州東城小有名氣,還不如北城某家暗中做皮肉生意的小酒樓,可自從這位寧畫姑娘出現後,一時間紅極洛州城,躍身為洛州第一青樓,許多大商巨戶紛紛上門,隻為見那女子一麵。

    至於她為什麽會這麽火,誰都說不清,或許是傳言稱她來自趙國都城邯鄲,跳的趙舞可極似當年的趙國第一舞姬,也或許是有人猜她是某家境敗落的王侯之女,總之什麽猜測流言都有。

    不過真正知道這女子底細的,還是隻有寥寥幾人。

    今天春雪樓裏還是如同往常一樣熱鬧,各色各樣的人物流連其中,深秋的寒氣去不掉洛州人的浪漫,即便剛發生了命案,也絲毫不妨礙他們尋歡作樂的心,樓裏處處玉麵嬌容,錦衣華服,仿如美景入畫,應接不暇。一些第一次被人帶到這裏來的少年公子目瞪口呆,樓梯上那些白花花的胸脯和大腿閃的他們眼花,害羞的少年模樣引的那些姑娘們笑得花枝招展。

    還有一些站在二樓欄杆裏頭倚欄而笑的姑娘們,對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毫不忌諱地搖著手絹,也不擔心是否會被刑事府的衙役們警告,畢竟在洛州的法令中,沒有對風月生意的禁止,所以她們就可肆無忌憚地對著別人展示、推銷自己。

    似乎有姑娘看到了某個在樓下鬼鬼祟祟打量著自己腰包,臉嫩而不敢進樓的少年,頓時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這些清脆的笑聲在街上飄的極遠,引來無數人的注視。傳到那少年的耳中,更像是某種對於尊嚴的刺激一般。

    樓外,剛剛從越晗雪那裏“借來”了幾十兩銀子的少年,掂了掂腰間沉甸甸的銀袋,憤憤看著樓上那些甩絹嬌笑刺激他的姑娘們,把心一橫,說道:“真以為小爺沒錢呢!”

    大步走進樓中。

    複仇是神聖的,慶祝是必須的,所以這歡,一定要尋;這樂,一定要作!

    平常日常花銷絕不會超過三十文錢的吝嗇少年,以這樣的心態第一次踏進了青樓這種銷金蝕骨之地,走入了他少年意氣風發的新時代。

    ……不是他的見識少,作為以前京城大戶人家長大的孩子來說,青樓肯定是見識過的,他那位少爺也沒少帶他去逛青樓,隻是以前作為陪同的看客,和現在自己親身進來消費完全是不同的感覺,看著那美麗的小娘子巧笑倩兮,熱情地挽住自己往裏麵走去,感受著手臂間傳來的溫軟觸感,少年心中不禁飄飄然起來。

    姑娘們並沒有因為他年紀小就心生輕視,反而見他麵生像是第一次來,臉上的笑容更嬌媚了,緊緊挽住少年的臂膀,柔軟胸脯不住地在他手臂上蹭著,溫聲細語地詢問著公子可是第一次來、家住何方、要什麽服務等等,而少年隻是嘿嘿傻笑,沒有回答這些問題,伸出手指指了指角落裏一張方桌,意思是先坐下點些吃食。

    負責點菜的小廝拿了一卷竹簡菜單來,唰地在他麵前展開,那新世界的各種高檔美食頓時呈現在他的眼前,李跡一時間眼花繚繞,完全沒有聽進去耳邊小廝滔滔不絕地介紹各道名菜,仿佛這裏開的不是青樓,而是不乏山珍海味的酒樓。

    繞是他已經做好了給腰間銀袋減重的準備,看著菜單上那一行行昂貴到刷新他人生認知的價位,李跡還是不禁吞了一口唾沫,慢吞吞抬起頭,在小廝殷切的目光中,說了一句:

    “給我來一碟花生米吧,加點兩份醋的醬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