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死人肉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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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幫忙把傷者抬到裏屋去後,越晗雪就讓李跡和洛溪出去了,他們也知道救人的過程中不能被打擾,以她的醫術來說,他們也沒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那個帶頭鬧事的家夥呢?”李跡手中上下甩著一條染血的白毛巾,隨口問道。

    “帶回刑事府去了,你放心,敢在洛州城裏當眾傷人的,就算他來天大的來頭,也要承受來自商鞅大教授的酷刑。”洛溪還是那副清雅君子的模樣,但此刻他的眼神卻有些陰戾。

    “據說是修行者?”李跡微微一頓說道。

    “是修行者,原本他是東城姚家的三公子,三個月前他爹花大錢送他去了趟京城,在闡院之中學習了一段時間,然後回來了,才沒多久就闖下了這樣的禍。”洛溪微帶著諷刺的語氣說道,似乎是對闡院會教出這樣的學生而不滿。

    李跡有些讚同地說道:“看來闡院的學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比起當年我那時候的闡院學生,現在這批小毛孩可是差遠了。”洛溪搖著他的竹扇,用老年人的語氣感慨說道。

    李跡斜了他一眼,心想貌似你現在也不過三十而立的年紀吧?

    他把染血毛巾甩到自己的肩上,說道:“不過比較歸比較,怎麽說都畢竟是闡院出來的學生,相當於是低階校官的地位了,你們刑事府打算怎麽處置他?我可不信你們真敢動用商鞅大教授的酷刑。”

    “到時候審了再說,看士師大人的判決吧,他還是很公正的,闡院學生的身份隻能免了死刑,避不了活受罪。”

    李跡將指上沾染到毛巾上的血隨便在掌心搓了幾下,擦得滿手都是微紅色,說道:“等審完後,如果判他入獄,能不能讓我進去探望下?”

    “你小子不會是想偷偷下點黑手什麽的吧?”洛溪一眼就看出了他打的算盤。

    “他惹我小姑生氣了。”李跡看著他認真說道。

    洛溪沉默片刻,然後說道:“那的確該如此。”

    ……

    越晗雪還在裏屋處理那斷臂青年的傷勢,暫時無事可做的李跡便決定把這件突如其來並莫名其妙的事弄清楚。罪魁禍首很清楚的表明是那個在春雪樓內被他騙了的年輕公子,雖然起因在他身上,但隻要是個正常人,都能分辨出這事的結果,那幾乎有半個東城的人都湧上醫莊門口鬧的場麵,顯然是不正常的,

    這次的民眾圍鬧洛河醫莊事件,或許有姚三公子故意令人散播謠言,弄足噱頭的原因在內,但那些民眾會相信他的話並參與進來,說明他們對於胭脂醫仙這個名頭,本身就是驚豔多於尊敬的。

    李跡逐漸想到了這一點,發現這件事的事態的確有點嚴重了。

    不是後果難以處理的問題,而是關乎整間醫莊的處境。

    越晗雪,這位洛州城胭脂巷的女子,他名義上的小姑,隻聞名於半座東城,雖然出手救回過某個所有人都認為救不回來的傷者,被捧為醫仙,但這名頭或許更多是得益於前麵的胭脂二字,洛州城名醫有很多,可美麗年輕的女名醫就不一樣了,人對於美麗的事物總是喜歡歌頌的,否則洛州城這麽大,怎麽會隻有胭脂醫仙,而沒有摳腳醫仙、禿發醫仙?

    醫家之外的人判斷一個從醫者醫術水平高低,從來都是從病人身上直觀表現的。比如一個得了頑疾讓許多名醫都束手無策的病人,在某個名不經傳的鄉野醫師那裏治好了,那這個鄉野醫師就是名醫,原先的那些名醫雖然也還是名醫,但若是鄉野醫師要這個名頭和位置,他們也隻能乖乖讓名,承認這個來自鄉野間的赤腳野醫醫術比他們高明。

    這是整個醫家都懂的規矩,是最早興起發揚諸子百家文化,號稱人類思想文化聖地的闡院所立下的,醫家的教授每年都要因這個規矩而通過考試換一大批人。

    越晗雪不爭這個名頭,沒有一絲要一舉成名,從而令上門求醫者踏破門檻,讓洛州城其他無數的名醫都黯然失色的意思,反而是立下一個非垂死之人不救的規定,斷絕醫莊火爆的生意,整日呆在屋裏看書。在使一些富有浪漫情懷的人更多歌頌她吹捧她的同時,卻也令一些較為清醒的人懷疑醫仙這樣的名頭是否有些過了。

    這些人中很多都沒親眼見證過越晗雪當初將那個垂死之人救回的經過,甚至都不知道那間醫莊是什麽時候開在東城的。知道這位越姑娘都是聽人後來傳的,你耳朵進我耳朵進,伴隨著茶酒在鬧巷街道間傳來傳去,便混進了些誇張的成分在內,比如說越姑娘手下可生白骨、活死人之類的逆天手段。

    他們頂多認同前麵的“胭脂”,甚至有認為那個規定都是她故意立下的,為的就是形成神秘感,哄哄沒見過真正名醫的人。胭脂醫仙,是胭脂沒錯,但真的是醫仙嗎?真的有整日呆在屋裏,鄰居都好幾個月沒見到一麵的醫仙嗎?

    別人不知這位神秘又美麗的“胭脂”整日在屋內做什麽,閉門鑽研醫術?可醫家的核心思想不是救死扶傷,消除人的痛苦嗎?單單對垂死之人大開醫門,是不是有些不公平?世間有大把的人得了難疾雜症,他們沒有到垂死的地步卻痛苦地生不如死,難道越姑娘你也能置之不理?這樣就算鑽研出了高深的醫術,又有多少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人能受益?

    越來越多的懷疑在民眾的心中產生,而越晗雪不僅沒有意識到,依然還每天窩在醫莊內閉門不出,除了吃飯睡覺便是看書,單純的看理論醫書。

    她要考闡院學習能夠救自己的醫術,不要什麽懸壺濟世的名醫虛名,隻為自己而學醫。開了個醫莊也不過是為了要一個明麵的身份待在洛州城而已,她真的是懶得動手去解決那些不足以致命的傷勢或長年的頑固惡疾,非垂死之人不救,非垂死之人懶得救。

    深知這一點的李跡在剛剛知道事情發生後,便預感到了越晗雪可能會出事,以她真正的脾氣,麵對這麽多鬧事的人不生氣才怪。

    木秀於林,這才是整間事情的起因。

    他歎了一口氣,看了一眼碗中的剩酒,那是他剛剛在隔壁買的便宜黃酒,本來想喝點酒消點愁什麽的,誰料這酒味道簡直酸澀的和摻了餿的淘米水一樣,完全喝不下去,號稱最便宜的酒卻也要二十文銅錢。價格是城外那杏花酒的一半,味道卻天差地別。

    “吳嬸不愧是奸商,比我還奸。”他悶悶地說道。

    酒不像酒,人不像人。

    背負著深苦仇恨的人,似乎都無法活得像個正常人一樣,什麽都算的算賬者,不像醫者的醫仙,不像"ji nv"的花魁。

    “看來要抓緊時間行動了。”他看著酒水中倒映的自己影子,自語說道。

    ……

    就如同李跡所分析的那樣,這件事在洛州東城傳開後,民眾們所關心的並不是姚家三公子成為了修行者並光天化日之下出手傷人,而是那位胭脂醫仙究竟能否救回得了斷臂的青年。

    在這個時代,醫家雖然在闡院和當代扁鵲神醫的共同影響下,逐漸從小眾走向大流,成為闡院九大家之一,但普遍醫術水平並沒有那麽高明,眾多醫家名醫籍其行針置灸療疾祛病,開創了穴道一學,扁鵲在其上再開發切脈斷脈之法,可用於解決一些體內經脈細微處的重傷,他就用這種方法曾替某位諸侯王完成了換心的奇跡。

    然而這終究是扁鵲才能做到的,他是當之無愧的神醫。民眾們相信如果是他的話,救回這斷臂青年並不在話下,甚至幫其接回手臂如同常人無二也不是大話,但一個年歲不過二十的女子,真的能做到這種堪比換心的奇跡嗎?

    許多人開始拋棄對美好事物的本能歌頌,重新正視起胭脂醫仙這個名號來,如果越晗雪能做到,醫仙之名當之無愧,不能,那她就隻能是“胭脂”了。

    為了得出這個結果,許多人開始駐留在醫莊附近等待消息,倒是讓隔壁酒鋪的生意比以往都火爆了許多,樂得老板娘眼角的皺紋都笑退去了。

    三天過去了,醫莊大門還是緊閉,人們無法得知結果究竟是如何了,便隻能繼續等待。

    在第五天的傍晚,大門終於開啟,頓時引得酒鋪內無數人棄酒衝門而出,嚇得老板娘都以為他們想不付酒錢就跑了,急忙也跟著衝了出去,然後所有人就一起見識到了那畢生難忘的一幕。

    手臂完好如初,和正常人沒有什麽分別的青年,在李跡的攙扶下,緩緩走了出來。

    走出門後,他讓少年不用扶了,然後轉過身子,跪在醫莊的銅門外,對那個女子重重磕頭。

    臉色憔悴了不少的越晗雪,笑著對他揮了揮手,然後目送他離去。

    遠處似乎傳來青年家屬的喜極哭聲。

    人們震撼久久不能言語。

    直到一個聲音在人群中驟然高起:

    “不愧是胭脂醫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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