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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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沒有臉,全身都是黑霧凝成的漆黑,但此刻姚堯卻有種它在嘲笑自己的錯覺。
麵對對方居然問到了自己的秘密,李跡自然是沉默片刻,然後給了一個模糊的答案。
“我也是修行者。”
“你既然進過闡院,應該聽到過,有種修行者,是依賴影子來戰鬥的。”
姚堯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般,麵帶著恐懼澀聲道:“難道……你就是教授們所說的……影魔?”
“看來你也不是什麽課都逃。”李跡誇讚道,算是承認了他說的話。
姚堯重重喘息著,借此消化內心極度的震撼感和腹背上的痛楚,他的眉宇都因為這一係列的刺激而微微抽搐著,顯得痛苦無比,說道:“我還以為截教什麽的,都隻是那些老家夥們編出來嚇唬自己學生的故事而已。”
“七百多前的事情,我們的確也隻能聽聽,而無法真正地確認它,若不是我自己變成了這樣的怪物,也不會相信有截教這樣的東西存在。”李跡感慨地說道。
姚堯沒有注意到他話裏的“變成了”三個字,他現在不得不考慮的就是自己的生死問題,動手前李跡說的隻是教訓,可看自己現在的狀況,體內插著兩把刀,隨時都有被殺死的風險,豈止是教訓?
“你究竟要把我怎樣?”他已經完全褪去了姚家三公子的驕傲,就像臨刑前在斬刀下瑟瑟發抖苦苦求饒的死刑犯。
而李跡,這個背負著影魔的可怕身份的少年,隻是平淡地說道:“說了至少要讓你半死,我說到做到。”
“現在是踐行的時候了。”
……
……
肮髒潮濕的泥麵上,身穿囚衣模樣狼狽的姚三公子,整個人趴在地上,臉泡在潮濕滿是淤泥的土中,不時發出一陣陣慘烈的嘶嚎。
李跡跪在姚堯的背上,左手死死摁住他的右肩,右手握著柳綺的捕頭刀,刀身插在他正對腹部的後腰,不斷進進出出,紅刀進紅刀出,每一次都帶動大片的血水濺出,他還一邊聽著他的慘叫一邊和他聊天。
“姚公子,你知道半死的定義是什麽嗎?”
“人的身體是上下兩半組成的,腹部位於上半身和下半身的交接處,自然就是人身體的‘半點’,是死或未死的最恰選擇,如果往上了插胸口很容易造成死亡,往下的腰腿又很難造成致命傷,在我理解中,所謂的半死呢,就是讓你處於生與死之間的半點,半點對半點,所以我之前選擇把刀和匕首都捅在了你的肚子裏。”
“你不會死的,我避開了你的要害,隻要等會兒注意止血,這點傷完全沒有生命危險,再說你也是修行者,恐怕想這麽容易死都難。”
“我可以玩很久呢。”少年開心地笑了起來。
柳綺不忍直視地撇過頭,真是個變態。
“不過……似乎也隻有在關乎越晗雪的時候,才能看見這個樣子的他呢。”她突然這麽想道,不由得對這相依為命的兩人之間到底經曆了什麽事而感到好奇。
隨著又一刀下去,血都濺到了李跡的臉上,姚堯撕心裂肺地吼叫了起來,邊喊痛便惡毒地咒罵著這個少年。
然而李跡臉上看不到一點生氣的表情,瞧著他憤恨自己的樣子,麵上露出少年天真的微微笑容,說道:“痛嗎?那時候我也很痛呢,你知道她每生一次氣,那病好的可能性就少一分嗎?”
“病?”姚公子在極度的痛楚中聽到這個詞後,腦中片刻一呆。
“你要用多少血來償還知道嗎?”李跡突然獰笑著旋轉刀柄,一擰一絞,讓刀身在姚堯的身體裏絞動,血肉模糊的傷口被更加無情地撕裂開來,血水帶著咕嚕嚕的血沫不斷湧出來,濺在他幹淨的布衫上,化作莫名意味的殷紅花朵。
可憐的公子哥感受著在自己背上不停絞動的鐵刀,卻動彈不得,隻能繼續承受這殘忍的折磨。
天字號牢道裏的無數聲慘叫響徹了很久,看守天字道的老獄官卻一直沒有出現。
不知過了多久,中間姚堯一次次昏迷過去又痛醒,終於最後一次徹底失去意識昏了過去,李跡即便是再用匕首紮他的大腿他都沒醒過來,不由得有些遺憾地拍了拍他的臉頰,無趣地站了起來,順便把刀從姚堯背上抽出,丟還給了柳綺。
“你倒挺適合做刑責官的,以後或許可以考慮幹這行。”從頭到尾看完這場酷刑的少女捕頭直到現在才開口說話,看著染血的刀尖有些嫌惡地說道。
“刑部的官員都被人稱作惡狗,我可不想把名聲弄臭,以後還要進闡院呢。”
李跡想把手上染上的血擦在了衣服上,想弄幹淨點,可發現衣服上也到處都是姚堯身上濺出來的血跡斑斑,擦來擦去手倒是更髒了,索性就算了。
“……”
柳綺沒有說話,親眼見識到這少年骨子裏的陰狠戾氣爆發出來後的樣子,連她的目光中都微微充斥了忌憚的神色。
李跡看著手掌心間的斑斑血痕,說道:“其實折磨人這樣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做,人們都說因果報應,尤其是在法家之中,很多喜用酷刑的刑責官下場都好不到哪裏去。”說到這裏他不禁想起了那個被自己殺死的司刑胥方褐,有些失神地道:“而現在我自己卻這麽做了,以後或許也有一天,我會被關進牢裏,被某個變態用酷刑虐待地生不如死。”
“那個人以後一定會死得更慘。”柳綺想象著那副情景說道。
麵對她這不知是對自己的稱讚還是諷刺,李跡也自嘲一笑,搖搖頭不想這些,他以後的路還長著,不知還要殺多少人折磨多少人,現在去想報應明顯就是對複仇決心的一種消極態度。
他看著地上鮮血淋漓的年輕公子,說道:“折騰了有些時間了,就算牢頭大叔是自己人,也該收尾了。”
“真的要這樣嗎,以他犯下的罪來說,這種懲罰未免也有些太過了。”
李跡挑眉,說道:“這是你之前自己同意的啊,再說你也看見他要殺我了,這罪上加罪還不夠麽?”
柳綺想說如果是我被你那樣戲耍敲詐,也會有殺你的衝動。
想了想之後,她最終還是歎了口氣,說道:“好吧,我的確自己也存了私心。”
她的臉色突然嚴肅起來,說道:“不過你給我記住,以後這樣的事情不能再發生,即便是罪責再重的犯人,也應該交由刑事府的法令製裁,私刑我是不會用第二次的,你要是再想利用我,下一個在牢裏的就是你!”
李跡舉手,滿臉實誠地說道:“完全沒問題。”
柳綺原本還想讓他發誓,可大概是覺得他的發誓似乎也和口皮子承諾沒有區別,指不定哪天就變成笑話了,所以也懶得理會,走到姚堯的麵前,將他拉起,背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然後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把他拍醒。
李跡在一旁看得納悶無比,為啥自己剛剛用刀都紮不醒他,這小姑娘一巴掌就醒了,不會是忍痛裝的吧?
睜開眼睛的姚堯臉色慘白地如同越晗雪臉上的白胭脂,微顫著雙唇說道:“別殺我,別殺我,柳捕頭,求……求你放過我吧。”
柳綺輕聲道:“對不起姚公子,這件事情我們隻能請你忘記。”
姚堯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李跡身為影魔的事情,再聯想到闡院裏那些教授說到截教時的痛恨和鄙夷,不由得嚇出全身冷汗,敢情他們是要殺自己滅口麽?
他嚇得想要跪倒在地求饒,被李跡折磨過之後,他再無半點身為修行者的自尊,就像卑躬屈膝的奴仆一般恐懼主人不知何時會下達的處死之令,腰彎的比那些奴仆更低更賤,心中更是沒有先忍辱以後再找機會報複的狠心,完全像是認了命。
看著他這樣子的李跡不禁更加佩服酷刑的力量,竟能將人變得如此,這已經是精神上的折磨了。
柳綺臉上帶著些許不忍,但還是伸出手,按在他的額頭上,說道:“我們不會殺你,隻想讓你忘記一些事。”
“抱歉,或許會很痛苦。”
她的手掌心底冒起紫色和黑色混雜的光芒,瞬間從姚堯的頭頂鑽進他的體內,宛如一道道光亮扭曲的絲線直透了進去。
姚堯痛苦地哀嚎起來,隻感覺仿佛一把尖刀從頭頂活生生地刺進來的感覺!並且是從頭皮開始一點點刺進去,慢慢穿過骨頭、血肉,進入了腦子裏,就像是一條蛇,在那腦漿中不住地攪動纏繞!
這簡直比李跡折磨他的手段還要痛苦萬倍!
柳綺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連李跡臉上的神情都有些僵硬,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柳綺使用這樣的手段。
在劇痛的同時,姚堯感覺到自己腦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慢慢被抽離了出去,就像被剝離的絲繭一條一條,光絲鑽進來,記憶鑽出去,如水對流一般,緩慢而有序。
“你就把這段日子的經曆,當作是一場夢吧。”柳綺虛幻朦朧的聲音隱隱傳來,並且越來越輕越來越遙遠。
夢嗎?那我過去活的二十年,也是夢?
人生不過一場夢?
大把花掉的金錢,懷中嬌笑的美人,這二十年在他生命中出現最多的畫麵,仿佛也在這夢語之下漸漸變得空白。
然後是他進闡院道家學習的片段,那些事情他記住的並不多,因為並沒有好好學,隻是因為有天賦,修為進展快於許多人,被當成是天之驕子,沉迷在這驕傲的光芒下,荒廢度日,最終被逐出了闡院。
他慢慢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最後閃過的片段,是闡院內道家教授給他上的第一堂課,關於截教和闡教的曆史。
截教覆滅後還留在世上的餘孽中,一共有三種修魔的方法,影魔、獸魔,還有一種叫夢魔。
一天之內被自己碰上兩種魔嗎?我的運氣還真是夠好的。
他的頭顱垂了下來,意識完全失去,在無盡的夢之深淵中徹底沉淪。
柳綺收回了手掌,那掌心間不斷跳躍的黑紫色光芒,逐漸隱沒於她潔白的手掌下。
她的腦子裏多出了一大堆東西。
這就是夢魔的竊夢能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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