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年她跪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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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柳綺一直以來,都是被李跡牽著鼻子走的,隻是因為過於好強而沒有發現罷了。

    李跡在麵對她的時候,有時會不自覺地示弱,就給了她自己很有威嚴的錯覺,卻沒想到,即便她修為高過他數倍,地位高過他數級,在他眼裏也隻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這會兒,等姚老爺子走後,他又表現出嬉皮笑臉的一麵,說道:“你看,我們不僅賺到了這一大筆錢,還替士師大人解決了姚家這個大麻煩,他肯定會原諒我們對姚堯下手過重的,兩全其美。”

    柳綺麵無表情說道:“你騙人的時候,從來就沒有心中愧疚過嗎?”

    李跡驚訝地道:“為何要愧疚?你情我願的事情,各有所需罷了,我做生意從來都是講原則的,雖然的確是騙了人,但你覺得我給姚老爺子的建議,對姚家,對姚堯,一點幫助都沒有嗎?”

    柳綺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他,反而更加生氣,哼了一聲,耍著小性子走了。

    李跡無奈地搖頭苦笑,真是個天真的姑娘。

    ……

    刑事府陰森不見光的地牢之下,無數犯人嘶吼呐喊的地獄,天字道第八牢房中,那名原本有著讓無數人羨慕的財富家世的年輕公子哥,在醒來後,卻是不記得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身上的無數個血窟窿,用能夠痛死人的折磨感提醒著這位公子哥他忘記了非常重要的事情,即便那些傷口都已經被牢頭發現並包紮了,仍是有強烈的疼痛感,從小在錦衣玉食中長大的姚堯何時受過這樣的疼痛,倒在枯草堆上慘叫了大半天,不過都沒有人理他。

    “是誰傷得我?出來!給我出來!”他淒聲喊道。

    看守天字道的牢頭知道他在叫喊,但懶的理他,他的職責就是保證犯人別在牢裏餓死就行了。

    失去記憶是人最痛苦的事情之一,無人陪伴無人訴說,無盡的憤怒無法發泄,這讓得關在牢中不見天日的姚堯心中戾氣愈重。

    所以他瘋了。

    ……

    一次性賺了幾千兩銀子,分給柳綺一半後,李跡自己拿到兩千兩左右的銀子,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屬於他自己的銀子,看著麵前箱子裏光芒晃得他眼花的一層銀色,有些不敢置信。

    他搓了搓手,呼一口掌間悶熱的空氣,說道:“這些,等等怎麽搬回去?被人看見可不好啊。”

    柳綺看著一個個箱子家仆幫自己把箱子運上馬車,很平靜地道:“你也可以找人幫你抬回家。”

    “這些可都是姚老爺子托我們送給獄官和洛大人的,要私吞我哪敢叫人啊,我不像你,柳大小姐,我隻是個開醫館的,家裏請不起下人。”李跡唉聲歎氣,他知道點柳綺的家世,洛州城大名鼎鼎的柳絲記,便是她家的產業,與姚家同為東城七貴之一,洛州城絲綢產業的大商,家產有數萬兩銀子。

    不過,柳綺並非柳家的嫡生女兒,她本是孤兒,多年前被柳家的老夫人柳氏收養,那時候柳氏的柳絲記產業隻是剛剛起步,遠未做大到如今的規模,經過十多年的發展柳氏終於讓柳家成為了如今的大商之家,柳綺也一躍成為了富家之女,不過就如同柳氏白手起家的傳奇一樣,這位十幾歲的小姑娘,也通過她自己的努力,當上了刑事府的捕頭。

    李跡兩年前遇見她的時候,她已經是洛州城有名的捕頭了,那時候剛剛他落難逃到洛州,一身戾氣滿腔仇恨,為了生計不惜在街上搶劫殺人,隻不過被柳綺及時發現並阻止,二人經過近一個月的追捕逃亡,也逐漸發現了對方身上的秘密,一個影魔,一個夢魔。所謂不打不相識,在柳綺後來的幫助下,他在洛州城落腳,和越晗雪一起開了間醫莊。

    對這位一出場就是和自己做對,明明是夢魔之身,卻能在不乏修行高手的刑事府中隱瞞身份並坐上捕頭之位的少女,李跡在逐漸熟絡她並淡去初時的芥蒂後,也對她感到了極大的好奇。

    從刑事府等一些人的口中,他了解到柳綺很小的時候就在洛州城了,原先隻是一個流浪的野丫頭,帶著一群貧苦人家的孩子到處惹事,刑事府都差點抓了他們,後來是柳氏見她可憐收留了她,這丫頭才漸漸改性,長大後不僅不和那群壞小子來往,還主動去請任捕役,當時讓洛州城的百姓笑話了好久,可後來她還真就當上了。

    聽傳聞是她挑戰了伊闕關的王鏽將軍,那位大周將軍榜第五的名將。並撐過了五十招方才落敗,借此一戰名動洛州城,直接登上了捕頭之位。

    對於這個傳聞,李跡一直都不怎麽敢相信,將軍榜第五,那是什麽存在?即便是誅候中代號為奴的高手,要一對一擊敗將軍榜前五名的人物,都要廢很大的功夫,如果是前三,還未必能夠擊敗。就是這麽位高手,柳綺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居然能撐過五十招?還是在她身為夢魔之身,動手時有諸多顧忌以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

    他曾相信地問過柳綺是怎麽辦到的,因為經過那一個月的追捕逃亡,他對柳綺的實力也有些了解,雖然遠比他強,但對於王鏽那種級別的人來說,也隻是比螻蟻好了一點。

    那時候,柳綺沉默了很久,才告訴他,她當時是抱著去死的決心挑戰的,置死地而後生,根本沒有顧忌會不會暴露夢魔的身份。那一役前,她登上伊闕關城頭,揚言挑戰王鏽將軍,讓他拔劍,所有人都以為她不自量力,紛紛好言勸她退去,王鏽將軍本人更是勒令她不要來煩自己,並下令驅逐她下城頭。

    然而她沒有放棄,寒冬之季大雪紛飛,她跪於城頭下雪地中三天三夜,積雪沒過了大腿一半,滿頭青絲染白發,仿佛成了城下一尊雪人,關內城門開著人來人往,有好心人給她吃食,她也不理會,就這麽咬牙撐著,不吃不喝不閉眼,就為了逼迫王鏽答應她的挑戰,後來王鏽終於看不過去,邀她上城頭一戰,並言道隻要她能在十招內不落敗,就算她贏。

    她笑著從雪地裏站起來的時候,兩條腿都結滿了冰。

    城頭那一戰經過如何沒有人看到,隻知道戰後王鏽將軍立於城頭上,在滿天落雪中高聲宣布這位小姑娘撐過了自己的五十招才落敗,聲音直傳到洛州城內,城內人人皆耳聞,那一刻滿城震動。

    ……她當上捕頭後,盡心盡責為洛州城治安和抓捕罪犯,漸漸名氣愈發大了,現如今洛水方圓千裏內,誰還不知道洛州城第一捕頭柳綺之名?

    所以這對母女還真挺像的,都是洛州人的榜樣。

    “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啊。”他愁眉苦臉。

    不過氣歎到一半,他突然就笑眯眯,湊到馬車旁,諂媚地說道,“美麗善良的柳捕頭,你要不讓這些人也順便把我的搬過去吧?”

    “沒問題啊。”柳綺痛快答應,笑容可親。

    李跡一愣,這妞兒怎麽這麽幹脆了?

    莫非有詐?

    在他果然如此的神情下,柳綺臉色一轉,迅速由晴轉陰,嚴肅地說道;“我跟你說,姚堯的事情可以放一邊了,不過這些天你也別光沉浸在銀子裏了,最近屍體堆的有些多,上次你送來的那批又是得疫的,月底要到了,驅疫節很快要開始了,你要早作準備。”

    李跡苦著臉說道:“那種事情,就不需要我了吧,我隻是個幫忙處理美化的雜役,驅疫祭瘟神這等大事,哪裏需要得到我啊。你就讓我多放幾天假吧。”

    “祭瘟神是大事,整個洛州城所有百姓都要參與的,你想偷什麽懶?去年被你找借口推脫掉了,今年休想!再說這事又不是沒報酬的,你不是最喜歡錢了嗎?”

    “可我現在是有兩千兩銀子身價的富翁了啊,這點錢我才不……”李跡的聲音微微高了起來。

    柳綺麵無表情,“兩千兩銀子很多嗎?姚堯他爹聽你的鬼主意送去的五份禮中,花了將近七千兩銀子。”

    “不多……”他的聲音立刻低了下來。

    “那你就老實地繼續賺錢。”

    “我賺的錢又不是養你的,你這麽操心做什麽?”李跡低聲嘟囔道。

    “你說什麽?”

    “沒……”

    坐著柳綺家裏過來的馬車,李跡回到了胭脂巷,走到醫莊門口掏了半天的腰包,才拿到那把舊跡斑斑的髒鑰匙。這把鑰匙曾經被他為了印證決心而丟進了水溝,後來花了好久才找到,當時他可是被越晗雪笑話了好長一段時間,他雖然憤怒這姑娘的缺心眼,但也還是沒有改掉每次出門都鎖門的習慣,當然,這習慣在別人看來,可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莊內又不是沒人,你怎麽每次都鎖門?萬一越姑娘要出門怎麽辦?不是被你鎖裏麵了?”從馬車上跳下的柳綺看著他辛苦找鑰匙的樣子,感到很不解。

    “你不知道,這婆娘整天待裏麵,是不可能出來的,除非像上次一樣有人要把醫莊給砸了。我把門鎖了,她才能安心看書。”

    李跡把那髒黑的鑰匙插進門孔使勁一旋,朱紅大門吱呀開了,他把大門徹底敞開,倚在門口轉身而望,看著柳綺的家仆把箱子從馬車上搬下來後,笑道:“多謝了,你回去吧,接下來我自己搬進去就行。”

    柳綺靈動細長的眸子微微一眯,好奇地往門裏望了一眼,說道:“似乎我認識你這麽長時間以來,我還沒見過這位胭脂醫仙。”

    “你知道她隻見兩種人,一種半死人,一種像我這樣的好男人。”李跡無奈說道。

    “像你這樣的不要臉之徒?”

    李跡的無奈化為憤怒。

    柳綺沒理會他這種動不動就冒出來,完全不知真假的憤怒,扇了扇手掌,說道:“你放心,我又不是姚堯那樣的好色之徒,不會吃了她的,我隻是想請教下她的醫術,如果真的像坊間傳言的那麽厲害,我想請她幫個忙。”

    “你家有人病了?”

    柳綺皺眉道:“什麽話,真不吉利,是我那從未謀麵的二哥這兩天回信來,說他快回家了,已經到了趙國境內,再約五六日便可以到洛州城,信中說他這些年在外隨師遊曆,受的苦太多,得了一種怎麽都治不好的怪病,讓我先替他找個醫師看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