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五份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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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找了一處離公堂較近的小屋,柳綺拿著手裏的鑰匙給銅鎖開了門,吱呀一聲推門而入,夕陽的金色頓時斜灑進昏暗的屋內,屋內沒人,幾張待客桌椅隨意擺置著,看起來無塵無灰很幹淨。
跟著走進來的姚老爺子以為她是讓自己在這裏安心等候,等隨從將那兩箱子抬放在屋內後,揮手讓他們出去,李跡這時候也會意地過去把門關了,屋裏頓時隻剩他們三人分坐在椅子上,像是密會一般。
姚老爺子開口說道:“柳捕頭,士師大人到底是什麽意思?究竟要如何才肯放過我的堯兒?”
柳綺在最上方的竹椅坐下,心中默背了一遍事先和李跡商量好的說辭,笑了笑,看了滿臉從容的李跡一眼,然後啟唇道:“姚老爺子,其實,士師大人並沒有同意讓你進來,他根本沒有要見你的打算,隻是我擅作主張,把你帶進來的。”
姚老爺子一愣,隨即也反應過來,“那麽,柳捕頭是有何事要與我商量?”
柳綺點點頭,說道:“既然我把姚老爺子帶到這兒說話,想必你也能猜到,是關於令公子的,他的事情有些麻煩,罪名說重也重,說輕也輕,眼下士師大人之所以不願見你,就是還沒決定對他判第幾等刑。”
姚老爺子霍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油光滿麵的老臉上竟是充滿了堅毅果決之色,絲毫沒有一個商人處處算計的樣子,很幹脆地道:“柳捕頭要什麽條件,開口直提便是,隻要能讓我兒出獄,哪怕讓我賣了半個家業都不成問題。”
柳綺聽到這話,心中不禁讚歎一句這老爺子家教雖然不行,但的確是位慈父,她的臉上剛浮現一點點的愧疚之色,李跡卻在這時忽然出聲了。
“在提條件之前,希望老爺子看看這東西。”他站起身緩步走到姚老爺子麵前,伸手從懷中掏出那份血書,遞到他的麵前。
姚老爺子疑惑接過,當他攤開血書看到上麵的字跡,以及最後麵屬於姚堯的親筆簽名,臉色不由得驟變,顫抖著雙手說道:“堯兒,這是在牢裏受了重刑?”
李跡沉默片刻,臉上流露著微微的不忍之色,小心翼翼地說道:“老爺子聽了可別生氣,令公子……是因為一些個人的脾氣問題,在牢裏受了不少的苦,我們去看他的時候,他的模樣慘不忍睹,身上到處都是傷……如果我不是讓他寫了這份血書,現在或許還會更慘。”
姚老爺子氣得胡子亂抖,肥胖的身軀晃動令得身下圈椅都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憤怒地道:“地牢的那些獄官,都還未判刑居然就對堯兒使用了私刑?我要去告他們!告到他們被罷免職位!”
“老爺子請冷靜,我提議令公子寫血書,本來就是要收買他們的,你再去告他們,且不說有沒有用,這樣一來令公子在出獄前,豈不是要更受折磨嗎?”李跡好心提醒道。
姚老爺子聽他這麽一說,也慢慢冷靜了下來,後怕地道:“那該如何是好?把這一千兩銀子給了他們,他們就會放了堯兒嗎?”他自然不是心疼這一千兩,兩箱子黃金都搬過來了,一千兩銀子算得了什麽,不過是賬本上的一排小數目而已。
他真正擔心的是錢究竟能不能把兒子給救出來,這件在商人手裏能展現出最大殺傷力的武器,在刑事府嚴苛無情的律法麵前,到底是不是像那些酸腐讀書人口中的如糞土一般無用。
李跡認真想了想,然後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不能,這一千兩隻能讓姚公子之後在牢裏免受苦刑,能否出獄,決定權在士師大人手裏。”
姚老爺子看向那兩箱子黃金,緊張地道;“可士師大人現在都不想見我,錢……還有用嗎?”
李跡轉頭看向那兩箱黃金,眼中露出狼一樣的光,口中說道:“錢自然是有用的,不是有話說錢能使鬼推磨嘛,天底下就沒有錢辦不到的事。士師大人隻是礙於刑事府的法令,所以不會收這銀子,不過隻要錢花的地方對了,它就是有用的。”
“花的地方對了?”姚老爺子沒有反應過來。
李跡把頭轉了回來,眼底的光芒完全隱藏了下去,笑道:“老爺子應該知道,士師大人之所以現在都還未對令公子判刑,是因為闡院的回執還沒有下來,令公子是闡院出身,即便是中途被不光彩地開除了,也仍然受那一年的保護法,雖然洛州刑事府刑法至上,卻也不可能完全無視闡院的存在,如何判刑,判什麽刑,都要經過闡院的點頭許可才行。這不就是花錢的正確地方麽?”
姚老爺子眼前一亮,說道:“就是說對闡院行賄?讓他們來保全堯兒?”
“對,隻要把錢花在闡院的身上,讓他們開出一個保全令公子的說法來,士師大人即便再遵守刑事府的法令,也無法真正地執行,到時候或許沒有那麽快出獄,但三等罪以上的刑法,完全是可以免掉的。”
柳綺也在這時候插話進來,道:“可是,闡院那種地方,要收買難度似乎要更大吧?”
李跡坐回到椅子上,翹著二郎腿說道:“闡院是開門招學生傳授知識的,你找那些不問世事潛心修煉的道家修行者們或者鐵麵無私的法家、講禮講仁的儒家教授,自然是無用的,你也不知道士師大人的信是要寄給闡院裏的何人。要收買,就要先確定什麽人能被收買。”
姚老爺子臉上已經是完全相信他的神情,端正了坐姿,認真說道:“少年,請你繼續講。”
李跡伸出手指,像是酒樓裏說書人,搖指說道:“闡院我沒去過,也沒認識那裏的人,不過我知道闡院招生的流程,我家裏正有一位準備明年考闡院的家夥,闡院招生是要戶部先確定戶籍人士,再由禮部開證明寫推薦函,方可有參加入院試的資格,相信姚公子走的也是這套流程,姚老爺子,當初為了讓禮部開出證明,你花了多少錢?”
姚老爺子有些肉痛地說道:“足足五千兩銀子,才弄到張品行合格證明,那群家夥收錢也真是夠黑的。誰說當官的不收錢,他們從來不收小錢!”
柳綺坐在旁邊沒有說話,心中卻暗想,以你兒子那招蜂引蝶的浪行,想得到禮部證明的品學合格鑒定,五千兩銀子一點都不冤好吧。
李跡並沒有任何不該有的神情流露,笑道:“那這些禮部官員,就是第一批被確定能夠收買的人了。”
姚老爺子疑惑地道:“禮部隻能開出入院學生的品行證明,又無法決定是否會被闡院正式錄用,堯兒也是通過了入院考試才能進去的,再收買他們有什麽意義?”
“是沒意義,但卻是必須要做的,姚老爺子你別忘了令公子是因為品行問題而被闡院開除的,入院前證明令公子品行合格的就是禮部,本來他被開除就已經是打了禮部的臉,若是再不送點歉禮,我擔心他們甚至會刪掉當初那份證明單,那樣令公子以後別說是重回闡院複學,就連仕途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甚至終生無望。這份錢,要花。”李跡臉色嚴肅地說道。
姚老爺子想了想,也頓時生出極大的恐懼,連連點頭道:“沒錯沒錯,要花要花。”
“禮部那邊通融了,爭取看能不能讓他們為令公子寫份求情信到闡院,不能的話也無所謂,然後就是當初招令公子進院的闡院考官,能在三個月內就正式成為道家弟子,並修煉到第三境的修為,這說明令公子本身有極高的天賦,想必當初入院試的成績也不會差,那考官或許就對令公子印象不錯。那麽,姚老爺子就應該在這印象上花錢,讓它變成更好的印象。”
姚老爺子深以為是。
“前麵說的兩個方麵,其實都隻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人情而已,真正能決定判決結果的,還是闡院內部,這裏我提供不了任何建議,因為我不知道決定令公子判刑結果的是哪位教授,就算知道了,堂堂闡院教授,隻怕也不會看得上那點俗錢。當然,不能因為不知道就什麽都不做,這份錢可以交托給考官,由他轉贈,也無須管教授是否會收,送出去就是,就算被考官吞了,那也值得。”
姚老爺子滿臉佩服。
“所以,以上這三份錢,是必須要花的,少一份都不行,姚老爺你明白了嗎?”
姚老爺子站起身,挺著肥肚子恭恭敬敬地給這少年行了一禮,肅容說道:“聽先生一席話,我豁然開朗,若是最後真能讓我兒安然出獄,將來定會重謝先生!”
李跡不好意思地一笑,說道:“老爺子不必稱我為先生,我隻是個生意人,我信奉的原則,就是從來沒有做不成的生意,隻有不想賺錢的人,所以對利益這方麵看得比較透。馬車從洛州到闡院至少要一個月的行程,刑事府即便用飛鷹傳書,來回也要十日,現在已經過去了五日,也就是留給老爺子的時間隻有這五日了,這段時間內士師大人不會見你,你得盡快把這五份錢送到該送的地方去,為了趕在闡院回執下來之前,還得用千裏符加急運送才行。”
“五份?”姚老爺子回想著他剛剛說的一係列話,無法理解為何有五份。
“呃……送往京城的三份,加上給牢中獄官的一千兩,最後洛大人那裏還要送一份,我忘了說了,令公子是他抓的,他的職位又僅在士師之下,放不放他也有話語權。這又是一份錢,總共五份,再加上千裏符的費用,老爺子,你這次可要大出血了。”
“原來如此。隻要能保全堯兒,這點錢算得了什麽。”姚老爺子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老爺子果然是慈父心,相信士師大人看在你這麽努力的份上,不會為難令公子的。”李跡厚顏無恥地拍著馬屁道。
姚老爺子哈哈大笑,說道:“你這少年看事通透,話還說得極為圓溜,甚得我心,那我就將給獄官和洛大人的那兩份錢交托你和柳捕頭了,如果事成,我願出兩千兩銀子作為答謝!”
李跡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但還是很好地控製住了自己,微笑著說道:“大人,最後我要提醒,送錢這事,可不能讓別人知道啊。”
“放心,我做了這麽多年的經商,這道理還是懂的。”
他伸出手,與姚老爺子的手一握,“那麽,合作愉快。”
老爺子笑得開懷無比,覺得救兒子免刑出獄終於有望了。
“姚老爺子,好歹你也經商半輩子,成了洛州東城七貴之一,怎麽這麽容易就被他算計了?”柳綺在一旁無奈想道,這真是讓她鬱悶無比的事,覺得自己莫名參與進這趟渾水中,在之後的很長時間裏,都要被那可惡的家夥牽著鼻子走了。
她並沒有意識到,李跡今天能夠忽悠成功,大半的原因在於她坐在這,給了姚老爺子相信一個第一次見麵的少年的理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