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是魔(上)

字數:4941   加入書籤

A+A-




    將自己比作吃腐肉食屍體的鷙鳥,而將其他人稱為卑微平凡的燕雀,相信沒有人能受得了這樣的比喻,洛溪還沒開口,那三位不良人已經怒道:“閉嘴!”

    蘇秦冷冷掃了他們一眼,說道:“燕雀就是燕雀,你們的數量再多,叫得再響,這片天空終究還是屬於鷙鳥的。”

    高人老頭也抬頭看了看天,把手掌放在額下看了好一會兒,疑惑地道:“我怎麽看到天上飛的還是麻雀呢?”

    蘇秦平靜說道:“因為你的眼裏隻看得到黑暗。”

    老頭失笑,搖了搖頭,說道:“蘇秦啊蘇秦,究竟是你眼瞎還是老夫眼瞎?你是看不到當今截教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驅逐到黑暗中如過街老鼠一樣瑟瑟發抖的樣子麽?截教從前就自詡為仙道第一,有教無類廣納門徒還自稱聖教,可你們這些截教餘孽就沒想過為什麽當初截教會敗?七百年過去了,就算當初的闡教弟子已然全部登天,但隻要那所闡院還在,你們再如何想要複興截教也是不可能的。”

    蘇秦卻是搖頭道:“不,你錯了,我對複興截教沒有任何的興趣。”

    老頭皺眉道:“那你為何?”

    蘇秦臉色平靜地說道:“我的老師是鬼穀子,他出身闡院,即便已然和闡院決裂,也仍是個名副其實的闡教門人,你覺得他會允許自己的弟子,做一個妄圖複興截教的獸魔?”

    “我先前對洛大人說過,成魔是我自己選的,老師他隻是成全了我,他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麽,所以給了我兩條路選。我學了《本經陰符七術》,偷出了《鬼穀子》,看似兩條路都選了,實際上都沒選,我終究還是想走自己的路,那條路就像我說的,是鮮血和屍骨鋪成的路。”

    老頭起了極大的興趣,道:“說說看,老夫很想聽聽你選擇的路是怎樣的。”

    蘇秦仿佛也忘記了有兩道鐵鏈鎖住他的雙手,有三把刀插在他的身體裏,眼中跳動著莫名的狂熱之火,說道:“我要重新定義法律,就從這座城開始,之後,我會將新法推至天下,直到全天下統一,如果我做到了,我將比商鞅更偉大,因為他隻將商法用在了秦國和洛州城,而我不同,我將以截教食人魔的身份,定義下新的禮樂周法,不是像商鞅那樣以法禁修行者,而是以修行者行法,引導人類走向真正的法治天下!”

    連洛溪都被他這番話給吸引進來,忘記了二人正處於生死必爭的凶險局麵,出聲問道:“讓修行者參與進來?你所謂的新法指的是什麽?”

    蘇秦哈哈大笑,仰頭對天大聲說道:“既然人人恐懼以食人為代價的截教三魔,那我就偏偏讓他們在恐懼中清醒,在恐懼中反思。凡是犯罪之徒,皆送入三魔口中,屍骨無存神魂俱滅。修行者犯罪同罪處之,且修行者不再是那般人群中鳳毛麟角的存在,世人修行不再需要如闡教一樣聽天由命看天資造化,截教有教無類,人人可選擇成魔,人人能做修行者,人人地位平等,人人都是執法者!”

    洛溪喃喃說道:“瘋了瘋了,果然是瘋了。”

    蘇秦如同中了魔障一般,發瘋似得狂笑不已:“你們也算是第一批將要見證新法的人,就讓你們去告訴全天下的人,或者是那些躲在黑暗中的截教餘孽,人類需要反思,人類應當尋求新的進化!大周王朝也需要變法!”

    老頭相信如果現在不是有囚魔鎖鎖著他,隻怕他都已經手舞足蹈了起來,這的確是個在某些方麵徹底偏執近乎瘋狂的家夥,簡直就像當年的商鞅一樣,他歎了口氣,說道:“你的理想很偉大,但也是空話,且說你說的那些可不可行,以你現在的情況,你還有機會去推行你的新法嗎?如果有的話,你要去闡院裏對那些道家教授們說了,看他們會不會讚同你。”

    “人類有一種行為叫赴死,有的人可以為了家人而去死,有的人可以為了理想而犧牲,有的人為了國家埋骨沙場。連那些人類都能做到的事,我蘇秦憑什麽做不到?夢想都伴隨著犧牲,既然我沒算到你們有囚魔鎖,那麽付出點代價也是理所當然的。”

    洛溪眼神冰冷地道:“在囚魔鎖克製截教三魔的神力之下,你再掙紮都無用了。”

    “囚魔鎖因為我是魔而將我束縛,可如果我不再是魔呢?”

    洛溪和老頭都是先不解他說的這句話,直到那一副讓人不敢相信的畫麵在眼前出現,他們才反應過來。

    隻見蘇秦大笑著,身後那條巨尾高高抬起,上麵長著骨白色棘刺的尾尖一轉,便向他身邊最近的一位不良人刺來!

    那位不良人並沒有慌亂,三人手中握著刀柄一轉,刀身在蘇秦的肚子裏絞動起來,幾灘血頓時沿著不同的方向濺了出去。

    然而並沒有讓那根巨尾停下。

    哧,一朵血花盛開來,濺了洛溪滿臉的血,他呆滯地看著麵前的這一幕。

    那位不良人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因為蘇秦本就不是朝他攻擊的。

    那條帶著棘刺的尾端,洞穿的是他自己的腹部,同時也將那三把插入他腹中的鋼刀擊出體外,碎成無數刀片。

    哢哢哢——

    蘇秦臉上的骷髏麵具如塵土般碎落而下。

    頭上的雙角、背上的骨刺、以及那條巨尾,都緊接著隨著麵具的碎裂而化為飛舞的塵土。

    他毀了自己腹中的丹田,毀了自己的魔脈。

    他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道家的囚魔鎖隻針對截教三魔,是當年不知哪一代的道家大教授發明的,它對於普通人和非三魔的修行者沒有任何作用,當蘇秦選擇自斷魔脈變成了一個普通人後,它便不再是囚魔鎖了,而隻是普通的鐵鏈。

    嘩啦啦的輕響,三道鐵鏈滑落到地上,然後再無聲息。

    蘇秦看著麵前呆滯的三位不良人,清瘦俊朗如書生的臉上露出了獰笑。

    他鬆開握著不義劍的手掌,然後猛地抽出插在洛溪胸口的另一隻手掌,伴隨著帶出來的血水,他雙腳一蹬地,身體如同炮彈般直升上天。

    三位不良人微驚之後,也同時躍上空中,欲將他截下,可就在他們再次甩出鐵索,將蘇秦的身體如包粽子般緊緊纏繞之後,卻發現蘇秦的身體就像雲朵一般慢慢淡化了,直至消失不見。

    洛州城的上空,包括地麵的街道,沒有了蘇秦的任何一絲蹤跡。

    隱藏在不遠處的二十位除魔師臉上全部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們先前為了防止蘇秦逃脫而布下了封鎖周圍的結界,然而此刻不僅完全沒辦法定位到目標,連結界都被徹底打碎,他們的神識受到了極大的傷害,精神衝擊甚至直接傷到腑髒,吐出的鮮血將身前衣襟染紅。

    更遠處的大街上,莫名其妙地刮起了一陣怪風,無數還不知道剛有一位獸魔在大鬧洛州城的路人,一瞬間紛紛被怪風給迷住了眼睛,紛紛低頭避開,完全沒看到怪風中有個人影一閃而掠。

    連帶著張麵具,奔跑毫無目的方向隻知道順著那股感覺追去的李跡,都被這股怪風給吹迷了,但和那些毫無感覺的行人不同,當這股怪風席卷過他身邊的時候,他能明顯地感覺到一股陰暗詭譎的氣息在那風裏頭,有點像是三月春風裏帶著花香,或者秋季涼風中帶著的草木枯敗那種,那種氣息很讓人厭惡,卻像極了那位叫蘇秦的獸魔給他帶來的感覺。

    他怔怔地站在街道上,聽到耳旁行人對這股無由刮來的怪風謾罵紛紛,怪它吹翻了自家小攤的攤貨和給了一些毛賊順手牽羊的機會的時候,他臉色微微有動容,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才慢慢地順著回去的路一步一步走著。

    那股強大的魔氣,肯定是屬於那個叫蘇秦的獸魔的,他究竟做了什麽?

    “他究竟做了什麽?”

    洛溪臉色蒼白,捂著鮮血汨汨的胸口,站在四處狼藉的街道上問出這句話,看著頭頂當空那遮天蔽日的烏雲漩渦漸漸散開,神情越發變得凝重。

    他不明白為何蘇秦自斷魔脈,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卻仍能用詭秘之術從他的眼底下逃走。

    老頭卻是稍微明白是怎麽回事,歎氣道:“普通人?不,就算他不再是獸魔了,他還是鬼穀子的徒弟,他還是學了《本經陰符七術》的陰陽術士。就連我,麵對那些詭幻莫測的陰陽術法,都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否則我早就出手將他截下了。”

    洛溪的血越流越多,臉色也逐漸變得慘白,他微微顫聲說道:“《本經陰符七術》這本書裏究竟寫了什麽東西,鬼穀子……自從我在闡院縱橫家遺址見過了他的雕像,就從未忘記過他給我帶來的恐懼,如今我對他的恐懼越來越深了。”

    老頭沒有說話,隻是抬頭,看到洛州城上方的厚厚陰雲終於全部散開,露出久違的日頭,冬日的陽光總是顯得很溫暖,要灑下便是輕輕柔柔地,灑向城內千萬府邸寒宅,到處都是,也照進了商學宮的商鞅廟裏的那間雕像,雕像自身的光芒漸漸淡去,最終全部被反射陽光的金輝所代替。

    他輕聲道:“他說過他是一隻鷙鳥,所以真的像鷙鳥一樣飛了起來。”

    《本經陰符七術》中第四術,散勢法鷙鳥。

    ……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