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符破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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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之外,空曠長街,隻有夜色和雪。
子午峽的田棱將軍要和一個少女比試,這傳出去毫無疑問會是一件吸引全鎮上的人都來觀看的大事,但此刻已是入夜,街上早已沒有了行人,唯一即將見證這一幕的酒樓掌櫃,老板娘以及小二,都躲在門內不敢踏出去,先前李跡說道要和那邊軍將軍比試的時候,他們可是嚇了個半死,主動挑釁邊軍,這真的是江湖少年膽氣足啊!
還好那年輕將軍看起來雖然冷漠,但心底還是不錯的,如果他們在店裏打,那估計他們這小酒樓就要被直接拆了,他們聽到李跡先前說了若是那將軍輸了,就要說出他的修行功夫是從哪裏學的,也就是說這位年輕將軍還有那對年輕主仆,都是修行者了?據說江湖中的修行者都是飛簷走壁呼風喚雨的神仙,這要拆他們的店,還不是念念咒語就能做到的?
尋常的百姓對於那些傳說中的修行者,大多都是這麽認為的,雖然秦國由於商鞅刑法治江湖,修行者大多匿跡了,可這並不影響底層江湖中的那些普通百姓的生活,他們知道商鞅,卻從不知道屍子。
李跡走到外麵,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空中飄下的既有零星小雪也有大片的綿雪,他攤開手掌接住雪花,感受著手心裏的冰冷,喃喃道:“雪好像要下大了。”
他抬頭看了看二樓的某個房間,果然見到窗戶稍微推開了一點,便放下心來。
黑漆漆的馬廄裏頭,也有一位車夫正倚著欄杆看著這邊。
年輕將軍和尹蓮一人站街道的一頭,風中飄過殘落的梧桐葉,更顯肅殺。
年輕將軍頜首為禮,說道:“請!”
尹蓮眼睛微眯,也頜首為禮,“請!”
話音未落,先前滑過少女發絲處的雪花還未落地,她已經掠身而出,化為裹雪的一道風,朝著田棱的胸口刺去。
田棱知道她手中沒有任何武器,那麽此時她的攻擊手段應是手刀無疑,這在擁有修行者的軍隊之中是很常見的格鬥技術,他在邊軍自然也練過,並且自認為練得比誰都熟,所以尹蓮此刻這記手刀無疑是班門弄斧。
這是他第一眼的判斷,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於是也出一記手刀,橫切而去,正巧切在尹蓮並攏的五指側。
周圍的大片綿雪,炸成細微如顆粒的碎雪。
碎雪再爆,炸成一粒粒塵埃。
淡淡的白霧在他們二人的身體周圍形成,朦朧地仿佛晴空之夜的點點星輝一般,這些都是天地靈氣碰撞形成的靈沫。
尹蓮和田棱,兩隻手掌死死相抵,誰都壓不過誰,手掌間蓬起一陣陣氣浪,劈裏啪啦,雪爆不停。
一股接著一股,如同兩圈波紋相遇,氣浪不斷地向二人身體外擴散開來,街道上剛積了不深的雪被一"bo bo"地震開,光潔的青石板表麵上也被刮出了一道道白痕。
兩人都沒有退一步,這是單純地對拚修為高低,無關戰鬥經驗,無關殺人技巧,最直接的修行者交手方式。
李跡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他們二人腳邊的青石板都已經遍布刮痕了,可見他們二人的修為境界此刻看上去是不相上下的,那位年輕將軍年紀大約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間,尹蓮和自己差不多,也就是將近**年的歲差,尹蓮即便是觀音蓮花目的天才,也不可能在修行境界上和他持平,二人現在看似修為差不多,實際上應該是對方把修為壓到了和尹蓮同等的水平。
對方年紀輕輕便能在秦國邊軍中當一位將軍,想必定有豐富的戰場經驗,在戰場上磨練出來的修行者,絕對比尋常的修行者強上不多,他估計是覺得若用本來的修為來和尹蓮交手,會顯得太過不公平,幹脆壓低修為,讓比試不至於太過無趣,而以李跡對尹蓮實力的了解,這本來也就是一場不可能會勝的比試。
李跡的目的,隻是想通過交手探探這個年輕將軍的底,無論是道德宗或是別的宗門存餘下來的弟子,還是秦國軍方培養出來的兵家修行者,對於此次屍子入秦的行動來說,都不算是友方。
而不算是朋友的人,向來都被他認為是敵人。
既然是敵人主動找上門來,那他自然要解決得幹幹淨淨。
至於尹蓮輸了就讓出房間的承諾,他李跡會遵守?無恥是他的本質,騙人是他的專長,反正有屍子在,對方真有本事讓他們睡大街去?
尹蓮和田棱並不知曉某人在這種時候還在算計著他們,他們已然各自後撤一步,既然雙方的修為持平,那再拚下去也毫無意義了,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戰鬥,決定這場比試勝負的關鍵就在於他們各自對敵的經驗和戰鬥的技巧。
在動手前,田棱說了一句:“你可以用武器。”
尹蓮在函穀關中待過幾年,受過軍隊的訓練,但說起真正殺人,她實際上並沒有多少經驗,隻有真正被戰場磨煉過的軍人,才稱得上是殺人機器,無論是什麽武器在手,甚至沒有武器,他們都可以做到完美的殺人。
尹蓮沒有太多殺人的經驗,她不知道怎麽有效地殺人,所以田棱說她可以用武器,這樣稍微可以懂得如何去殺人。
田棱並不想在這麽一場比試中就殺死對方,他隻是在戰場上習慣了那種生死間的搏殺,他認為隻有這樣才能叫比試。
這又算是一種輕蔑了,尹蓮就算不知道先前他壓低了修為,這時候也能明白他是在看不起自己了,她很生氣。
她是天生的觀音蓮花目,天之驕女,又有著尹家這樣的百年家族傳承,居然有人看不起她?
她麵無表情地看了李跡一眼,李跡會意,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扔給了她。
匕首在飄雪之中劃過冰冷的弧度,被她牢牢抓在了手裏。
田棱能感到這個少女的氣息變了。
自從那天在巷子裏把天元的侏儒用匕首淩遲虐殺後,尹蓮就喜歡上了匕首,路上她也向李跡請教過匕首的用法,李跡教了她如何用匕首殺人,如何最快最有效地殺人,這些都被尹蓮深深記住了。
李跡看著她,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當初時的自己。
握著匕首的尹蓮,此刻的臉色很冰冷,就像那天的她一樣,半張臉隱沒在黑暗之中。
不過這是因為在下雪,天上沒有星光,也無月光,所以隻有酒樓邊上的一側燈籠光照到她臉上,形成了這種半光效果。
李跡不得不自戀地承認,這個時候的尹蓮很帥,很像他。
田棱的臉色也逐漸凝重了起來,他開始認真了。
寒風驟起,尹蓮握著匕首,以直刺刺向田棱的頭顱,腳下帶著一陣殘影,由於速度過快,匕鋒上甚至串著幾片雪花。
雖然這一刺的速度很快,可田棱還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連匕鋒上串著的雪花是如何斷掉的他都看清楚,如果這一刺放在尋常的江湖高手對決上,無疑是很快,可在修行者的對戰中,便不算是什麽強大的招數。
不過是一把普通的匕首而已,即便刺得再快力道再強,他甚至都有信心徒掌接下。
他伸出了手掌,直接以掌心迎向這刺來的匕首。
但就在匕鋒與掌心之間隻相隔一寸的時候,情況變了。
變的是尹蓮的匕首,原本隻串著雪花,帶著冰冷的匕首,突然間變得炙熱了起來。
匕鋒的尖頭,出現了一抹紅光,炙熱的氣息便是從那紅光上而來,仿佛是雪上燒起了火。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得田棱心中一驚,想要撤手已經是來不及了,匕首狠狠地紮進了他的掌心之中。
尹蓮的眼中露出了猙獰的快意,她當然不會愚蠢地用一把普通的匕首去對付一個第三境的修行者,這把匕首是畫過火符的,是她幾日前在馬車中用了三天的時間畫的,隻要意念一動,火符的效果便可自動生效,從而讓一把原本普通的匕首具有能夠一擊刺穿一位修行者的威力,當時完成後她故意交給了李跡保存,為的就是能在某個時候起到令人出其不意的效果。
毫無疑問,它的確起到效果了,讓田棱認為隻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從而自大地徒手來接,卻不料這是一把帶著火符的匕首,威力足以穿透他的手掌令他重傷。
原本尹蓮沒有想這麽做,畢竟隻是一場比試而已,一個小小的衝突而已。
但是田棱就錯在他表現出了對她的不屑,這觸動了她內心如李跡那般瘋狂的一麵。就像她那時對李跡的分析一樣,這種自尊,其實是一種不甘。
因為不甘,所以內心偏執,所以想要不顧一切變強,所以瘋狂。
所以她決定這麽做,不管這位秦國的年輕將軍會不會因此而重傷甚至是死去。
死便死吧,誰管你是什麽人。
……好在田棱並沒有因為一把畫有火符的匕首而真的死去,那一道帶著火光的匕首,沒有如尹蓮意料之中地一下穿透田棱的手掌心,而是就這麽抵在掌心的肉上,半點都刺不進去。
火光幽幽黯淡。
尹蓮眼中的猙獰變為震驚。
造成這個結果的原因,不是因為她的符失效了,而是田棱的手掌之中,多了一串奇形怪狀的文字,歪歪扭扭,如同蚯蚓。
但尹蓮完全不覺得這些符號難看,因為這也是符。
符一向是道家最常用的手段,它不僅可以被道家弟子靈活運用各種天地靈氣將其描繪烙印與符紙上,還可附在任何物體身上,隻要寫上符文便可,就比如墨家的機關經常就搭配道家和陰陽家的符咒,比如她在匕首上畫符。
而此刻讓尹蓮震驚的,不是田棱也會畫符,許多道家弟子都會畫符。她震驚是田棱能在之前完全沒有任何的防備之下,破掉了自己的符。
田棱做的當然是以符破符。
她的符是提前暗中畫的,田棱不可能會提前知曉,也沒有人無聊到提前在自己手掌上畫符,那樣的符既保存不了多久,對身體也會有風險,所以他隻可能是當場畫的。
就在他發現她的匕首上帶有符的時候。
這才是讓尹蓮所震驚的地方,意念畫符。
她以前是道德宗弟子,所以她知道當年秦國道德宗,曾經以符道問鼎秦國江湖。
他們最擅長的最強大的一個本事,便是以意念畫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