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舊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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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蓮曾不止一次見到道德宗門人以意念畫符,那日在函穀關被她殺死的天元四位殺手裏,賣糖葫蘆的中年男子便會,死得最慘的侏儒也會,這兩人都算是兩儀生,修為在第三境,田棱目前也在第三境中層以上,但意念畫符這件事情和修為是無關的,整個秦國中,也隻有曾經道德宗的門人會這個。

    眼前這個叫田棱的年輕男子,是道德宗的弟子?

    意識到這件事的尹蓮下意識地感到危險,渾身汗如雨下,眼睛裏不可遏止地浮現起了殺機。

    田棱也抬頭,望著她匕鋒上那淡淡的字印,也抬頭,用震驚地語氣道:“你會用符?”

    隨後他自嘲一笑道:“也對,會用符的人很多,這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他用掌心的肉抵著匕鋒緩緩旋轉手掌,將那柄匕首一點點地絞成碎鐵,麵無表情地道:“我的符,比你強。”

    尹蓮鬆手,任由那柄尖端已被絞爛的匕首墜地,深吸一口氣,說道:“金剛符,是比透火符要強上一個檔次,而且你會以意念畫符,如果你修為進入元嬰境,便可全身金剛化,隻可惜你現在還沒有。”

    “那我就仍有勝你的可能。”

    “你還有什麽手段,都用出來吧。”田棱淡淡說道。

    尹蓮轉頭,看了李跡一眼。

    李跡明白了她的眼色,抬頭忘了一眼二樓某個窗戶微開的房間。

    車夫走進黑暗的馬廄中,手裏拿著韁繩,將一匹馬牽了出來,被打擾了睡眠的馬兒鼻中呼哧地發出白氣,很是不滿。

    車夫麵無表情地將一個圓環戴在了馬的脖子上,那雙猶自困倦的雙眼驟然間變得血紅。

    殺機在夜色下起伏。

    田棱臉色微微一變,有人想要殺他?

    他抬頭望向這個少女,這張普通或者說是難看的容顏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

    以他在戰場上鍛煉出對生死的敏銳嗅覺,這種殺意是再明顯不過了,眼前的陌生少女絲毫就沒有掩飾自己的殺意,隻是她為何突然想要殺自己?田棱不明白。

    尹蓮不會想讓他明白,既然認定此人是出身道德宗,那麽不管他是不是和天元有關,都不重要了。

    一切可能是敵人的人,都應該以敵人對待之。

    這是李跡說的。

    她向後退去幾步,以免等會兒動手時自己被對方有機可乘地挾持住。

    在一旁觀戰的田棱的部下們感覺到氣氛不對,便無聲地圍了上來,所有人都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酒樓的掌櫃和老板娘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有個老頭兒緩緩從樓上走了下來。

    夜雪悄無聲息地下大了。

    ……

    ……

    “你們想做什麽?”一名邊軍當先大喝問道。

    李跡走到麵若冰雪的尹蓮身邊,聳聳肩,反問道:“這場比試還未完,你們圍上來倒是想做什麽?”

    田棱能從尹蓮眼中看到殺意,但無法從這個少年眼中看到什麽,或許是他的殺意隱藏得很深,這樣反而讓田棱更加心生警惕,相比於將冷血表現得直接徹底的毒蛇,有時候會披著羊皮偽裝成善的狼更令人畏懼,田棱說道:“既然比試還未比完,那你們都下去吧。”

    這話不僅是對自己部下說的,還是對李跡說的,而且說得十分客氣,即便是邊軍,他顯然也不想在這種地方鬧出什麽事來,而且對方人馬的實力也讓他摸不透底。

    李跡明白他的意思,不過這件事情要不要鬧大決定權並不在他身上,因此他看向了尹蓮。

    尹蓮滿臉冷漠。

    這朵染上了洗不去的汙血的白蓮花,顯然是打算抱著寧錯殺不放過的態度了。

    李跡幽幽一歎,對她說道:“你應該問問他的名字。”

    尹蓮想了想,覺得也是這麽個理,自己都打算要人家的命了,如果連名字都不問一下,也太過分了點,於是她冷漠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將軍的名字是你配知道的嗎?”一位脾氣火爆的邊軍怒喝出聲,拔出了佩刀,他已經受夠這種詭異不尋常的氣氛了,作為鎮守秦國邊界的邊軍粗漢子,向來都是習慣直來直往,有仇就戰場上解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這麽簡單!

    其他的邊軍聽得此言也紛紛怒吼,他們就算心思再粗,也能看出麵前這個少女的意圖,他們已經認定今晚這場比試,實際上就是針對將軍的一場刺殺。

    刺殺大秦邊將?他們很想知道秦國內有什麽人會有這樣的膽子!

    田棱也想知道是什麽人想殺自己,因此他很有耐心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田棱。”

    “很好,知道你的名字後,我會把這個名字刻在我爹娘墓前的。”尹蓮很認真地點頭,並未細想這個名字,直接便不講道理地宣布了他的命運。

    “你的名字呢?”田棱眼眸微眯,並未因這話而產生多大的怒意,戰場上和敵方將領對陣前,互說狠話是常有的事,他早已經習慣了,更何況在他看來,麵前這個小姑娘定然是他有什麽誤會,聯想到她在見識到自己施展金剛符後的異樣,便可以判斷出來了。

    他隱隱有一種感覺,這個姑娘是因為道德宗的身份才想殺他,他需要弄清楚原因。

    可是尹蓮並不打算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他,她緩緩轉頭,望向酒樓中直到現在才走出的糟老頭兒。

    屍老頭在樓上的時候便已經知道外麵發生的事了,所以他很清楚自己走出來是做什麽的,隻是在動手之前,他問了尹蓮一句:“此人是秦國邊將,殺他會給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帶來很大的麻煩,甚至會引來秦軍追殺,你可想清楚了?”

    尹蓮微微一笑,竟是殺意盡斂,仿佛一個天真浪漫的少女,說道:“屍前輩的聽著話像是提醒,可這不是遲早都會發生的事嗎?前輩自己的神色都是一副滿不在乎,那小女子又有何懼?”

    屍老頭哈哈大笑,說道:“被你這小妮子看出來了,沒錯,老夫何曾畏懼過秦國軍隊?不管是上司還是通緝犯,老夫從來都不是秦王嬴駟的下屬,這次回來本也就是出氣,你想要借老夫之手報仇,無妨!老夫就讓你借!既然有緣一場,那麽你想殺誰便殺誰,別說一個邊將,就算是嬴駟的弟弟樗裏疾來了,老夫也照殺不誤!”

    這一番豪言讓得所有人臉色驟然大變!

    所有邊軍抽刀!

    酒樓的掌櫃和老板娘嚇得癱軟在門檻內。

    這一個個都是什麽人啊!

    即便是再冷靜的田棱也終於無法淡定了,臉色蒼白地問道:“你居然直呼大王的名字,你究竟是何人?”

    屍老頭上前一步,淡淡道:“老夫是何人,記得的自然到現在都記得,不知道的永遠也不會知道,你應該屬於後者,因為你還不夠資格。”

    天上的碎雪終於在這一刻徹底變為紛揚大雪。

    所有邊軍都仿佛成了冰雕,一動都不能動彈。

    田棱麵色如蒼雪,他終於知道這個老頭兒是什麽層次的人物了。

    那種令得天地失色的壓迫感,他還隻在當年道德宗的掌門身上看到過。

    這樣的絕世高手要殺他,那即便是子午峽的邊軍都在,也沒有辦法阻止這一死。

    真要死?

    他蒼白的神色反而漸漸沉靜下來,看了自己的部下一眼。

    那名邊軍會意,毫不猶豫地將佩刀扔給了他。

    田棱橫刀於胸前,深吸一口氣,即便是死,也要以軍人的方式死去。

    老頭兒要出手了,他不至於立刻下殺手,但至少要讓這年輕將軍失去行動能力。

    可就在他要出手的時候,尹蓮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震驚問道:“你說你叫田棱?”

    田棱很疑惑自己講出名字不都有一會兒了嗎,這姑娘剛才沒聽清?他還是點了點頭。

    尹蓮這會兒是真呆住了。

    先前她聽到這名字沒有什麽反應,後來是在這些邊軍的身上突然意識到了不對,軍人出身,會道德宗的符術,名叫田棱,這不是她曾經的一位舊人麽?

    她突然攔在屍老頭麵前,說道:“前輩請先等等,這個人……或許不用急著殺。”

    老頭兒疑惑地看著她,是她想殺他才出來的,現在又說不急,這究竟是在鬧哪出?

    “你過來,我有話要和你說。”

    尹蓮對田棱說道,那冷漠的口氣仿佛是上司在命令下屬一般,令得田棱聽了都是忍不住眉頭一皺,那些邊軍更是憤怒,你說過去就過去,你以為咱們將軍是這麽好使喚的?

    田棱雖不明何意,但如果能不動手自然是最好的,他給了部下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後對尹蓮肅然道:“哪裏說話?”

    尹蓮覺得這裏人太多,她的身份和屍子的身份又都不能暴露,自己也不一定做好了告訴對方真實身份的萬全準備,略一思忖後,說道:“現在不是時候,這樣吧,明晚亥時,你一個人去鎮外兩裏的萬雪閣,我會在那裏告訴一些事情,包括我的真實身份。”

    她轉過身,也不理會田棱那對深皺的眉頭,淡淡道:“放心,如果我想對你不利,現在就可以動手,你們這裏所有人一起上,也阻止不了我要殺你。所以明天的赴約,請你準時。”

    她就這麽走進了酒樓裏,路過嚇軟在地上的掌櫃和老板娘時,看都沒看一眼,便上樓回自己房間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