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書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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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國質子曲原在潯陽城九江之上被人龍車相送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許多人耳中,反應各有不一。

    楚威王笑著放下麵前的卷宗,說道:“曲子的這位朋友還真是夠神通廣大的,居然能弄出這麽大的排場來,這下子可等於是向世人宣布,我楚國的曲子可不是僅僅入京為質的,那些想要打他主意的人可就要掂量一下了,真是好一場造勢。”

    令尹鬥莫卻是皺眉說道:“可是大王,這勢是造的,可不一定會是好的效果啊,這樣等同於是把曲大夫置於全天下人的眼中,一旦許多人都關注了他,這樣對他在京城暗中發展勢力可是極為不利的,大王為何還能這麽高興呢?”

    威王擺了擺手,笑道:“這就是你不懂了,曲子他是個詩人,雖然掛了個三閭大夫的虛名,可並不是我大楚主要文臣,以他的性格想要像魏國白水君或者趙國紀元君那樣發展成門客三千那種幾杯的勢力,是不可能的,相信他也不屑去做,寡人派他去京城,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抱住一條天底下最粗的大腿。”

    “天底下最粗的大腿?大王是說天子可能會器重他?”令尹震驚問道。

    威王搖了搖頭,眼底流閃爍著一種誰都看不出來的不屑和怨恨,冷笑說道:“天子算什麽?大周王朝能夠存活到現在,難道真是因為曆代天子都是明君,百姓安居樂業?你看看從春秋結束到現在,世道亂成什麽樣子了,大周之所以還是王朝,不過就是依靠闡院的保護罷了,天子他哪裏算得上是天底下最粗的大腿?”

    令尹這下明白了,說道:“大王說的是闡院院長?”

    威王說道:“當然,不過院長多年閉關,一心追求天道,一向不怎麽管人世間的事情,所以寡人指的是闡院道家大教授,莊子先生。”

    令尹想起來了,莊子曾因為曲原在京城詩會上寫下的一首《天問》而對其推崇不已,說想要親自收曲原為徒,這才導致一個區區楚國詩人一夜之間名動天下,如果真是這個原因的話,那曲原此次入京為質反倒真不算是一件壞事,而是一次天大的機遇。

    難怪大王對曲原在潯陽被人龍車相送騎大黿北上一事如此高興,曲原越是被更多人關注,那他的名聲就越大,莊子也就越看重他,那他也就越安全。

    大王是要在闡院中也種下楚國的一顆種子啊。

    令尹佩服無比地說道:“大王英明。”

    威王擺手道:“不用拍寡人馬屁,雖然是寡人同意讓曲子入京的,但我到今日為止還真不知道他還有些那麽厲害的朋友,據說那位修行者所擁有失傳數千年的法寶河圖?這可是出自洛水的,那人是何人才能擁有這樣的寶貝?寡人實在是想不到。”

    令尹沉默片刻,然後小心翼翼地道:“大王,那人會不是……是九歌的人?”

    威王聽到“九歌”這兩個字,雙眼猛地一瞪,一股天生便自帶的威嚴不自覺地散發出來,眉目間含煞說道:“寡人也這麽覺得,這麽一位深不可測的修行者,能在我大楚邊境潯陽城裏這麽多年無人所知,肯定背後有勢力,也就九歌能做到了,隻是寡人想不到,明明他們還在被誅候通緝,現在卻敢如此高調地出現在人前,難道不怕誅候找上門來?”

    令尹見到威王眼中提到九歌時不滿的神色,心中微微一喜,道:“誅候早就懷疑曲子和九歌有關聯,眼下九歌這麽做,要麽是故意想向別人證實他們和曲子關係密切,要麽就是想靠著曲子讓誅候忌憚,無論是那種,他們都不會是好心,大王,不可不防啊。”

    威王點了點頭,說道:“雖然九歌曾對我大楚有恩,但畢竟因為一個湘夫人是影魔,現在名聲已經臭了,曲子是我大楚想要靠著闡院東山再起的唯一機會,寡人不會容許他們再把曲子也拖進那趟汙水之中。”

    令尹心中愈喜,連聲音中都帶了點控製不住的興奮顫抖:“那大王,可否要派人去潯陽城裏絞殺了那人?”

    威王沉吟,手指在卷宗上一下一下地敲動起來,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凝滯,令尹也緊緊摒住了呼吸不敢發出聲音。

    一會兒之後,在令尹大人期盼的目光中,威王卻是搖了搖頭,說道:“不可,且不說那人是曲子的朋友。在對方身份尚未明確之下,擅自對這個一位修行者出手,也會讓別的楚國修行者寒心的,我楚國不是秦國,不需要什麽刑法治江湖,大楚海納百川,人傑地靈,每一位修行者都是強國根本,不能懷疑是九歌就殺,就算是九歌,也應該交給誅候去殺,若不是他們幹出了屠殺京城太師府那等的蠢事被誅候列入必殺名單,已經沒有了未來,寡人還真想好好培養他們。”

    令尹有些發愣,大王居然想過要培養九歌?他難道不知道九歌殺死曾經過某位朝廷大臣嗎?

    他的心思轉了轉,大王或許沒有把一個死掉的大臣放在心上,但他可記得很清楚,那位被九歌高掛透露於城旗上的大臣,是他的遠方外甥,所以令尹大人一直痛恨九歌,故此也就對和九歌有扯不清幹係的曲原沒什麽好感,曲原離開楚國正是他希望看到的,可如果真如大王所說的那樣,曲原是楚國埋入闡院的一顆種子,那麽這顆種子或許有一天會成長到令他完全仰視的參天大樹,那就是他不願意見到的事情了。

    令尹大人此刻已經在心中偷偷下了決定,不能讓曲原這麽慢慢成長起來,最好,就是讓其死在去京的路上。哪怕已經趕不及,至少也要殺死潯陽城裏那位或許是九歌成員的修行者。

    現在心情極好的楚王不知道自己這位相當信任的令尹心中居然在謀劃著怎麽殺死曲原和河伯,離開前還特意吩咐令尹派人好好關注潯陽城裏那位修行者,令尹自然是滿臉笑容地答應,等楚王離開後,笑容才逐漸轉為陰冷。

    “潯陽城?好,不管你是九歌也好,不是九歌也好,作為曲原的朋友,你的命,就是本相的了。”

    ……

    ……

    某輛馬車已進入豫州地界,二月冬末,天氣是稍微回暖了點,不過從東方臨海到西方內地,身上所感受到的還是冷居多,何況這趟旅途是要往北方去的,所以馬車內裝上了幾壇熱酒,作為取暖之用。

    青江子在外駕車,時刻受著寒風吹拂,理應再多添件衣服,可他畢竟是堂堂闡院道家教授,有修為在身哪裏會畏懼什麽寒風,所以他仍是穿著那件青色道袍,倒是躺在溫暖馬車裏連風都吹不到的莊子居然披上了一件北地裏常見的貂裘大衣,這可是讓青江子百思不得其解。

    對此,莊子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入鄉隨俗。

    他還要求青江子也披上這衣服,可惜青江子死活不肯,這也讓他頗為無奈,覺得像他這麽“俗氣”的人在闡院中好像真的挺難找到同類的。

    “對了師兄,你上次說自己變成蝴蝶後,腦子有一個問題一直想不通,現在想通了沒有?”青江子坐在外麵無聊地問道。

    馬車內飲著熱酒的莊子醉意微酣地說道:“這個,我想了很久,做夢在一般人看來,一個人在醒時的所見所感是真實的,夢境是幻覺,是不真實的,但我經過思考,卻不這麽覺得。”

    青江子驚奇地問道:“夢不是夢,那是什麽?”

    隻聽馬車內的莊子說道:“雖然,醒是一種境界,夢是另一種境界,二者是不相同的;我是我,蝴蝶是蝴蝶,二者也是不相同的。但在我看來,他們都隻是一種現象,是道中的一種形態,一個階段而已。”

    青江子一隻手鬆開馬韁摸了摸頭,說道:“這話我不怎麽聽得懂。”

    莊子笑道:“你就當我喝醉了胡說的吧。”

    青江子卻是不認為莊子師兄在胡說,認真地說道:“師兄,你應該把這件事情寫在你的書上。”

    莊子咦了一聲,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便笑道:“好,這也的確是一件值得寫進去的趣事。”

    他從行囊裏拿出一本冊子和筆,開始把這個故事寫進他的書裏。

    這本書封麵無名,僅有的一個名字,是他曾經隨口一說的《雜談記》。

    馬車外青江子的聲音又傳進來:“師兄,你的書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寫完?我一直都好想看。”

    莊子邊寫邊笑道:“不用急,我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去過,等我走遍這個人間,吃遍人間美食,賞遍人間美景,我就可以把我所見到的趣事都寫進去,到時候就寫完了,就可以給你看了。”

    青江子很是鬱悶地道:“等你走遍人間要到什麽時候啊?會不會要幾十年以後?”

    莊子停筆氣道:“哪裏需要那麽久?這個人間就隻有這麽一點大,要走完隻需要幾年就可以了,哪裏用得到幾十年?”

    青江子知道自己把他氣到了,心中有些小成就,不由得再用激將法說道:“那師兄你就明說個最長期限唄?到時候如果沒寫完,我就可以找師兄你討來看了,怎麽樣?師兄你敢說嗎?”

    莊子大怒,放下筆去掀開車簾,無視外麵的風雪說道:“有什麽不敢的?三年!頂多三年,我就可以把這本書寫完!”

    青江子嘴角微翹道:“這是師兄你說的啊。”

    莊子放下車簾憤憤道;“當然,到時候我會重新想個書名,讓世人都看到我這本書,我堂堂闡院道家大教授,豈會說話不算數?”

    青江子在馬車外哈哈大笑,他還真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那本書了。

    夢蝶,這個故事寫到莊子的書上,到底會變成什麽樣的道家真言?

    他笑完之後說道:“師兄,這次我們去秦國,也是去看故事的吧?你會不會也把它寫進書中?”

    莊子的聲音傳出:“當然,這次會是很有趣的故事,不有趣的事,我是不會把它寫進書中的。”

    青江子聽完這句,抬頭望天,怔怔出神。

    世事,其實不過就是書中的故事,就像莊子夢蝶這個故事所富含的寓意一樣。

    人生原屬虛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