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隱於濃霧中的陰陽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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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跡起步向山上走,今日他決定要把這座山好好的逛一遍,了解每一家的學址所在地,然後弄明白,為什麽這座半隱在雲霧和風雪之中的高山,會給人如此濃鬱的神聖之感。
闡院能在世間擁有如此崇高的地位,絕不隻會是一座替大周王朝培養賢材的教育機構那麽簡單,作為曾經的仙教留在人間的守護神,它應該負載著更大的意義。是重新在人間建立起一個闡教,還是提供某種人類所修行的最大終點、而前往另一個世界的新起點?
李跡覺得,如果要弄清楚這些問題,那麽就隻有從道家和陰陽家之中找答案。但要了解闡院的真正樣子,就得先了解它的全部樣子。
……順著山道上山,最先看見的自然是儒家的君園。
花明柳媚春日,書院裏又添學子。
作為當世能道家並稱顯學的儒家學址,闡院的君園並不顯得如何大氣,當初在初立儒家之時,有教授認為君子當入門謙恭,因此在四周圍牆之外隻設了一處大門,並且大門也不寬高,頂多容得五人同時擠過,倒是門口的門檻設的極為講究。古禮中有話曰:“大夫士出入君門,不踐閾”,烏紅色的門檻距地約一尺高,上麵一塊寫著“君子書園”的牌匾,旁邊的門柱上刻有“君子有道人天地,四明通透日月星”的句子,一聞讀便有一股聖賢之氣自心中而來。
儒家此時已經開始授課,園中回蕩著學子們如春風的琅琅讀書聲,也有鳥語和花嗚聲,李跡自然也不會進去打擾,看了看之後就繼續上山走去。
再上去是法家的法宮,相比於儒家君園的謙遜文雅,法宮就顯得莊嚴肅穆地多,以灰色石崗岩雕成的長長階道通往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宮門,兩隻冰冷的石獅瞪眼盤坐於宮門兩側,宮門裏是長長的門洞,一眼根本望不到今天,隻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不知是通往何處,兩側的高高圍牆每隔幾丈便刻著四個“刑罰無嬉”的字,看著便讓人生畏。
李跡在洛州城生活了兩年,對商鞅的法家理念很有好感,後來因為屍子,這種好感已經幾乎成為了一種新的新年,然而李跡清楚闡院的法家和商鞅的法家不一樣,他所認同的未必能在這裏得到認同。
“總有一天,我會讓這裏也成為商法普及之地。”
李跡抓著自己的上臂,袖子之下鼓起鐵鏈的形狀,喃喃地說道。
……
……
接下來他沒有繼續參觀名家的是非堂、兵家的埋將穀、墨家的玄機閣等地,因為要繞路,所以他直接前往後山的天星樓,那名鄒衍大教授雖然沒有說今天要見他,但李跡還是得主動前往,以免讓對方不高興,畢竟很多人都說這位陰陽小天師脾氣古怪,傲得很。
繞過學術氣氛濃重的前山,李跡來到了僻靜的後山,這裏屬於山背,雖然也能被陽光所照射到,但陽光幾乎都被一片濃重的大霧給擋住,這片大霧不知從何處升起,就像是一團巨大的雲朵籠罩著後山。
暗、冷,這是站在滿山濃霧中的李跡所能感受到的。
他已經看不見腳下的山路了,所以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往前走,作為一個修行者來說,他不至於會因踩空山道而掉下山崖摔死,他擔心的是這片霧裏會不會有古怪。
這時霧裏響起了一道聲音。
“闡院後山的確有守護的雲霧陣法,不過那是對外敵才會啟動的,這片霧沒有古怪,你不用擔心。”
濃霧漸漸向兩邊散去,李跡卻是沒有第一時間看到霧中的人影,愣了愣之後,說道:“請問前輩是……”
“我就是陰陽家的大教授。”略顯清稚的聲音再度響起,這一次比先前清晰了很多,李跡聽清楚了,微微一怔後把頭一低,然後見到了自己麵前那個小小的身影。
好小……看著就是個才**歲大的小孩子。
李跡有些恍惚,這個小孩子剛才說自己是陰陽家大教授?或者是說話的另有其人。
“不用看了,就是我說的。”鄒衍似乎早就習慣了別人第一眼見到自己時的驚愕,語氣平淡,藍色的眼眸子在李跡身上轉了轉,然後不知是發現了什麽,雙眉彎起一皺,看起來就像是個偏要擺出老夫子之態的小男孩。
“你在看什麽?”他皺眉的原因自然是因為李跡的眼神在盯著他,而且是盯著他臉上的某個地方。
李跡眼珠子都瞪得直了,忽然聽到鄒衍嚴肅的問話,反應過來,倒吸一口涼氣,然後很不要臉地驚歎道:“先生的眼睛可真是好看!像星星一樣!”
鄒衍怔了怔,他早習慣別人見到自己的呆滯摸樣,所以雖然皺眉但也自然不會真的生氣,冷冷地說了句:“你應該叫我老師。”然後很是驕傲地把頭揚起,雙手負到了背後,同時兩隻散發著幽幽藍光的眼睛還閉了起來。
他的五官除了眼睛之外的確就和尋常的小男孩沒有區別,都是那麽的細皮嫩肉,仿佛用手指一彈都會彈出水來,看著粉嫩可愛無比。兩瓣嘴唇緊緊閉著,略有刻薄感,但在這副可愛的麵龐之中顯得並不明顯。
偏偏長了這麽一副嫩臉的小男孩此時閉著他最好看的一對藍眼睛,頭高高昂著像是隻天鵝,刻意做出的冷傲姿態讓他顯得極為可愛。
李跡差點就要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但想到對方的身份還是強行忍住。
不知是覺得這樣顯得很冷傲還是因為李跡先前誇他的眼睛好看而不好意思,不過好在他閉著眼睛,這才沒有看到李跡憋著笑的樣子,不然肯定會惱羞成怒。
李跡說道:“先生說我應該稱呼您為老師?學生不是還沒有行過拜師禮嗎?”
鄒衍睜開眼睛,冷冷說道:“不需要什麽麻煩的拜師禮,我說你是就是。”
李跡心想這位鄒衍大教授的確是有些傲,按理說一位新生進入九家之中,都要由各位教授評定,再決定出誰來決定這名教授,哪怕是能成為首席弟子的優秀天才,也不是大教授說要就能要去的,而鄒衍此時的話擺明了他要收李跡為學生。
那麽自己就真的是陰陽家的首席弟子了?李跡被這個念頭弄得有些恍惚,首席弟子是何等身份,居然這麽容易地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鄒衍靜靜地在看著這名少年,雖然是抬著頭,但李跡覺得他的目光仿佛是在審視自己,幽藍色的目光好似要看穿自己的每一寸肌膚,雖然心底有些不舒服,但也知道對方就是這樣的性子,並沒有什麽惡意。
不過為了不讓對方看出自己是影魔,他還是偷偷使用了損悅法靈蓍,這是在昨天曲原告訴他的,李跡不知曲原如何得知這鬼穀子的秘術,但還是相信了他。
果然,鄒衍的目光很快在李跡身上移開,似乎沒有了什麽懷疑,也沒有發現李跡在使用陰符七術,冷笑說道:“誅候的人不知道腦子出了什麽問題,居然說你是影魔,不想讓你做我的學生,簡直和豬沒有兩樣,我看以後改名叫豬猴算了。”
李跡已經聽說了這件事情,所以沒有大的反應,反而因為對方的樣子而減少了心中的敬畏感,笑道:“老師你當時是不是很生氣?”
鄒衍哼道:“當然生氣,他們想要抓的人,絕不會是普通人,而不想讓我當你的老師,擺明了就是看不起我!我問你,除了我之外,世間還有誰有資格做你的老師?”
聽著這句話,李跡呆滯,他終於是徹底感受到了這位陰陽小天師的驕傲,可真是足夠凜厲的驕傲啊……雖然配合他的外表,給人的感覺是很可愛和可笑的傲嬌。
他想了想,雖然覺得接下來說出的話可能會得罪這位小天師,但因為心中某人的地位,他還是說了出來“老師……我已經有師父了。”
鄒衍的神色卻很平靜,說道:“你說的是屍佼?這我知道,老師和師父分量是不一樣的,我說的是在陰陽術上教你的老師。”
李跡鬆了一口氣,對方既然這麽說,那他也不會為難了。
鄒衍突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麽事情,問道:“鬼穀是不是教過你陰陽術?”
鬼穀?李跡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那位鬼穀子雖然行事古怪,是許多人眼中毀滅了春秋盛世的大魔頭,但提起他來,還至少會用“子”的敬語,極少有人會直接稱呼為鬼穀……眼前這位闡院陰陽家大教授,和鬼穀子有什麽過節?
對於這般地位的人物,李跡不敢妄加猜測,隻能認為是因為曾經兼任陰陽家大教授的鬼穀子主動離開了闡院,並且一心把心思放在複興縱橫家上,對陰陽家毫不關心而讓鄒衍不滿。
他遲疑片刻,然後老實地道:“是的。”
“那你還進闡院陰陽家做什麽?”鄒衍的臉色果然陰沉了下來。
李跡認真地說道:“因為我想學更多的陰陽術。”
鄒衍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有那位奇人教過你,你還需要學別人的陰陽術?”
李跡臉上的神情極為自然,回答的極為理所當然:“先前老師不是說,世間無人能在教授陰陽術上比您有資格嗎?”
鄒衍微微一怔,居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心底不禁冒出“這小子還真會說話”的評價,雖然臉上還是那副冷淡的樣子,但心中好感已經隨之提升了不少。
“我帶你去陰陽家。”他不再談論這個話題,轉身向著前方的霧中走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