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我見過你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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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跡聽著這話,站在那裏呆住,這話是對自己說的?什麽叫做你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嗎?

    誰死了?你才死了!

    李跡下意識地想要破口大罵,但看著女子那雙空靈飄渺的藍色雙眼,他突然意識到,她可能不是在對自己說話,她好像是在看著自己,實際上目光卻是透過了自己。

    那她在看誰?在對誰說話?

    女子的聲音又幽幽響了起來:“你要過橋嗎?”

    李跡心中轉過無數的猜測,對方畢竟是副教授,自己還是學生,如果女子真的不是在對自己說話,自己應了也沒什麽關係,頂多尷尬一下,可如果是在對自己說,自己不應就顯得很沒有禮貌了。

    所以他硬著頭皮應道:“我不過。”

    他不知道女子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所以最好的回答便是拒絕。

    然而本以為女子不是在對他說話的李跡,卻立刻聽到女子的回應:“不過奈何橋,就不能轉世投胎,你確定嗎?”

    李跡:“……”

    “你確定嗎?”

    女子的聲音逐漸變得低沉沙啞,像是真正老婆婆的聲音,但這聲音維持不了多久,就猛地尖利起來,如同是刀鋒硬生生刮在地麵上發出的刺耳聲音一樣,最後徹底變為最開始時的淒厲哭聲,連帶著重複的語速也越來越快。

    “你確定嗎?”

    “你確定嗎?”

    “你確定嗎?”

    幾乎沒有停歇的癲狂連語,到最後已經完全聽不清那四個字的音色了,隻能聽到一連串的尖利回音。

    陰風伴隨著聲音淒厲回蕩,濃霧逐漸又起,就在李跡剛剛發生不詳的預感時,夜幕中的月光星光瞬間消失不見。

    他的世界在一瞬間變幻了。

    一片無邊無際的黑色世界,空中飄落著血紅色的花朵,周圍毫無草木跡象,甚至連山石都沒有,隻有一條帶著濃重腥臭味的滔滔血河,一座石刻古橋靜靜地駕於血河之上。

    是他夢中的那個世界。

    ……李跡霍然向後退了一步,他本是在闡院的後山上,山上如何會有這麽一條血河?這顯然是自己陷入了幻術之中。就如同他第一次見到天星樓時那樣。

    “幻術幻術,他娘的又是幻術!”

    如果是昨天的李跡,估計就直接罵出聲了,這些天被陰陽幻術折磨地痛不欲生的他,隻要一想到幻術這兩個字就頭疼。那位孟鬼婆既然是陰陽家中最擅長幻術的人,又有些精神不正常,那見到她,自然得先領教一下她的幻境。

    隻是幻境和李跡昨晚所夢到的居然一模一樣,不知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女子的身影已經消失了,但是她的聲音仍回蕩在周圍,一片血花幽幽而落,便有她的一道聲音。

    “如果你不過橋,那便須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汙濁的波濤之中,為銅蛇鐵狗咬噬,受盡折磨不得解脫。”

    隨著女子的聲音落下,那道原本平靜的血河突然一顫,瞬間翻騰起來,無數尖利鬼嘯之聲鋪天蓋地地傳來,片刻間從那血水之下竟竄出無數猙獰可怖的蟲蛇。

    “你要過橋嗎?”

    見此李跡毫不猶豫地說道:“我過。”

    “如果你要過橋,你得先喝下孟婆湯,忘記你前生的事情,接受你是一個死人的事實。”

    “好啊。”李跡痛快地說道,然後他笑了起來。

    如果是熟識他的人此刻見到他這笑容,一定會知道這是騙人的笑容。

    從開始到現在,這位孟鬼婆說的話他一句都沒聽懂,看來的確是精神有點不正常,那麽自己表現地再尊師重道也沒有意義了,他知道自己怎麽也不可能破解得了堂堂陰陽家副教授的幻術,但是破不了,不代表不反抗。

    雖然現在已經看開了,但畢竟深受這些東西折磨的李跡還是有怨氣在心底的,此時正是他表達自己怨氣的時候,鐵鏈嘩嘩響徹於夜空之下,震碎了周圍那些紛紛而落的血花。

    一條黑蛇繚繞於李跡身前,形態猙獰,似也在對著那些血河中淒叫的冤魂張口咆哮,雖然那是虛假的幻境,但製造幻境的人是真實的,李跡上前一步,黑蛇嘩啦啦伸長,鑽入不見光明的夜穹之中,仿佛一道黑線劃破了黑暗。

    然後李跡握住它,一鏈便對著那條河和那座橋抽了下去。

    一日一夜間累積的煩躁和殺意,盡數都在這一鏈之中。

    抽盡人間不平事,抽斷忘川與奈何。

    ……

    深夜的天星樓五樓,有著幽藍色的星空,坐於星光之下的陰陽小天師鄒衍緩緩睜開藍光森森如星光般的眼睛,無語地說道:“居然動起手來了,這兩個家夥。”

    李跡不知道那條河叫什麽名字,也不知道那座橋叫什麽名字,他瞧見了河水裏麵目可怖的孤魂野鬼,見到了那些長相怪異的毒蛇蟲蟻,自然便認為這個世界是帶著惡意的世界,既然對方有惡意,那不管她是陰陽家的副教授還是什麽人,自己都應該破了它。

    長長的黑線劃破黑色的夜空,劈散無數飄飛的血花,帶著割裂一切虛妄的姿態接近了那座血海之上的古橋,但是這神似當初那位老人在鹹陽城上空鎖斷數十丈寬巨劍的鐵鏈,落在那座古橋上,鏈身與橋石之間崩濺起無數蓬火花,連綿成了一道火線,但是卻被能把這座古橋給劈成兩段,隻是在上麵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混在上麵原本便有的無數刀刻劃痕風吹雨打的古老痕跡之中,顯得並不是很起眼。

    反而是李跡的手掌都震得生疼,虎口都要流出血來,仿佛那一下抽擊是抽在了真實的石橋之上,如果不是確信這裏應該是闡院後山,這股疼痛感幾乎要讓他認為眼前的世界是真實的了,他深吸一口氣,膝蓋微彎,踮起腳尖,借著反彈之力向後飄去,鐵鏈繞回他的身側,凶態盡斂,一下子從不可一世的黑蛇變成了忠心護主的乖蛇。

    李跡眉頭緊皺,臉色微白,不知該如何才能破了這個世界。

    陰陽幻術,真的隻有陰陽術的高手才能破的了嗎?

    他想了想,然後突然向後暴退而去,似乎是想要退出這個黑暗的世界。

    然而他發現自己越是向後飄去,眼前的血河和古橋在他眼中反而變得愈發清晰。

    如果是真實的世界,離得越遠,應該越難看清才對,至少現在這一點,讓李跡確信了這是幻境的世界。

    橋體不知是用什麽石頭砌成,看著不像是很堅硬,李跡用鐵鏈一抽便能在上麵留下一道白印,更別提那些仿佛是各種兵器劃出來的痕跡了,但哪怕再舊再古老,這座古橋依然立於血潮澎湃的河上,那些血水中的淒魂怨鬼和毒蟲蛇蟻,依然無法上到橋上,仿佛這是一座隔絕生與死、陰與陽的橋梁。

    橋上有石碑,其上刻有“奈何”二字。

    奈何,奈河。

    銅蛇鐵狗任爭餐,永墮奈河無出路。

    奈何,奈何,無可奈何的命運。

    “有的人觀星是為了尋找自己的命運,有的人修行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有的人從一出生起就在改變,有的人一輩子都在改變,不管他們最終能不能改變成功,但是命運這東西,向來就是讓人改的。”

    “你說我死了我就死了?你說我要過橋我就得過橋?”

    “想讓我知道命運是無奈的?我偏不!”李跡猛地一咬牙,後腳跟抵住不再後退。

    他固守一顆信念,默然凝念,運轉起陰符七術的口訣,兩股白色的氣流形成蛇狀圍繞著他的身體,在黑蛇之外,三蛇繚身。

    在這個黑暗的幻境世界中,原本看不見的陰氣騰蛇,此時居然顯現出了樣子。

    他伸出手,然後手掌捏攏,“散勢法鷙鳥,破!”

    無形的氣體在他的手掌中被捏碎,聽得叮的一聲。

    周圍紛紛揚揚的血花瞬間碎成了無數的粉末。

    血河開始蕩漾翻湧,惡鬼們開始厲聲慘叫。

    女子發出一聲疑惑的呀聲。

    陰陽術本來就倚仗陰氣而發動,再以天地靈氣的陽氣為壓製,李跡的境界遠不如孟鬼婆,所以哪怕能夠破壞這個幻境世界的穩固,也無法讓這個幻境世界消失,李跡不可能一直都用陰符七術來影響對方對於陰氣的使用,隻能通過對方不了解陰符七術而做到暫時影響。而這個世界隻要還在,對方就可以不斷地影響他的腦中世界,直接的說,就是讓他永遠都陷於這個幻境之中。

    陰陽家的幻術,便是如此的可怕。傳說截教三魔中的夢魔修煉到極致時,也可讓人永遠陷入幻覺世界之中。

    李跡知道自己這隻能算是一次性的反抗,等對方發現陰符七術中對於陰陽氣的運轉之後,便能重新奪回掌控權,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在這短短的時間裏,讓自己脫離這片幻境。

    自己無法打破?那麽如何脫離?

    似乎隻有讓對方主動撤銷了。

    所以他抬起頭,對著那片黑色的夜空認真說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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