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隱在暗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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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軍怎麽也想不到殺死自己的會是自己人。

    他的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大,死死地盯著這個給了他胸口一刀的護衛,喉結不斷鼓起收縮,喘息的就像是野牛一般,用盡了力氣問道:“五子……為什麽?”

    這名叫做五子的護衛原先的表情極為凶狠,就像是譚軍剛剛對著那白衣人的表情一樣,然而聽到這句帶著不甘、震驚和憤怒的話後,他的神情漸漸變得迷惘,仿佛譚軍的這句話令他覺得很是奇怪。

    胸口血流如注的譚軍嘴角抽搐,剛想說些什麽,卻是猛地瞪大了雙眼。

    他看到了五子的身後,那些先前死在箭雨之下的屍體,此刻身上一根箭都沒有,也沒有血。

    他猛地看向馬車,瞳孔再度瞪大。

    本應該被無數的箭雨釘著的馬車完好無損,沒有一根箭在上麵。

    他顫抖著摸上自己的胸口,那疼痛感和血液都是無比的真實。

    他看著麵前那名捅了自己的護衛迷惘的神情,猜到了一個可能性。

    稍加思索之後,譚軍握著刀,趁著這名護衛呆滯,無聲地在他的大腿上輕輕劃了一刀。

    五子感受到疼痛,腳步下意識地移動了幾下,臉上表情一陣扭曲,剛剛浮現起憤怒,但是卻突然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一副極為恐懼的畫麵。

    他鬆開了刀柄,一邊向後退去,一邊不可置信地道:“隊……隊長?怎麽會是隊長?我殺的明明是……”

    譚軍艱難地喘著氣,然後把頭轉了回來。

    本以為自己殺死了那名白衣人的五子也往前看去,臉色頓時慘白,他本來看到的被譚軍殺死的同伴屍體,身上同樣沒有任何血跡,那具“屍體”倒在地上,緊閉雙眼,但胸膛卻是在不斷起伏。

    像是睡著了一樣。

    五子呆滯地向後一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腦子裏空空如也,完全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麽事情。

    周圍的每一具“屍體”,都還有著明顯的呼吸。

    他們隻是以為自己死了。

    他們其實都沒有死,甚至都沒有受傷。

    真正受傷的,隻有被自己人捅了一刀的隊長譚軍。

    渾身浴血的刑衛隊隊長拄刀單膝跪下,低頭咬牙不甘地說道:“原來我們每一個人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覺,弟兄們以為自己中箭死了,所以他們現在都倒在地上,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人射箭。”

    “而我最後看到的我殺了那個白衣人,也是幻覺。”

    “那我看到的隊長殺了老胡的畫麵,也是幻覺?”五子顫抖著嘴唇問道,作為一個優秀的軍人,他從沒怕過死亡,但是眼前的這一幕,卻是讓他害怕地想要哭出來。

    “你把我幻覺中殺的白衣人看成是老胡了?然後把我當成是那白衣人了?看來我們從頭到尾都被人給耍了。”

    譚軍低著頭,眼前已經開始模糊了,胸口被一刀捅穿,根本已是必死的傷勢了,他最後說道:“去馬車裏看看犯人……”

    五子反應過來,趕緊去掀開馬車。

    兩輛車裏的犯人都已經不在了。

    五子悲吼一聲,剛想告訴自己的隊長,回過頭去看時才發現,譚軍已經跪在那裏垂著頭靜靜地死去了。

    陽光輕輕灑落在這條小巷子裏,灑在每一個倒在地上的人的身上。

    他們漸漸睜開了眼睛,眼中出現的第一反應都是惘然,他們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死掉了。

    忽然他們看到了自己的隊長,所有人都是大驚,亂作一團。

    這條巷子裏的**終於把隱部的人給引過來了。

    親手殺死自己隊長的五子坐在地上,看著那些震驚的隱部暗衛們,慘笑了起來。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一刀抹在自己脖子上,鮮血濺的老遠。

    天空上的烏雲不知何時已經散去,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刑部刑衛司第七分隊,今日押送任務失敗。

    傷亡數,二人。

    ……

    ……

    一處街角的後麵,大紅血袍的老人緩緩走出,身後跟著負劍的中年男子和妖媚女子。

    他們親眼目睹了那名白衣人劫走高壺和吳安的過程,也看到了刑衛隊的那些人中了幻術,最後一名護衛殺死了他們的隊長。

    “這是什麽級別的幻術?居然能讓二十個人同時中招?”斷劍奴的聲音震驚無比,待在曾經身為陰陽家大教授的孟老人身邊多年,他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用幻術同時控製二十個人。

    不死奴臉上也帶著訝異,沉聲道:“更驚人的是他是先讓所有人看到的幻覺相同,再在幻覺之上施加不同幻覺,這可是很高的幻術造詣,此人隻怕是個幻術高手。”

    “比之孟老先生的水準如何?”斷劍奴好奇地問道。

    不死奴沒有理他,禍水奴倒是白了他一眼,說道:“孟老先生是什麽人物,你怎麽能拿來和亂比?”

    斷劍奴無奈地道:“我又不懂幻術,怎麽知道該如何比?”

    不死奴眼看著那個白衣人的身影越來越遠,揮了揮手,說道:“這種距離已經差不多了,趕緊跟上去!”

    不死三人組同時向著那白衣人離開的方向掠去。

    禍水奴一邊飛掠一邊疑惑問道:“我在想,既然他能令他們自相殘殺,為什麽不幹脆把所有人都殺了?隻要他製造出類似效果的幻境,這應該是可以做到的吧?”

    斷劍奴撓了撓頭,說道:“或許他怕死人的動靜太大?把隱部的人吸引過來?”

    不死奴淡漠地道:“這種問題怎麽樣都無所謂,我現在急切地想要知道,他究竟是什麽身份。”

    ……

    還是炎熱的夏季午後,還是陰冷的西城小巷,高壺和吳安被人劫走的消息已經驚動了隱部和刑部,除了早就潛伏在附近的誅候不死三人組之外,其他人對這個消息顯得很是震驚,甚至刑事府的東方朔都哭喪著一張臉準備去向周厲請罪,本來高壺和吳安移交隱部,是要先經過刑事府程序的,他還向周厲保證絕對不會出問題,現在可好,就在隱部大門口附近,人被莫名其妙地劫走了。東方朔甚至都擔心自己的官帽子會不會直接因為這件事就丟掉。

    如果他知道真相,估計會鬱悶地哭出來,然後不得不承認這位刑部司寇大人設局設的天衣無縫,連自己手下的人都被他騙過去了。

    而相比較犯人被劫走的消息,一位刑衛隊隊長的死去,似乎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動靜,而且知曉事情詳細經過的當事人五子已經自盡,他們也隻能將譚軍的死亡歸咎在劫走高壺和吳安的賊人身上。

    巷子裏已經安靜了,隱部的暗衛們用很快的速度打掃了事發地點,譚軍的屍體被抬走,將會以烈士的光榮名義安葬,活下來的那些悲憤的刑衛隊成員,也被隱部帶走調查,所以這一塊兒亂巷四周沒有任何的異動,畢竟周厲不想打草驚蛇。

    西城深處的一處陰暗胡同裏,一聲落地的腳步聲忽然響起,驚走了正在啃食著腐臭爛肉的幾隻老鼠,扛著高壺和吳安的白衣人將二人丟到潮濕陰冷的地上,轉頭看向自己來時的方向,尋找著那幾道跟蹤自己的氣息。

    周圍不知何處有滴滴答答的水聲,可能是誰家的水缸在漏水,白衣人看著正在無聲往這邊接近的那三人方向,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真的不想殺人,但你們還是逼我殺了一個……”

    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轉回來看著昏迷的二人,目光之中的憐憫已經消失,相比於那些英勇的刑衛隊,這兩個人的死倒是並不值得他憐憫,他們本身就是攪在黨爭這片陰暗渾水中的泥鰍,從他們決定擁有那種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就注定與陰謀為伴,生於陰謀或死於陰謀。

    就像是自己一樣。

    他心中計算了一下時間,確認可以動手了之後,將二人的身體擺正,然後從白袍之下伸出兩隻手,分別蓋在二人的頭頂。

    黑紫色的光芒閃耀在黑暗的胡同裏。

    ……不死三人組的身影驟然停在離那條胡同五十步的地方。

    不死奴麵上帶著狂喜之色,說道:“沒錯,此人的確是夢魔!他在對那二人使用夢魔的能力!”

    “要不要現在上去抓住他?”斷劍奴躍躍欲試地道,每當遇到截教餘孽,他都會特別興奮。

    禍水奴像看白癡一樣地看了他一眼,嘲諷地道:“現在隻是能確定他就是之前對吳安下手的夢魔,但是具體身份還是不明確,不知道他是哪一邊的,你就算去抓住了他難道就能確定身份嗎?”

    斷劍奴很氣餒地道:“那我們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看看他接下來打算做什麽。”不死奴並不著急,眯著眼睛,用神識來感受著那條胡同裏的畫麵。

    白衣人收回手掌後,高壺和吳安的身體直接向後倒去,他似乎已經完事了,抖了抖袖袍,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鬥篷,然後居然就徑直離開了。

    “他把高壺和吳安丟下了?難道是殺了他們?”斷劍奴險些要驚呼出聲。

    不死奴眯眼看著那個離開的背影,雖然那人麵容被鬥篷遮掩的極為嚴實,但已然有幾絲黑發飄了出來,顯然是一個很年輕的人,隨著那襲白袍的飄動,就像是一個飄忽不定的影子。

    “你們兩個留下,分別盯著高壺和吳安,即便他們醒來也別出手,跟著他們,我去追這個夢魔。”

    不死奴吩咐了一句,然後獨自向著白衣人的方向掠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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