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黃階墨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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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器碑》全稱《漢魯相韓勃造孔廟禮器碑》,是記錄魯相韓力修飾孔廟、製造禮器等事,蘇雲在家閑來無事,便臨帖以精進筆力。
漢隸因出自多人之手,故而風格多樣,隻是統稱起來叫做漢隸罷了。蘇雲臨摹的《禮器碑》,稱得上是漢隸之中的精品。瘦勁如鐵,變化若龍,若是在前世,恐怕窮盡一生,都可以在漢隸上精益求精,不過蘇雲觀摩黑色石碑上的《禮器碑》,筆法精進突飛猛進,不可同日而語。
蘇雲臨摹了一段後,便放下筆,看著紙上凝而不散的墨韻,用手扯了扯宣紙,居然撕不動!
“果然如此!黃階墨寶,紙壽千年,墨存萬古。”
蘇雲從《字林》之中了解到,書法作品一旦晉級到墨寶水準,就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等級,這黃階墨寶遇水不化,遇火不焚,紙壽千年,墨存萬古,已經可以流傳百世了。至於達到玄階,那更是威力不凡了。
蘇雲看了眼即將凝成的《禮器碑》臨書,趕緊用手輕輕捧起,這桌子壓壞了,那蘇雲以後得趴地上寫字了。
“紙重七十九斤八兩,看來比之前在考房寫得差了些……”蘇雲也不知道他為何能得出七十九斤八兩這個數字,就是脫口而出。不過他忽略了一點,之前二試考試用的紙,是蟬衣紙,而他現在臨帖用的,是檔次最低的毛邊紙。
宋子文贈送的那刀脂硯齋上等青皮生宣,蘇雲還舍不得用來練字,放在櫃子裏保存著,以備不時之需。
“雲哥,出來幫忙!”
蘇雲手裏拿著寫成的《禮器碑》,暫時想不出如何安放。放桌上桌子受不了,放床上床也受不了……總不能扔地上吧。
“什麽事?”
看到蘇雲手裏拿著紙,趙春秋一頭是汗地說道:“我娘醃鹹菜呢,讓我倆去河邊搬塊壓缸的石頭來。”
兩家的院子開了道門,姚嫻大冬天地擼起了袖子,正在往缸裏撒鹽,聽到趙春秋這話,立馬說道:“蘇雲,你進屋寫字去吧,我是讓春秋去,沒叫你。”
“娘啊,你真偏心。這大石頭我一個人搬得動嗎?”
姚嫻笑道:“昨日鄭屠戶讓你背半扇豬,我見你背著呼哧呼哧跑得挺快,嗯?”
趙春秋心虛,便道:“老鄭答應給我一碗豬肺湯,我才幫他背豬肉的。”
姚嫻歎氣道:“沒個讀書人的樣子,你啊,沒那命。去,搬石頭去。”
“娘~太冷了……想喝豬肺湯……”
蘇雲笑了笑,走了過去,看了眼缸裏滿滿的鹹菜,又見手中這張黃階墨寶,便愉快地往缸裏一放。
姚嫻見到蘇雲這舉動,看到紙張沾水,立馬伸手去撈,“春秋胡鬧,你也跟著瞎胡鬧?這紙糊在鹹菜上,這缸鹹菜還能吃?”
“姚嬸,你別急。”
“別急?再不撈起來,真等糊在水裏,還怎麽撈?真是不懂事!誒喲,怎麽這麽沉?”
蘇雲看著紙張沒過缸內的鹽水,將鹹菜壓在了底下,便笑道:“挺好,物盡其用,也省得去河邊搬石頭了。”
趙春秋趴在缸邊,和姚嫻一樣,錯愕地看著這張沉入水中的墨寶,“雲哥,這……這墨水不會化嗎?我可不想吃墨水鹹菜餡的餃子啊。”
蘇雲笑道:“放心,若是上麵的墨跡化了,我請你去如意樓喝豬肺湯去。”
姚嫻抬了抬那壓在鹹菜上的墨寶,真的就像蘇雲所說,遇水不化,沉如碑石,這……這孩子是怎麽做到的?
“那雲兒,你說得這麽厲害,拿來醃鹹菜,會不會太浪費了?還是讓春秋去河邊撿塊石頭來吧?”
“不用麻煩了。這樣挺好,估計這墨寶醃出來的鹹菜,更好吃也說不定。”蘇雲摸了摸下巴。
趙春秋愣得出神,“雲哥,你膨脹了。”
“幹嘛?”
“這種祖傳寶貝,應該拿去換錢啊,拿來醃鹹菜,你可真能想得出來的啊。”
蘇雲說道:“祖傳寶貝?這我剛寫的而已,什麽祖傳,哪來的祖傳。”
趙春秋瞪大了眼睛,兩隻手在鹹菜缸裏不停地攪動,企圖掀起那張毛邊紙,然而即便使出全力,也隻是抬起來一角,根本無法像蘇雲剛才那樣,雙手捧起來。
“雲哥,你什麽時候力氣這麽大了?”
蘇雲笑了笑,“我早就說了啊,我已經是書科童生了。”
趙春秋拿頭往缸上撞去。
“你幹嘛?”
“春秋,你瘋了?”
趙春秋很鄭重地說道:“看來隻有撞破頭,才能讓我變得更強!”
蘇雲歎氣道:“春秋啊。”
“雲哥,你說怎麽撞?是不是也得向你一樣的那個位置?”
“我覺得你要變強,隻有跟鹹菜換個位置才行。”蘇雲說道。
“什麽意思?”
“你比較適合當鹹魚,笨死你算了。”
趙春秋:“……”
“哪位是蘇雲?”
聽到牆外有人喊,蘇雲便穿過籬笆,到了自己的院子裏,見到來的是兩個青衣紅袖的差吏,便說道:“我就是。”
“知縣大人今日在府上設宴,請你和尊師一道前往。”
“好,有勞差吏大哥了,不知道知縣大人設宴款待所謂何事?”聽到是府上設宴,不是上公堂,蘇雲也不拒絕,反正沒什麽壞事,不去顯得不給堂堂縣尊麵子了,便爽快答應了。不過飯可以隨意吃,但由頭總得問清楚。
站在邊上擦手的姚嫻欣喜道:“是不是考上童生了?”
差吏搖搖頭,說道:“縣考還未放榜,至於何事我等也不知道,屆時還請你和尊師一道前往。”
“明白,明白。”
姚嫻端來水,準備讓兩位差吏喝口水再走,不過人家並不領情,直接跨門而出,看來是看不上這口白開水。
“縣尊大人請你吃宴席,看來雲兒你真的要考上童生了!”姚嫻喜滋滋地說道。
“姚嬸,書科不同。書科童生非縣尊大人欽點,要等到潁州天院放榜才是真考中了。”
趙春秋說道:“那雲哥還一直誆我說已經是童生了,感情唬我呢。”
“你不懂。”蘇雲說道。他自從考房墨韻灌體,不僅身體產生了變化,就連書法造詣都精進了不少,不然如何能夠寫出黃階墨寶來。
“雲哥吃席能不能帶上我?”
姚嫻阻止道:“人家縣尊大人請你了麽?你就敢去吃,借你個膽子,你敢跟著去?”
“敢。”
姚嫻拎了拎趙春秋的耳朵,“我看你真是豬油蒙心了!”
“哈哈,若是有好吃的,我帶點回來給你便是。姚嬸,那我先去書院請劉教習去了。”
“去吧去吧。”姚嬸眼裏含笑地看著蘇雲離去,隨後低下頭,嚴肅道:“你,去河邊撿石頭去。”
“啊?不是,雲哥的墨寶醃鹹菜挺好的,幹嘛還要去撿石頭?”
姚嫻“去不去?去撿來,晚上娘給你做豬肺湯。”
趙春秋連連稱好,瘋跑出去撿石頭了。
“慢著點!”
姚嫻看著吃貨兒子,隻得連連歎氣,轉過身,托起蘇雲的那方毛邊紙,吃力地將其晾曬在邊上,“這麽寶貴的東西,醃鹹菜真可惜了。”
說罷,也拎著菜籃子出了門。
……
……
“請問有人在否?”
一老一少,站在蘇雲家院子內,朝屋裏喊了兩聲,然而並未有人應答。
“先生,好像沒人。”
筆髯翁點了點頭,說道:“看來是不在。白來了一趟。”
“先生為何對蘇雲如此重視?”
筆髯翁說道:“你知道昨日天院發生了什麽大事?”
“這個……先生指的是何事?”
筆髯翁歎了口氣,說道:“昨日陳院卿鬧到貢院,替一個人說情,要改一試的成績。”
年輕人驚訝道:“這……這怎麽可能?陳院卿怎會做如此屈尊之事?而且貢院也不會答應吧?”
筆髯翁語氣沉重地說道:“這件事,鬧得兩院不可開交,直到最後,陳院卿上奏祭酒大人,由祭酒大人欽點甲上,才平息事端。”
“什麽?事情還鬧到了祭酒大人那?”年輕人不可思議地問道。
“所以我才急忙趕過來,想確認一件事。”
年輕人看著自己先生心事重重的樣子,問道:“先生要確認何事?”
“那日縣考,我不是令你送的考卷麽?並未來昆縣巡考。”
“沒錯。”
“那日我不是還讓你來詢問那個祈雨的高人是誰。”
年輕人點頭道:“不錯,本地縣令說是蘇雲的尊師。”
“那麽問題就來了。”
“嗯?”
筆髯翁目色凝重地說道:“昨日我去見陳院卿,陳院卿一口一個蘇老先生,可是我先前看過蘇雲的文牒,此人才年方十七。”
“這……陳院卿為何喊蘇雲老先生?”
“我見了那書科二試卷子,筆力瘦勁,沉穩持重,走的像是碑宗的筆法,卻看不出是碑宗哪家的路子,這也是陳院卿會誤判此人是隱世老者的原因。”
年輕小生眉頭一挑,“先生是擔心——這書科縣考,是其老師代筆?”
“這也怪我了。如果腿腳勤快點,來巡視一二,可能就不會出此等隱患了。現在我看這種可能愈發大了。我看過那卷子,若是隱世不出的老書家之筆,自然無可厚非,倘若出自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之手,真有些懸了。”
“這……此事一旦坐實,先生您也要受責啊。”
筆髯翁轉過身去,“但願這是個天才神童吧。”
然而轉身至一半,筆髯翁的身子停住了。
“怎麽了,先生?”
筆髯翁繞到趙春秋家中的院子裏,蹲下身來看著地上那張毛邊紙,顫巍巍地舉起來,喃喃道:“這……這……居然是黃階墨寶!”
“不還沒放榜,沒賜書位嗎?這怎麽可能呢!”
筆髯翁麵色凝重,聲音低沉道:“如此劣紙,居然還能夠凝成黃階墨寶,看來我的料想慢慢坐實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