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嫁給師弟(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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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武年浦月仲夏, 高溫, 半個月沒有雨。江南平江桃塢爆發瘟疫,同一時間, 官府聯合遠在北方的鶴拓騎兵團團圍住平江桃塢。十萬鐵騎,如修羅惡煞, 城中人便是插翅也難飛。

    在此之前,武林各大世家因嫏嬛寶地藏寶圖而聚集桃塢宋家莊,期間得知嫏嬛寶地就在宋家莊地底下, 進而瘋狂掠奪。卻在一夜間被瘴氣包圍,活人觸及瘴氣, 全身立即被腐蝕,過不了多久全身腐爛,腐爛的地方無法治愈。

    更為可怕的是,被困在城中的人們發現,觸及瘴氣者死後竟然還會傳染。

    這可是瘟疫啊!

    何人如此歹毒?竟把瘟疫散播進瘴氣中,把他們困在城裏還要被瘟疫傳染,手段歹毒得令人頭皮發麻。城中大半都是武林人士, 卻也有一小部分不願意撤走的普通百姓。武林人士尚且有武功內力傍身,不太輕易得瘟疫, 反觀這群百姓, 卻是最早遭殃的。

    桃塢裏麵不太平,外麵的武林更不太平。每個門派相當重視嫏嬛寶地而派出門裏精銳弟子, 導致門派虛軟, 幾乎無人可鎮場。以至於不過百人的鐵騎圍住這些昔日著名門派的時候, 無人反抗得過,全都束手就擒。

    這一年,是上一個王朝覆滅和下一個王朝崛起的重要階段,而嫏嬛寶地是天下動亂的導.火索。表麵的平靜被徹底打碎,各門各派各王侯的野心展露頭角,割地為王,天下四分五裂。

    官府蠢到引狼入室尤不自知,被三言兩語誆騙還沾沾自喜,以為能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殊不知,下一刻便是屠刀朝向他們的時候。

    雕花長廊空無一人,忽從拐角處走出一人,足下生風,身姿挺拔。藍白色道袍背後仙鶴昂首,掀起的衣角獵獵。他穿過長廊,來到一處僻靜的庭院,庭院裏種著一顆梅子樹,樹上青梅累累,大半落到地上泥裏腐爛,無人拾撿。

    裴回剛踏上台階並聽到梅子樹後有輕微響動,停下腳步繞到樹後見到正摘梅子的謝錫,眉頭不由一皺:“城裏的形勢很嚴峻,那些武林人亂成一團,有些想要強闖出城,全被射成篩子。不聽安排,仗著武功高強到處跑,結果染上瘟疫,比普通百姓還慌亂。”

    最早染上瘟疫的百姓被安排在偏僻的地方治療,本來身強體健的武林人紛紛染上瘟疫,還不聽勸,堅決不肯被隔離。

    謝錫在摘撿青梅釀酒,衣袖用銀索襻膊束縛起來,下擺也撩到腰際縛好。聞言便抬頭問:“師兄怎麽處理?”

    “殺。”明知道自己染上瘟疫還到處跑,不信任醫師,崩潰絕望下竟想把瘟疫傳染給無辜者。被攔下後還提劍妄想殺人,對此,裴回哪還會廢話,直接殺了便是。

    此舉倒是震懾住那群想搗亂的武林人,讓他們安分不少。但有些武道高手仍是心不甘情不願,而且不知從哪裏得知謝錫也在桃塢,立即過來圍堵。說是請求幫忙,實則逼迫謝錫出手。

    謝錫提起籃子,籃子裏八分滿的青梅,他拿起一顆擦幹淨後遞給裴回:“嚐嚐。”絲毫不以為懼。

    裴回接過,咬了一大口,酸得整張臉都皺起來。梅子肉含在嘴裏,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眼淚盈滿眼眶,盯著謝錫看,頗為委屈的模樣。

    謝錫見狀大笑:“師兄以前沒吃過青梅嗎?”

    裴回搖頭。要是知道青梅那麽酸,他絕對不會吃。

    謝錫伸手:“吐出來。”

    裴回將那一大塊的梅子肉吐到謝錫掌心,舌頭舔了舔牙齒,那種酥軟的感覺還存在。讓他一瞬間產生‘味道還可以’的想法,但下一刻就打消再嚐試一次的念頭。

    謝錫輕笑:“釀成酒就好了。”轉身領著裴回進屋,屋裏頭就是釀酒坊,裏麵還有個儲存美酒的地下室。他說道:“來了多少人?”

    裴回驚訝於謝錫竟知道有人...圍堵,當即說道:“約莫上百人。”全是武道高手,倒也沒有武道宗師。嫏嬛寶地的財寶是誘人,但也沒到武道宗師出山的地步。

    謝錫放下手中的籃子,拉著裴回參觀他的釀酒坊和地下室,直到宋明笛過來催促才整整衣衫走出去。還未到達前廳,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朝他侵襲而來,謝錫唇角帶笑,眼神卻暗下來。

    裴回擋在謝錫麵前,以內力回擊。他內力深厚,平時不顯,實則如大海般廣闊。相比起謝錫化內力為真氣,不斷壓縮淬煉真氣以達到至純至利,裴回便是大海,縱容著溫厚廣闊的內力,看似風平浪靜,一旦掀起風浪便驚天駭地。

    他將大廳裏上百來個武道高手匯聚過來用以示威的內力反壓回去,並在抵達終點將要傷到他們時忽然散去。磅礴的內力和精準的掌控,令人震驚,同時也震懾住他們,再也不敢仗著人多逼迫謝錫以逍遙府府主之名,跟圍困城外的十萬鐵騎談判。

    裴回退回謝錫身後,無聲無息,默默隱去存在感。謝錫一踏進大廳便引來注目,他倒是習以為常,麵不改色的穿過人群,坐在廳前唯一一張太師椅。

    “諸位齊聚一堂,找謝某何事?”

    眾武道高手麵麵相覷,遲疑半晌,由輩分和武功最高、即將踏入武道宗師境界的羊伯樵開口敘述如今眾人被困城中的境況,言明鶴拓王和朝廷合作,設下嫏嬛寶地的陷阱引武林眾高手,意圖盡數殲滅。

    然而鶴拓王狼子野心,幾年前就統一北方,其鐵騎踏至邊關防線,而且創立的黃泉賦籠絡不少犯下重罪的武林惡人。明顯意在天下,然而朝廷以為能夠憑借鶴拓王殲滅中原武林,實則引狼入室、為患中原。

    北方民族視中原百姓為低賤之物,倘若鶴拓王推翻朝廷,新建王朝,中原將會民不聊生。

    “謝府主,您意下如何?”

    謝錫:“我跟你們處境一樣,出不去。而且逍遙府隻有我一個人在這裏,不像你們,半個門派都出動。”他笑了一下:“說起來,我還需要求你們幫助。”

    圍在前麵的數人立刻變了臉色,有個胡子拉碴的大漢陰沉反問:“謝府主的意思,就是旁觀,不肯相助?”

    謝錫:“我幫不了。”

    羊伯樵:“謝府主,逍遙府無數能人異士,隻要您一聲令下,傾巢出動,還怕奈何不了一個鶴拓王?”

    謝錫:“外麵十萬鐵騎,一隻鳥飛過都會被射殺,防止消息外傳。即便我府內有無數能人異士,消息傳不出去也白搭。更何況——”他笑睨著在場上百個武道高手,俱都憋著氣,敢怒不敢言,心懷怨氣。

    “我為何要救你們?”

    話音剛落,如水落油鍋,炸得滋滋作響。廳內眾武者怨憤不滿,議論紛紛:“救我們便是救你自己!”

    “傳聞逍遙府府主懷仁慈之心,實乃正人君子,為人光明磊落、行俠仗義,如今看來,原是名不副實。”

    “現在形勢嚴峻,沒有誰能獨善其身。你不出手就等死,別指望其他人救你。”

    “聽聞謝府主已是武道宗師,化內力為真氣,一劍擋萬軍。何不試試用劍光揮散籠罩城外的瘴氣,屠殺那十萬鐵騎?”

    謝錫聽著眾人指責,麵上笑容沒有減少一分,倒是眼中的百無聊賴快要溢出來。好在他隱藏甚好,沒人發現他的不耐煩。等到眾武者指責過後,安靜下來,他才說道:“我身受重傷的事,想必在座各位都有所耳聞。既然知道,謝某也不隱瞞,療傷期間不斷受到各方刺探以至於延誤最佳療傷時機。導致現如今內府真氣空蕩,即便有心相助亦無能為力。”

    聞言,在座眾武者臉色變得格外難看。他們自然知道謝錫身受重傷瀕死一事,順道還都踩過一腳,就屬那羊伯樵踩的最多,當然損失也最多。正因此,他們本來就聽不得刺...激,隻覺謝錫所謂的重傷是對他們強有力的諷刺。

    如今再聞他以療傷期間被幹擾而拒絕提供幫助,便是他們自食惡果,心情更是複雜。但他們也無法,總不能強迫謝錫,探查其經脈虛偽——雖然他們在來的時候蠢蠢欲動,但在示威不成後就學會夾起尾巴。

    畢竟當初梁溪山一役,他們都知道斬殺紅衣邪教的人不是謝錫,而是昆侖玉虛山的大弟子。剛才那擋住上百高手的內力壓迫,足以證明,此刻站在謝錫身後仿佛魂遊天外的青年就是那同樣年紀輕輕的武道宗師。

    武道宗師?羊伯樵心念一動,剛想開口便聽到謝錫冰冷的話語在耳邊響起:“羊老,不該碰的人,千萬別亂打主意。”

    羊伯樵驚恐的看向謝錫,後者嘴巴根本就沒動,而身側眾人也無異樣。這是……傳音入密?!他又氣又憋屈,狗屁的虛弱!狗屁的內府真氣空蕩!

    堂而皇之地撒謊!明目張膽的威脅!但他沒證據,他不能拿謝錫怎麽樣!

    羊伯樵就知道,盛名在外的謝錫就是碗黑芝麻糊!

    謝錫涼涼說道:“城內瘟疫由逍遙府出資建疫區,同時請來薛神醫和城內其他醫師幫忙研究克製瘟疫的方法。各位不在乎門內弟子和城內百姓,謝某卻還不想滿手沾血腥。至於城外那十萬大軍,勞在座各位自己的解決。”

    羊伯樵:“謝府主——”

    謝錫打斷他:“大門在後麵,恕不遠送。”

    裴回向前一步,拇指定住長劍劍柄,內力化為一股力道,以他為中心猛然向四周轟然炸開。除了他和謝錫安然無恙,旁餘桌子、茶杯、花瓶等砰然炸裂。而裹在其中的武林高手卻都無事。這份對內力的精準控製令他們駭然恐懼,再不敢輕舉妄動。

    謝錫態度堅決,不肯相助,卻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選擇救助城內其他無辜百姓,算起來確實比他們仁義。他們此刻連指責的借口也沒有,乘興而來,悻然離去。直到離開的那一刻,這些武林中成名已久的高手心中仍想著自己,幾乎沒人會去在乎城中百姓和門內打雜的弟子。

    江湖武林,本以俠字為大,現如今,隻剩下利。

    裴回側首:“為什麽不讓我去?”

    謝錫:“你去做什麽?”

    裴回:“讓我出去,擊退十萬鐵騎。你當知道,我不怕瘴氣和瘟疫。”他是城中除了宋明笛,唯一一個不怕毒瘴,也是除了謝錫,剩下的能夠以一當百師的武道宗師。

    綜合起來,唯有他能破此僵局。

    “毒瘴和瘟疫就能殺死城內不少人,現在還是開始。到時候,死亡的威脅,城內毒瘴瘟疫、城外十萬鐵騎,還有糧食、水源斷絕,瘋狂絕望會籠罩整個平江桃塢。不出半個月,城裏的人能死一大半。鶴拓王隻需打開城門,就能收割剩餘人的頭顱。”

    朝廷不堪造就,失去中原武林的威脅,中原就是淳於錚的囊中之物。

    謝錫左手扶額:“你一人對十萬鐵騎,裏麵還有不少惡人高手,成名已久。你當你是神仙?”

    裴回目光平靜:“歸宗劍法第十一式。”

    “一共十式,哪來的十一?”

    “第十一式,是我的。”

    謝錫一怔:“什麽意思?你獨創的招式?”

    裴回手指圈著劍穗打轉:“歸宗劍法一共十一式,劍譜中沒有第十一是因為這是獨屬於自己的招式。我之前遇到的瓶頸,就在於沒有思路,無法開創出新的劍法。”

    停頓片刻,他雙眼黑亮的望著謝錫:“謝師弟天縱奇才,獨創出一套劍法來,我想著要是能跟在師弟身邊或許能有所感悟。果不其然,當真讓我悟到,隻是沒來得及試。”

    謝錫:“隻是悟,還未拔劍試過?”

    “自然。”裴回很自信:“我已經在腦...海裏模擬上萬遍,此劍招一經發出,威力無窮。真正能做到一劍屠城,一騎當萬師。”

    謝錫:“師兄有把握?”

    裴回無比肯定。

    謝錫便笑了:“好,就由師兄出戰。該是時候,替師兄正名。”

    潛龍在淵,終有一日要吟嘯九天。這一回,他能夠替師兄攔截住伴隨鮮花讚譽而來的非議,站在師兄身旁,遮擋住黑暗,隻留下光明贈予他。

    上回故意遮掩住裴回的聲名,也是怕他在成名初期就被來自各方麵的惡意傷害。裴回雖不會被擊垮,但防不勝防,傷害在所難免。

    這一回不同上次的毫無準備,謝錫會始終伴隨裴回左右,護他無恙,讓他眼中隻見光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