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嫁給師弟(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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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回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天色已暗, 發現腦袋有些痛。剛有動靜,黑暗中就有人過來扶起他, 甘甜的水哺入口中。裴回饑渴的飲用,抱著黑影不撒手。

    半晌後, 謝錫點著燭火,滿臉無奈:“你喝醉了。”

    裴回這才從腦海中慢慢扒出昨天的記憶,他記得自己遇見謝錫的父母, 陪同他們去酒樓。他因為緊張所以不斷喝酒,喝著喝著就醉了。醉後就沒有記憶, 卻還記得他跟謝錫的父母相談甚歡。思及此,他趕緊問:“謝伯父和謝伯母呢?”

    謝錫垂眸:“走了。”

    裴回愣愣:“走了?”

    謝錫:“不必擔心,他們向來行蹤不定,一年到頭四處跑。倒是你,下次見到他們別喝酒,提高警惕。”

    裴回皺眉:“為何要警惕?他們是謝師弟的父母,自然也是我的長輩, 不必防備。”

    聞言,本想告誡他如果不警惕就被套話的謝錫心情忽然放晴, 決定將昨天的事情翻篇, 溫聲道:“先吃飯再洗澡吧。”

    。

    裴回和謝錫的師父、師伯們來去匆匆,了解來龍去脈等著看好戲之後便連夜離開平江, 聽說是四處流浪去了。因為昆侖名聲太盛, 最近有太多江湖人在昆侖山下徘徊, 有些能過鐵索的人更直接拜在山門之外。

    昆侖門人雖說淡泊名利,但也不是什麽人都收。根骨資質、為人品格以及悟性等,不是最好就不收。不收,他們就跪在山門外,固執不聽勸。五位掌門煩得不行,再加上裴回不在,門內事務都得他們親自接手處理,幹脆趁此機會下山遊曆個一年半載再回去。

    短短一個月時間裏,裴回收到王隨碧十五封來信催促他趕緊回山門主持大局。平均兩天一封,山門養的鴿子肉眼可見的沒了肥膘。

    出門在外,衣食住行皆有謝錫安排,有時候累壞了,早起的時候還被伺候著穿衣服,洗漱完畢,膳食自動端到麵前。在這樣事無巨細的伺候下,裴回可恥的沉溺其中,想到要回山門繼續為師弟師妹們頭疼他就抗拒。於是轉頭就回王隨碧:“山門一切交由你手上,師兄很放心。師兄還需在外曆練,勿念。”

    鏗鏘有力且振振有詞,目送鴿子遠去的身影,裴回關上窗戶立刻就對謝錫說道:“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謝錫:“師兄膩了平江桃塢?”

    裴回:“已經住了好幾個月。夏天快要過去,景色、美食、風土人情全都嚐遍,而且這裏有太多武林人偷窺,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自平江一戰成名,大半個武林的年輕人都愛往別院裏跑,聽聞別院裏還住著逍遙府主,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擅闖。城內風雨樓更為可惡,樓裏探子堪比蝗蟲,來別院刺探一波又一波,但凡是看到他們親近些就回去胡編亂造。

    江湖有許多姑娘都去買消息,風雨樓就放出他們是一對的消息,引來其他人的好奇心。到了最後,不分男女,全都去花錢買消息,買裴回和謝錫‘風月□□’的消息。那些‘風月□□’自然是胡編亂造,謝錫怎麽可能會讓外人知道?

    裴回私底下提過幾次,躍躍欲試想要提劍殺到風雨樓,但都被謝錫勸下來。謝錫說:“人都愛湊熱鬧,現在他們感到新奇,過段時間就沒興趣。你現在殺過去反而是大動幹戈,把好不容易平靜下去的波浪又挑起來。”

    裴回悶悶不樂:“他們瞎說。”便是聽了一兩件所謂‘風月□□’都要麵紅耳赤,風雨樓還編造無數根本沒發生過的。

    謝錫淡笑:“師兄不喜歡?”

    裴回點頭。

    謝錫:“我去同他們交涉。”

    裴回更不悅:“風雨樓隻收錢辦事,明明他們胡編亂造,我們還要給銀子封他們嘴巴,這算什麽道理?還不如提劍打...一頓。”昆侖門人從不受氣,不能隨意殺人但可以打啊。打輸了是自己技不如人,活該被嘲。打贏了自然替自己討回公道,也能震懾他人。

    謝錫正烹茶煮酒,懶洋洋的,姿勢卻很優雅:“花點銀子能擺平的事情,不必費力氣。”

    裴回沉默,忽然想起謝錫提到他身家頗豐,連那傳聞中的嫏嬛寶地也比不上。他做到謝錫對麵,直勾勾盯著他:“你到底是什麽人?”

    “嗯?”謝錫抬眸,輕笑:“我是謝錫,師兄不認得了?”

    裴回手指點著桌子:“之前忘了問——”話語一轉,直接問道:“你家世應該不凡,對吧?”

    謝錫從小到大就有著不同於其他人的氣勢,哪怕他總是溫和的笑著,為人義氣。但屬於上位者的輕慢和驕傲早已融入他的骨子裏,言行舉止、姿態風度落落大方且平和穩重。有時,脫口而出的話都帶著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命令,而旁人一時半會沒有意識到便聽從了。

    自信是他對自身才能的肯定,隱藏起來的傲慢來自於家世氛圍影響,隻要謝錫出現在人群中就一定會成為焦點。而他作為上位者卻並未懷疑自身能力,三言兩語,自然而然接過領導的擔子。除非自小便生活在萬人之上的環境裏,否則不會那麽自然的命令他人。

    謝錫微微側首,對上裴回探究的目光:“我姓謝,隨母姓。”

    裴回在腦海裏搜索到底有哪些人符合,最終篩選出汝陰謝氏。汝陰謝氏是百年世家,說起來也是聲名赫赫。如今局勢緊張,便有同姓的武林世家跟汝陰謝氏認親進族譜,前者想要氏族世家的名聲,後者想要分點從龍之功。各有所求,一拍即合,當即唱了出大戲來讓天下人看。

    謝錫:“不過置錐之地,三扯四攀拉過來的關係也敢稱世家了。”

    氏族世家跟武林世家不可相提並論,後者隻需發展個百年就能以武立足,前者則是以底蘊、知識、人丁、財富等等立足起來。百年也不過三代,又能累積多少底蘊?世家厚重底蘊,可是能在戰火紛飛、王朝更替中也能安然無事甚至崛起的龐然大物。

    “前朝淮陽謝氏,才是我娘的外家。”

    前朝武林尚未發展到如今的規模,天下仍以王朝律法為先,而王朝中不以帝王而以世家為尊。當時的淮陽謝氏、河西衛氏,都是發展到頂峰越過中央王權的世家。

    “河西衛氏,與你何幹係?”

    “我本家。”

    裴回訝然:“前朝河西衛氏自奪權失敗就銷聲匿跡,不見蹤影。”偌大世家在短時間內完全消失,世人還以為衛氏滿門被絞殺幹淨。不過謝錫是淮陽謝氏和河西衛氏兩個大世家走出來的,他知道嫏嬛寶地入口以及毫不在意的態度,倒是能理解。

    他遲疑著說道:“你之前說過,意在天下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的家人吧。”

    謝錫背靠木榻,陽光透過窗戶紙投照在他的衣襟上,衣襟繁複暗紋在此刻表露無遺。“師兄會介意我的野心嗎?”

    裴回蹙眉:“不是你的野心,你無意天下,更不在乎榮華和權利。”

    “那是因為我都有,所以不在乎。”謝錫笑著,很溫和,卻有種高高在上的疏離感。天底下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高傲,因此他的高傲從不流於表麵,而是刻在骨子裏。“前朝王室昏庸,帝王殘暴無能,憑靠我衛氏和謝氏才得以保住天下太平。即使如此,那些蠢笨如豬的王族不知收斂和滿足,貪婪的收刮民脂民膏,將黎民百姓視為圈養起來的豬狗,肆意玩樂宰殺。”

    “那種東西,如何讓我衛謝兩族俯首稱臣?彼時,我衛謝兩族世家聲望蓋過王庭帝王,既如此,何不取而代之?天下任何權位都是有能者居之,文恬武嬉、屍位素餐、狗占馬槽,倒不如回歸各自應該待著的位置。”

    “來而不...往非禮也。”謝錫溫和的笑著,語氣卻格外冰冷:“鶴拓王毀我衛氏霸業,我便也毀他一次。”

    停頓片刻,謝錫轉動著眼珠子,烏黑深沉、冰冷銳利:“江湖武林發展太快,已經成為王朝建立的最大阻礙。我拜昆侖、習武藝,創立逍遙府,一呼而天下應,是為了替我衛氏鋪路。當今朝廷毫無威信,天下大亂、群雄逐鹿是遲早的事情,我當了推手,加快步伐。但若是沒有朝廷的軟弱、江湖武林的自大和野心,今日局麵不會如我所料。”

    武林和世家聯合奪取天下,天下大亂,早就在謝錫的預料中。即便沒有他推把手,曆史仍會照舊,不過時間早晚的問題。

    謝錫垂眸,沒有看裴回。他現在暴露出真實的自己,壓根不是個君子,所以他怕見到裴回震驚失望的眼神。良久也沒有聽到裴回的聲音,他不禁心顫,有些小心的問:“師兄,你怕我了嗎?”

    “嗯?”裴回一連灌了兩杯茶緩解聽到真相後的震驚,眨了眨眼,喟歎道:“謝師弟果然厲害。”果然是成大事的人。

    謝錫:“師兄在嘲諷我?”

    裴回放下茶杯,嚴肅道:“我嘲諷別人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很凶。”他跳下臥榻,來到謝錫這邊,彎腰對上謝錫烏黑深沉的眼睛:“我早就知道謝師弟不是簡單人物,為何要怕?為仁為義而不迂腐呆板,才是君子所為。”

    君子所為?謝錫挑眉:“師兄……說來聽聽。”

    裴回:“我下山到處跑,也非不食人間煙火。我眼睛都在看,耳朵都在聽,每時每刻、每在一個地方停下,我就能看到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百姓,我能聽到他們無奈而悲傷的哭泣,我見過他們的血淚,聽過他們責問世道的絕望。我知道,現在的世道很畸形,武林人仗武欺人,普通人棄耕入武,田地荒廢。朝廷不作為,文恬武嬉。律法、禮法崩塌,殺人不償命,這世道不對。”

    “早點結束挺好,我也認同謝師弟的話,有能者居之。隻要把這世道導往正確的方向,無論用什麽方式都能理解。”裴回往前湊了湊,幾乎要親上謝錫的臉。“謝師弟利用過我嗎?”

    謝錫當即否認:“我從沒有想過要利用師兄,師兄的出現是意外之喜。我想要珍藏也來不及,怎麽會想利用?”

    裴回點點頭:“我想也是,謝師弟大概不屑於用這種方式利用他人。”他在謝錫唇角上輕啄兩下:“你所計劃的一切,出於自願嗎?”

    不是來自於所謂氏族的責任,在小小年紀的時候離開溫暖的巢穴,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辛苦習武。不是學有所成後,所有走過的路都非自願。

    謝錫意識到裴回是真的完全沒有介意,心情一下子放鬆,心裏被滿灌滿桶的蜜澆灌著,甜得滋滋響。他笑著,溫聲說道:“沒人能強迫我。”

    身為衛謝兩個氏族唯一的嫡係子嗣,沒人能夠強迫他,哪怕是所謂的氏族責任。他若是想擔在身上,自然會擔。若是不想,誰也不能有異議。謝錫隻是有他世家的驕傲,他也認同先祖的觀念,當權者無德無才,自然有能者居之。

    而他認為,衛謝兩個氏族的子弟都有能力坐穩那個位置,所以為何不能搶奪過來?至於前任鶴拓王,對方太愚蠢卻又陰差陽錯絆倒衛呈仲,令衛氏失去帝座。現任的鶴拓王尤不死心,甚至對他下蠱毒。本來就有仇,還要主動送上門,謝錫自然毫不客氣的拿來當刀使。

    謝錫伸手圈住裴回,仰頭說道:“但我也確實對這天下沒有野心。”

    該是他的,就得還回來。

    “衛謝兩氏若有子弟能勝任,想要那個位置,那就自己去搶。我已經鋪好路,讓他們去和敵人廝殺。要是敗了,我也無話可說。”

    他沒有野心,也不想天下毀於自己手中。如果族中有子弟真的能讓天下安定,律法、禮法恢複,百姓...安居樂業的話,謝錫不介意在必要時候提供幫助。

    如果淳於蓁知道謝錫所做的一切就會恍然大悟,怪不得原著男主三番四次都能在緊要關頭得到謝錫的救助,怪不得男主登基為帝之後一步步削弱武林的影響和存在,卻沒有對名聲勝於自己的謝錫置喙半句。

    “比起爭奪天下,我更想和師兄遊覽萬裏江山。江海潮音、山嶽名勝、四季風月……我想和師兄一起走過。”

    裴回兩手無處可放,便幹脆搭在謝錫的肩膀上,聞言很幹脆的點頭:“我也願意和謝師弟一起,但是宋采蘭姑娘是怎麽回事?”

    謝錫:“關她什麽事?”

    裴回:“風月樓編排你我故事的時候,也不忘宋姑娘。說到你和她的風月,也是繪聲繪色。”

    謝錫舉起雙手,很無辜的說道:“我當真跟她沒有關係,都是風雨樓胡說八道。”

    裴回涼涼說道:“外頭很多人是信了。”

    謝錫歎口氣:“沒點眼色。”

    裴回:“你還送銀子過去嗎?”

    謝錫:“不送,回頭找人砸了。”

    話雖如此,到底也沒真的找人砸了風雨樓。隻是之後再也沒有傳出謝錫和裴回的風月□□,便是有人花千金購買消息也隻得到風雨樓管事的苦瓜臉。倒是謝錫和宋采蘭的婚約被風雨樓特意拿出來解釋,告知天下人,謝錫和宋采蘭本就沒有關係,他們甚至連麵也沒見過。

    至於夾在謝錫和裴回故事中曇花一現的宋采蘭完全失去蹤影,直到幾年後才在原著男主身邊見到她。彼時,她已改頭換姓,拋棄宋家莊千金的身份,唯獨不變的是她隱藏得更深的野心。

    令裴回驚訝的是,他竟然也見到淳於蓁。她在地牢中失去記憶,變得純白良善如一朵菟絲花,倒是頗得寵愛。

    一切,好似回到原軌。

    淳於錚雖亡,卻有新的大反派出現。雍州以東的瘟疫照常爆發,最後還是薛神醫和千裏迢迢趕過去的裴回、謝錫三人攜手解決瘟疫。

    昆侖五脈入世,匡扶正義,頗得民心。後來追隨原著男主身邊,助他奪得帝位。天下安定太平之時,昆侖五脈門人全都消失,回到山門中繼續過他們每天無聊看雪推托事務除了練武就沒事幹的生活。

    帝王登基,恢複衛謝兩大氏族之姓,反過來逐步削弱江湖武林的影響力。短短二十年之間,武林消失,江湖淪為賣藝人的江湖,那曾經一劍屠城、萬劍歸宗的豪情俠義成為隻在酒館茶樓抑或話本中才出現的故事。

    僅僅是故事。

    再後來,這故事變成傳說,又在前麵加了虛構二字。

    沒有人相信,江湖武林的存在。

    裴回和謝錫一直在外,踏遍萬裏河山,期間出東海、到方壺,又回了趟昆侖和逍遙府,再之後竟東渡出海不見蹤影。東海有漁夫傳言,曾在海外仙山見過他們。彼時,仍是烏發青年模樣,騎鯨開路過海,儼然是仙人。

    便有人道他二人早已從武入道,破碎虛空,如今已是仙人之體。

    其中真假,卻也無從證實。唯有風月、山川和江海浪潮,還有他們本人知道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