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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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胡家後,原本鬥雞般的兩位老者終於平靜下來。

    駝背那個恢複慈眉善目得道高僧姿態,高瘦那個也是一派飽讀詩書的學者儒雅之姿。起初阿瑤還長舒一口氣,這兩人終於恢複正常了。

    可事實證明她放心得太早了。

    廳堂左邊,駝背老僧壽眉下垂,眼角耷拉下來,“老和尚我一輩子就一個徒弟,還是個整天忙到不著家的。如今一把年紀孤零零的,隻想收個貼心的女娃娃做徒弟,每旬抽出點功夫陪我說說話。”

    在他對麵,長袍大儒長歎一聲,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哀切,“老朽這輩子最對不住的人便是阿淑,可她早已亡故,連給我補償的機會都沒有。如今我這半截身子入黃土的人,唯一可以做的便是為她畢生心血找到傳人,也不知錯過姑娘,有生之年還能不不能找到合適的。”

    空海大師想法很簡單,大徒弟眼高於頂、脾氣壞、嘴巴還毒,除去模樣好、地位高、文采佳、武藝高強外簡直一無是處。好不容易遇到個他看順眼的姑娘,再不抓緊機會,錯過了可真要打一輩子光棍。做師傅的怎能忍心!而最好的培養感情方式,莫過於同門師兄妹。他這般體貼的師傅,到時定會給兩人多多創造機會。

    墨道玄想法更簡單。他雖在小侯爺威逼之下與空海大庭廣眾之下吵一頓,可以他地位以及現在無欲無求的心態,若是當真不願,小侯爺也拿他沒辦法。之所以那樣甩出老臉,是因為他欣賞胡家姑娘。或許她不如沈家姑娘聰慧,但卻是心思純淨、大智若愚之人。阿淑畢生心血交到這樣一位姑娘手中,他放心,若是阿淑活著肯定也會欣喜。

    各懷心思的兩人隔空交換眼神,皆察覺到彼此眼中的濃濃戰意。

    但阿瑤沒看出來,站在廳堂中間,看到左右使勁扮可憐的兩位老人,她隻覺一個頭兩個大。

    剛才吵架時他們互相對準彼此,她隻需左右看著,驚訝時捂捂嘴、聽到滑稽內容時抿抿嘴就是。現在倒好,兩人不吵了,轉而齊齊將目標對準她。

    “你們……真的有那麽可憐?”阿瑤聲音中透出濃濃的懷疑。

    聞此兩人忙收斂戰意,左邊一位將壽眉耷拉得更低,右邊另一位更是全力釋放自己對亡妻的懷念和如今的悔恨。感覺到右側濃烈的悲意,左邊的空海大師狠狠心,開始腦補大徒弟一輩子孤零零,到七老八十還是個毒舌老光棍,被侯府小丫鬟嫌棄。

    太慘了,他幾乎忍不住要念大悲咒。

    這……

    阿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一位是名滿天下的空海大師,另一位是桃李滿天下的墨大儒,兩人若是想收徒,隻需隨便喊一聲,便有人哭著喊著湊上來,求拜師之人絕對能從城東排到城西。

    這樣的人會孤單?這樣的人會找不到傳人?

    她再傻也知道不可能。

    在華首寺空海大師要收她為徒時,她別提有多開心,那感覺就像蛀牙不許吃糖的小孩突然被天上掉下來的一包膠牙餳砸中了。可現在突然來兩個,兩個還都這麽好,不敢置信的同時,又好像原本的膠牙餳旁邊突然又冒出包飴糖。每一樣都好喜歡,卻隻能選擇其中一樣。

    “我……”

    感覺壓力山大,在兩人殷切的目光中,她一步步向門邊退去。估摸著到門檻剛想轉身,背後突然傳來一堵堅硬的胸膛。

    “景哥哥。”終於來個人解圍,阿瑤聲音中難掩驚喜。

    尾隨其後的胡九齡聽到這稱呼,心下警鈴大作,因沈家之事而對少年升起的欣賞中無端多出幾絲戒備。

    “你終於來了,快請進。”

    滿心歡愉地邀請少年進了廳堂,阿瑤轉身吩咐下人上茶點,忙碌之下她完全沒再往外麵看,自然也沒看到外麵有個被她忽視,玻璃心正在一點點碎成渣的阿爹。

    “咳、咳。”眼見玻璃心碎差不多,女兒還在圍著玄衣少年打轉,那積極的模樣對他這阿爹也從沒有過。心下戒備度從輕微升到最高級別,胡九齡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

    “阿爹?你站在外麵幹嘛,還不快點進來。”

    轟~最後一點玻璃心徹底碎成渣,胡九齡失落地走進來,與廳堂內兩位老者剛好組成三劍客,慘兮兮的氣氛毫無違和感。

    忙活完的阿瑤轉身,就看到這樣驚奇的一幕。

    “他們……這是怎麽了?”她小聲問著離最近的少年。

    “誰知道。”

    陸景淵眯眼,享受著她張羅的茶果點心。捏起一塊雲片糕嚐嚐,有他在宮中吃過的補品味。百味齋沒偷工減料,這丫頭怎麽丁點不見胖。

    眼見氣氛陷入凝滯,阿瑤終於小聲問出來,“空海大師與墨大儒真要收我為徒,怎麽辦?”

    一直注意這邊動靜的胡九齡豎起耳朵,連這種事都問他?這種事不該跟阿爹商量麽?戒備度迅速突破峰值,突破進入輕微厭惡階段。

    “什麽怎麽辦?”

    “兩個,”阿瑤瞪大眼,豎起兩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晃,“我該選哪個?”

    青蔥般的手指伸到他唇邊,陸景淵喉結輕微滑動,扭頭遮掩不自然的臉色,“笨死了。”

    胡九齡:敢說他家阿瑤笨,中級輕微厭惡!

    阿瑤一頭霧水,伸長脖子湊過去,委屈又急切,“怎麽笨啦?到底該怎麽辦?”

    獨屬於她身上的清新氣味縈繞在鼻尖,小臉伸在他觸手可及之處。因剛才提及沈家,他回憶起前世許多片段。

    十六歲的阿瑤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布衣荊釵都掩飾不住她的嬌俏。而更吸引他目光的,則是她經曆重重苦難後依舊未曾磨滅的樂觀和天真。破舊四合院低矮的廚房中,不會燒火的她對上不耐煩的宋欽文,便是這般委屈又急切,連說過的話都一模一樣。當時他就在窗外那棵桂花樹上看著,隻覺狹窄廚房中少女凍紅的臉,如西北高原上溫暖的旭日般照進他陰暗的心底。

    要命!

    手握成拳,他蹭一下起身,大步邁到她對麵相對安全的距離。

    “既然他們倆都願意,想拜誰為師就看你。想拜誰就拜誰,要不想就都不要,難以選擇的話就兩個都拜了。這麽簡單的事都不會,”笨死了!

    最後三個字他說得很輕,除去離得近的胡九齡外沒人聽到。第二次了!唯一聽到的這位迅速在將厭惡級別再升一階,高級輕微厭惡,馬上要升級為一般性厭惡。

    阿瑤壓根沒聽到最後一句,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倒數第二句上,“真的可以兩個都拜?”

    膠牙餳與飴糖兼得,簡直是最美好的結果。

    這會她已經沒功夫去想沈墨慈,而是完全沉浸在可以擁有兩個特別靠得住的師傅,這樣天上掉餡餅的美事中。

    她沒想沈墨慈,反過來被困後院的沈墨慈卻在想著她。姨娘已經被嫡母叫到跟前立規矩,沈家後院僅次於正院的第二大院落隻剩下她一人,她終於能毫無保留地宣泄自己負麵情緒。拿起繡花針,她狠狠往巴掌大的花苞頭布娃娃身上紮。從近處看去,娃娃身上已經被針眼紮成了篩子。望著千瘡百孔的娃娃臉,她唇角漾起詭異的弧度。

    想阿瑤的人不止她一個,趁著晌飯後的熱乎勁,青城大街小巷盛傳著方才那場鬧劇。當然在這些人口中,胡家姑娘是頂頂光輝的角色。究竟是什麽樣的奇女子,才能同時被墨大儒和空海大師看重?由於十三年來胡家姑娘露麵甚少,不少市井百姓直接根據想象亂誇一通,直把她編成了下凡的九天玄女。

    人嘴兩張皮,任誰都無法想象,這般受追捧的胡家姑娘,幾個時辰前還是眾人口中貌如夜叉、揮霍無度、蛇蠍心腸的女子。不過如今這幾個稱謂,卻是均分到了罪魁禍首身上,其中尤以宋家母女為最。

    多數人都在念著阿瑤的好,這個時辰與沈墨慈抱有同樣仇恨之心,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的,也就隻剩宋欽蓉。她非但沒反思自己錯誤,反倒將全部罪責推到阿瑤頭上。不僅如此,她還這般勸慰宋氏。

    “娘,我們可是去送東西的。再說若不是胡家先行逼迫,我們何至於鬧出這般大動靜。咱們不過是自證清白,沒想到他們卻倒打一耙。”

    聽她這番說辭,心慌不定的楊氏也生出仇恨之心,“阿蓉說得對,”

    “對什麽對,我剛下鄉料理農事才幾天,你們娘倆便反了天。”

    這幾日正是春蠶結繭時,宋冠生趕往鄉下去幫自家佃戶。清早他好好幹著活,鄰居家進城抓藥的人趕回來,告訴他好像在百味齋門前看到楊氏母女。聽到後他便覺大事不妙,急匆匆套車趕回來,沒進城便聽到沸沸揚揚的傳言。

    “這些年你姑姑是怎麽對我們的,被別人一點小恩小惠便收買了。我打死你個狼心狗肺的!”

    三言兩語問明過程,宋冠生大手高高舉起。看到護在女兒身上的楊氏,最終還是沒落下去。

    “都這麽大姑娘,過兩年便要說婆家,也不方便再打。你先回房。”

    宋欽蓉長舒一口氣,驚魂餘悸下快步回房。剛趴到床上,便聽到門外“哢噠”的落鎖聲,緊接著阿爹聲音傳來,“我回鄉下料理春蠶,阿蓉且好好想想,什麽時候想清楚什麽時候出來。想不清楚就一輩子別出來,宋家再窮也養得起你,我寧願養你一輩子,也不能這樣把你嫁出去禍害別家。”

    說完他厲聲囑咐楊氏,“看好阿蓉,若是敢偷偷放她出來,我立馬休了你,說到做到。”

    說完宋冠生疾步往外麵走去,看到院牆外四鄰隱晦的眼神,竊竊私語聲傳來,每一聲都如鞭子敲打著他心門。生平頭一回,他如此後悔娶了這麽個媳婦,連帶著一雙兒女也染上了她的某些習性。

    為今之計,他隻能照料好這波春蠶,多出點極品生絲回報長姐與姐夫。

    匆匆離城的宋冠生憂心一雙兒女,胡家廳堂中,胡九齡同樣為女兒擔憂。

    “兩位師傅的確是再好不過,可阿瑤,你學得過來麽?”

    關乎阿瑤智商,未來翁婿表達方式雖大相徑庭,話中意思卻是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