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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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明白後阿瑤並沒有進書房,給胡貴打個招呼後,她轉身不聲不響地離開。

    “姑娘,該喝湯了。”

    剛走出院門,就見青霜端著湯盅從浮曲閣方向迎麵走來。

    “夫人清早請來親自在灶上守著,搖著蒲扇控製火候,這會剛出鍋自己還沒來得及喝,就命奴婢給姑娘端過來,說讓您趕緊趁熱喝了。”

    青霜不緊不慢地說著,麵色中露出幾分急切。這方子可是空海大師親自開的,將補藥燉到肉湯裏,藥性很淺,但長久喝下去可以調理體質。明明湯滋味很好,可姑娘就是喝不了幾口。

    阿瑤也聽出了青霜話中意思,可她胃口本來就淺,剛用過早膳沒多久,整個肚子都是鼓的。

    “我還不……”

    後麵的“餓”字還沒說出口,就見玄衣少年迎麵走來。

    “喝完我帶你去雲來樓。”

    緊盯著青霜手中湯盅,陸景淵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前不久空海大師給宋氏診脈,發現其氣血不旺,這樣的人孕育出的孩子也有很大可能身子骨不好。想到前世今生這丫頭一直弱不禁風的模樣,他十分確定此點。

    身子骨不好?那可不行!

    看來不僅得平日多讓她吃點,更得從根本上補。如今青霜手中補湯,他沒少在裏麵下功夫。好些東西都是他幼年習武打根基時曾經用過的,那時皇帝舅舅根基不穩,好些名貴的藥材他都是用尋常之物替代。如今皇帝舅舅漸漸掌權,似乎是想補償,他所用的東西也越來越好,這次來青城太醫署更是給配了許多上好的藥材,能用到的幾乎全被他偷偷摸摸換到了這丫頭藥膳裏。

    東西是好東西,可這丫頭不喝也沒用。

    邊想著他邊走近,打開青霜手中湯盅,盛一碗放在路邊石桌上,用懾人的目光盯住她。

    “可我剛剛吃得好飽,”跟景哥哥一起上課,又被他喂了好大一塊“補腦”的核桃糕,現在她小肚子都突出來了。

    可想到後半句,她突然停一下:“等等,景哥哥是說,帶我去雲來樓?”

    陸景淵不置可否地點頭。

    “明日宴客要用的雲來樓?”

    看她那傻樣,唇角飛快地揚起一抹笑意,陸景淵終於忍不住,伸手揉揉她頭頂花苞。發絲柔軟的觸感傳來,他低聲耐心解釋道:“沒錯,就是你想得那樣,帶你親自布置明日宴客之處。”

    景哥哥真好!

    杏眼眯起,愉悅的臉上情緒明顯的就差寫出這幾個大字。雙手捧起湯碗,阿瑤仰頭,咕嘟咕嘟一飲而盡,拿衣袖抹下嘴,發出滿足的喟歎。

    握著幹幹淨淨的瓷勺,陸景淵眼底劃過一抹遺憾。

    “我喝完了,馬上去換身衣裳,咱們出去。景哥哥稍微等下,很快就好。”略不好意思地提起剛剛抹嘴的衣袖,阿瑤轉身邁起小碎步,如小兔子般飛快消失在回廊轉角處。

    “奴婢去伺候我家姑娘,先行告退。”

    單獨麵對小侯爺時總是背上發冷的青霜趕緊屈膝行禮,待他點頭後如蒙大赦,以更快的速度朝阿瑤先前離開時的方向追去。

    畢竟是妹妹,就是不如做姐姐的穩重。想到跟在沈墨慈身邊,已成為其絕對心腹的青玉,陸景淵暗暗放心。他置身險境倒沒什麽,兩輩子早已習慣,隻是希望這輩子,那個依舊單純如白紙的丫鬟,可以永遠無憂無慮,臉上一直掛著他最喜歡的開朗笑容。

    姑娘家梳妝打扮總要費些功夫,他隨意地在石凳上坐下,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劃著,心下合計著青城周圍複雜的局勢。

    從浮曲閣出來,剛準備外出布施、為窮人問診的空海大師恰好看到這一幕。

    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小侯爺竟然在等人。要知道先前可從來隻有別人等他的份,連他這個帶了他十幾年的師傅都從未享受過如此好的待遇。

    看坐姿朝向,他等的人應該是從後院出來。

    原來是在等小阿瑤,空海大師瞬間明悟。壽眉都笑彎了,上下調皮地抖動著,他步履輕鬆地默默走開。

    “景哥哥。”

    陸景淵想事情向來專注,此刻是在胡家後院,身旁還有暗衛,處在絕對安全的環境下,不知不覺他便全神貫注,直到清脆的聲音將他從沉思中喚醒。

    抬起頭,看到近在咫尺的丫頭,一瞬間他不由地晃神。

    她換了身粉色的紗裙,上麵繡著充滿西域風情的花紋,柔順的頭發披散下來,一綹編起來的辮子繞過額頭,耳朵上夾著兩隻細長的黃碧璽耳墜,整個人乍看起來像是從月牙湖畔走出來的西域精靈。

    明明是西域女子大氣爽朗的打扮,可江南少女特有的纖細柔弱身形,卻為她增添了一抹西北姑娘所不常有的飄逸和靈動,兩種氣質混合在一處,格外地攝人心魄。

    “怎麽穿這樣?”陸景淵皺眉,想到她打扮成這樣出去讓其他人看到,他就有些不甘心。

    “不好看嗎?”阿瑤轉個圈,寬大的紗裙鼓起來,幾層不同材質、顏色的紗層次分明,陽光下如塊熠熠生輝的粉色寶石,美不勝收。

    陸景淵昧著良心點頭。

    阿瑤神色有一瞬間的失落,不過很快她便打起精神:“這已經是我櫃子裏最好看的一條有西北特色的裙子,今天準備西北的烤全羊宴,總要穿得應景些,醜點就醜點吧。”

    姑娘哪醜了?小侯爺什麽眼神!青霜憤憤不平,可當著小侯爺麵她連大氣都不敢喘。

    “走。”

    見傻丫頭不肯改變主意,陸景淵起身,冷著臉走向馬廄,直接選了他的專屬車駕。侯府標誌明晃晃掛在車門上,京城所有人看到這標誌無不退避三舍,他就不信這樣還有人敢圍過來。

    可他想得太簡單了,青城可不是京城,天子腳下百姓們見多了各種達官貴族,該熟悉的也都熟悉。可這種江南小城,老百姓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拜師儀式上的潘知州。任憑車門上的標誌再大氣再有威嚴,他們也就頂多誇一句“馬車上雕的花挺好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與其弄個標誌,還不如弄張大白紙,白紙黑字寫上“xx侯府”這幾個大字貼到門上,青城富庶,多數人都讀書識字,認出來後百姓們還可能會注意些。

    然而陸景淵完全不知道此點,不僅不知道,他還低估了青城百姓對於阿瑤的熱情。見趕車的是胡家姑娘慣常用的車夫,不少人伸長了脖子一個勁往馬車裏麵走。偶爾有溢美之詞傳進來,每字每句都如酒曲般,催化得一缸老醋更為香濃。

    陸景淵關嚴實車窗,暴躁的舉動看得阿瑤連連皺眉。她這身打扮真有那麽醜?不可能啊,青霜明明說很好看,連連誇說換了身衣裳姑娘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後一句雖然有吹(並)捧(不)嫌疑,可她心裏多少有數,怎麽都跟醜沾不上邊。

    那景哥哥……莫非當真是喜怒不定?

    想到那日禮佛初見時,一路上山他喜怒不定的反應,前科尤在,阿瑤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屁股往後麵挪挪,整個人縮在車角,她盡可能降低自己存在感。

    “阿瑤…阿瑤你在裏麵嘛?”

    求救的呼喊聲傳來,正緊張的阿瑤如蒙大赦。掀開車簾,迎麵撲來一股草藥味,透過車窗往外看去,就見蘇小喬站在城中最大的藥鋪百草堂前,正焦急地看向她家馬車。

    見她探頭,她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

    “阿瑤,還真是你。”

    “小喬,你怎麽在這,莫非是你……”看著蘇小喬紅潤的麵色,還有中氣十足的聲音,她臨時改了口:“家中有人病了?”

    “是我阿爹,”蘇小喬聲音低下來:“他肺不好,總是憋得睡不著。”

    “咱們下去慢慢說,”說完阿瑤扭頭看向少年:“景哥哥,是蘇小喬,我在女學最好的朋友,她好像遇到了點事,能不能先停一停,我很快就下來。”

    陸景淵自然是知道蘇小喬的,不僅如此,知道她與阿瑤交好後,他還派暗衛將蘇家好生查探一番,其精細程度就差找空海大師做個法、把她家祖宗十八代從地府裏招出來好生盤問。不是他太過謹慎,前世那丫頭被宋欽蓉騙那麽慘,這輩子她好不容易再交個朋友,總得交個放心的。

    查完後他就放心了,雖然蘇父在沈家印染鋪子幹活,但因為沈墨慈親信陷害,他落下了一身的病。有這樣的仇,蘇家絕不可能幫著沈墨慈來騙那丫頭。就算想騙,以蘇小喬比傻丫頭還要簡單的腦子,別說是胡九齡,就算在青霜跟前也過不了一回合。

    “好。”

    答應後,在阿瑤驚訝的目光中,陸景淵先行下車,揮腿車夫將手伸過去,意思再明白不過:我扶你下車。

    剛剛他不是還很煩麽?疑惑地將手伸過去,下車的片刻,她耳邊聽到這樣一句話:

    “穿成這樣被太多人看見不好,快些進去。”

    “阿瑤,你怎麽穿成這樣?”

    在蘇小喬略顯驚訝的目光中,原本還有些迷惘的阿瑤瞬間明悟。原來他不是嫌棄她穿得醜,而是覺得跟別人差距太大,怕她被人說道。終於明白他臉色陰沉的原因,阿瑤心裏漾起一股甜意。順從地靠在他身邊,三步並做兩步進了百草堂。

    “真好看!”

    緊隨其後的蘇小喬真誠的誇獎,讓阿瑤徹底圓滿了。

    “你阿爹身體有沒有找空海大師看過?若是排不上隊,我可以求下師傅,然後你們到我家坐下來慢慢看。”

    “聽聞大師在城內為人看病,我大哥很早就去守著,已經排上了隊。大事看過後給開了個方子,我今日便是來抓藥的,誰知那群害人精攔著,不讓我拿到最重要的一味藥。”

    “害人精?”

    順著蘇小喬的目光,阿瑤看到櫃前那位姑娘。乍一看她覺得有些眼熟,稍微看兩眼後很快想起來。

    “這……不是拜師儀式上打翻茶盞的沈墨慈的大丫鬟?”

    “就是她,他們那夥人害了我阿爹。”

    “到底怎麽回事?”

    在蘇小喬難掩氣憤的訴說中,阿瑤總算弄明白了這段恩怨糾葛。能入得了青林書院的姑娘,家境怎麽都不會差,蘇小喬家先前也是如此。他阿爹因為手藝好,在沈家印染鋪子做管事,家境雖然不富裕但一家人也和樂。直到這幾年,隨著沈墨慈的得勢,她手下人跟著雞犬升天,有個人看中了蘇父管事之職,串通鋪子管事隨便找個錯處把他調去別處,自己占了位子。

    “為了全家,阿爹不得不忍氣吞聲。他如今做得活計,是拿沙子吹然後的布匹,這樣做出來的布料顏色漸變很均勻。可那沙子很細,容易吸進去,阿爹呆了沒多久肺便開始不好了,如今幾年熬下來,他整個人已經很虛弱,大夫來過幾次都說這病得慢慢養。如今好不容易空海大師開個方子,說是長期用能緩解病情,沈家丫鬟還要把所有的藥都拿過去,這簡直是不給人活路。”

    說到最後她聲音拔高,百草堂內不少人都被吸引過來,聽到“沈家”時心有戚戚然地點頭。

    見此大丫鬟目光也變了,走過來,她不卑不亢:“這位姑娘,我已經被沈家放出來,所有行事都與沈家無關;至於藥,我比姑娘先來一步,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

    “她比你先來?”阿瑤皺眉,若是如此,那大丫鬟做得也沒什麽錯。

    “她是比我先來一步,可也沒必要把所有的藥都包了,這可是百草堂,百草堂從不會缺藥。”

    “我受了傷,療傷需要很多這種藥,要多少那是我的事。”見藥已經包好,大丫鬟上前雙手各提一串,朝這邊微微點頭:“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那我先行告辭。”

    “慢著。”

    在她經過三人身邊時,一直冷眼旁觀的陸景淵鼻子皺皺,似乎聞到什麽味道,喝住丫鬟他走上前。

    “阿芙蓉?”

    大丫鬟麵色微微有變,後麵蘇小喬早已點頭:“對,就是阿芙蓉,空海大師說是拿來止疼的。他還特意囑咐過,這藥不能多用,用太多了好像是會讓人……”

    “上癮,精神錯亂,完全控製不住自己。”陸景淵隨口說道,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緊緊懾住大丫鬟。

    “對,就是這樣,侯爺說的跟大師囑咐的一模一樣。”

    阿瑤想起前世赴宴歸來後的阿爹,雖然滿身酒氣,但他神智依舊清醒。在她的印象中,阿爹絕非衝動之人,幾杯酒下肚就貿然許諾,丟出去大筆銀子。方才她雖想明白,但於這點上始終有些疑惑。

    可如果是被人用藥迷了心智呢?不經意間她好像知道了事實真相。

    “你買這麽多藥做什麽!”

    “我……我受了傷自己止疼……你們不是想要?給你。”

    說完大丫鬟拿出一包藥,朝後麵拋去。趁眾人不注意,她趕緊邁步向外跑去。

    “攔住她。”

    阿瑤剛想名人追,卻被少年止住了。

    “她說得沒錯,朝廷並無對阿芙蓉的相關律例,如今她是自由身,我們無權抓她。”

    “那……”

    “這事就交給我。”想起清早暗衛來報,沈墨慈在張羅暖鍋宴,陸景淵心下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