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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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半夜翻來覆去在夢境中度過,直到後半夜阿瑤才安安穩穩地睡過去。心裏有事,外麵五更鼓敲響的時候她就不自覺醒來。

    “青霜。”

    身體雖然坐起來了,意識卻遠沒有清醒。抱著被子揉揉眼眶,她含混不清地朝外麵喊道。

    睡在外麵榻上的青霜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隻是責任感趨使著她親自確認下。當看到拔步床內坐起來的姑娘時,她混沌的精神瞬間清醒。

    “姑娘怎麽起這麽早?”

    “今天有事,得早點準備。”

    道理是這樣,但姑娘這也起得太早了點。邊退下吩咐人備水,青霜邊想著一個月來自家姑娘的變化。從主動請求入書院,到每日強撐著起來,然後是拜師儀式當日的自覺起來,到現在她甚至已經比院中丫鬟起得還要早。

    不僅如此,先前讀書時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姑娘,現在對待功課的態度也格外認真。走到臥房外,青霜看到桌子上堆著的各色綢緞。這些是曆年來胡家所出料子所存樣品。先前姑娘向來對這些不屑一顧,如今做功課的間隙卻要拿一塊出來,邊摸邊看冊子上的介紹。

    那股子認真勁,看得她一個丫鬟都心疼不已。姑娘就算不努力,也能安然一世,何必要如此辛苦。

    可心疼之餘她更多地則是感動,以及對姑娘越發發自內心的敬佩。原來她不隻是說說,她是真的想擔起胡家重任,這般努力的姑娘又怎能讓她不全心追隨?

    本來因奶娘陷害時的救命之恩而對阿瑤多有感激的青霜,這會更加死心塌地。想到自己一直隱瞞的那件事,她終於衝破對小侯爺的恐懼,下定決心。

    伺候阿瑤梳洗完後,揮退其他人,進拔步床站在梳妝鏡前,她“嘭”一聲跪下了。

    “姑娘,青霜一直有事瞞著您,小侯爺他……”

    “景哥哥,”看青霜緊張的模樣,阿瑤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想起昨夜那個夢,那句低沉悅耳的“你喜歡我”好像還回蕩在耳邊,她問話的尾音帶上了幾絲自己也不易察覺的心虛。

    “小侯爺欺負青霜倒沒什麽,隻是奴婢擔心他……欺負到姑娘頭上。”

    阿瑤隻覺腦子中“轟”得一聲,顫抖道:“他當真欺負你了?”

    “奴婢無礙,隻是擔心姑娘。您是要繼承胡家家業的,若是小侯爺他別有用心……”

    看來沒有錯了,阿瑤隻覺一顆心止不住往下墜,但她還是強打起精神:“放心,我定會給你做主。等下我便稟報師傅,今日他若不給你個名分,這征募軍餉宴咱們就不開了!”

    沒想到景哥哥竟然是這樣的人!其實阿瑤也不是沒有察覺,偶爾他會用一種很恐怖的目光看向青霜,而每次見到他青霜也都會格外緊張。可她怎麽都沒想到,做客胡府,光天化日之下他還敢做出這樣的事。

    “名分?”滿心激動和擔憂的青霜愣住了,“姑娘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奴婢與小侯爺之間並無男女之情。”

    往下墜的心瞬間止住,阿瑤疑惑道:“可他不是欺負了你?”

    “侯爺以姐姐為要挾,命奴婢背著姑娘做了些事。”

    “姐姐?”

    “奴婢的姐姐正是青玉……”

    青玉!重生後第一日丟失百蝶紗衣的記憶襲來,那時她就覺得青霜這名字聽起來有些熟,可一時半會卻怎麽都想不起來,這會她終於想明白了。前世沈墨慈身邊有個足智多謀的丫鬟也叫這名字,變賣胡家祖宅時,更是她出麵同她交涉,將房契遞過去時她突然問了一句:

    “不知胡姑娘還記不記得青霜妹妹。”

    那時離青霜被奶娘責罰至死已經過去好幾年,一時半會她還真想不起有這麽個人。而她依稀記得,在她麵露懵懂不解後,青玉臉上濃烈到幾乎要化為實質的仇恨。

    原來兩人是姐妹,那前世的仇恨也就有了解釋。

    “那你們兩姐妹,怎麽沒有一同進胡家?”按理說這種嫡親姐妹,牙行也會照顧些。

    “因為奴婢剛出生便被爹娘送了人……”

    青霜用盡量簡短的話語,將自己與青玉相認,然後書院被小侯爺逼迫陷害拿肚兜陷害沈墨慈的種種事情說出來。

    “肚兜之事剛出時,本來奴婢想告訴姑娘,可他用青玉姐姐作威脅。本來奴婢以為他是向著姑娘的,存了點私心也就沒說。”

    原來在書院讓沈墨慈大大出醜的肚兜之事是景哥哥所為,這會阿瑤心也不懸了,而是甜滋滋的,甚至她唇角也漾起一抹笑意。

    阿瑤雖然情竇未開,但她也不傻。昨晚臉紅心跳時沒反應過來,可昨夜的夢卻讓她意識到,或許自己是真的喜歡景哥哥。

    “景哥哥在暗中幫我?”

    姑娘啊!青霜無奈道:“不是奴婢多想,小侯爺此舉或許另有深意。他來青城的目的是征募軍餉,而胡家正好不缺銀子。青城誰不知道老爺疼姑娘,幫姑娘比幫老爺還有用。”

    誰不愛銀子?出身貧窮青霜比自家姑娘還要清楚銀子的好。小侯爺那麽深的心計,誰知他是不是故意騙自家姑娘。

    “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

    換做前世的阿瑤,肯定想都不想便否定,哪有人會那般心機深沉。可前世因萬貫家財而落到那步境地後,重生回來她多了幾分謹慎。心中甜意漸漸褪去,她恢複冷靜。

    “無論如何先忙完今日征募軍餉之事再說,就梳個清爽點的發型。”

    ===---

    陸景淵發現,明明昨夜還對他關懷備至的傻丫頭,今早態度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僅冷靜下來,而且趁人不備瞥向他的目光中還多了幾絲審視和戒備。

    雖然她自以為藏得很好,可就她那單純到能讓人一眼望到底的心思,誰會看不出來?

    有蹊蹺。

    想到自己昨夜定好的會首,他壓下心中焦躁。泰然自若地用完早膳,先行一步上了帶有侯府標記的馬車。

    這次他沒有刻意隱藏行蹤,而是讓州裏派來的府兵隨侍前後。身著金甲、手持大刀的府兵將侯府棋子高高舉起,左右開路,招搖過市好不威風。

    後麵坐在胡家馬車內的阿瑤透過車窗看著這一幕,隻覺得這般驕傲的少年不屑於用計騙人,這樣想著她隱隱放心。

    而她很快發現自己放心太早了。

    雲來樓早已開門迎客,作為地位最為尊崇的,小侯爺壓軸登場。

    胡家馬車繞近路早一步到達,作為記錄捐贈數目之人,阿瑤坐在門口,而她位置離著幾乎與沈家親近的綢緞商比較近。還沒等她坐定,外麵已經傳來“定北侯到”的傳喚聲,廳內迅速安靜下來,原本與阿爹寒暄的幾人也各回位置,正襟危坐地等著。

    坐在她身旁的幾位商賈也是一樣,隻不過角度關係,她還是看清了矮幾下麵他們緊張到握成拳的手,以及隱隱發顫的身子。

    明明昨日沈金山才從阿爹手中要去許多銀子,按理說這會應該是他們士氣高漲之時。本來她還擔心,如此安排座位會招致他們不滿,進而鬧事。可沒想到他們不僅沒有絲毫不忿,反而還很緊張。

    而隨著皂靴踏入門口,站到她跟前,離她最近的商賈甚至緊張到脖子上汗毛都豎起來。

    他到底做了什麽?

    阿瑤抬頭,看向麵前的玄衣少年。剛抬頭她便察覺到了不對,不同於先前慣常的冷漠,也不是昨晚幾乎是幻覺的溫柔,此刻的少年麵上表情十分莊重,周身官威壓得她有些窒息。

    “今日在做諸位捐款數額,由本候師妹,也就是胡家姑娘統一記錄。”

    阿瑤下意識地看向旁邊商賈,這些人平日沒少笑話胡家是絕戶人家,前世阿爹死後他們更是直接逼上門來,毫不掩飾對她的鄙夷和不信任,一個比一個說得難聽。他們向來看不起她,這會如此重大的事交給她,他們總該有反應了吧?

    的確是有反應了,旁邊商賈僵著脖子看過來,四目相對間露出討好的笑意。

    “胡兄家姑娘可是墨大儒與空海大師的高徒,我等當然放心。”

    拍馬屁,這是依附沈家所有商賈的心聲,然後他們也附和著誇起了阿瑤。什麽冰雪聰明、蕙質蘭心,各種好詞恨不得一股腦加在阿瑤身上。

    這下不僅阿瑤,連胡九齡都不淡定了。餘光瞥向一桌之隔的沈金山,難不成他還藏著什麽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