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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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鴉青色天空下,馬車在山路上飛馳。

    坐在馬車內,沈墨慈撩開簾子,看著山腳下越來越遠的青城,緊迫感逐漸消失,一直劇烈跳動的心終於徹底平複下來。捂住胸口的手鬆開,掏出裏麵厚厚一遝房契。

    雖然昨晚被投入大牢時她早已計劃好一切,可如今房契真正到手後,她還是感覺有些不切實際。

    與胡家祖傳鋪子對門的沈家綢緞鋪;

    城外的百畝桑林;

    沈家祖傳鋪子;

    沈家大宅;

    ……

    從十歲起便接手沈家生意,她太清楚這一切意味著什麽。沈家最好的鋪子、根基、象征以及安身立命的所在,她手中薄薄的一遝紙,是沈家立足青城百年來的大半積累,也可以說是構成整個沈家的基石。

    原先幫忙掌管生意時隻能暗中垂涎,恨自己為何生成女兒身,亦或是恨自己為何不投生到胡家那樣的人家,即便是女兒身也能掌管一切時,那些因種種原因而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一切,如今全都是她的了!

    “哈哈哈。”

    僻靜的山路上,隔著馬車沈墨慈妖笑衝天,所到之處驚得路邊草叢中螞蚱都蹦出來。

    車門外的車夫抬頭看著有些陰暗的天,隻覺身旁一股妖風吹過。揮動馬鞭,他不自覺加快車速,隻想快點把人送過去,結束這漫長的折磨。

    這一加快速度,馬車內的沈墨慈可就遭了秧。妖笑聲突然止住,轉而傳來的是驚呼聲,沈墨慈應聲摔倒在車廂內,手中握著的房契灑滿一地。

    “怎麽回事?”

    “姑娘,小的隻是想快點送您與平王殿下匯合。”車夫照實說道。

    扶著車座沈墨慈站起來,想了想也覺得這樣有道理。前幾次小侯爺半路截胡的陰影尚在,未免夜長夢多,這會自然要盡快。

    “那再快點,能多快就跑多快。”

    此舉正和車夫心意,揚起馬鞭勒緊韁繩,馬兒撒著蹄子跑在山路上。隻是這可害苦了車裏的沈墨慈,山路本就顛簸,木頭車輪更是顛上加顛。饒是她有心理準備,也被顛得頭昏腦漲。平日不長的一段山路,這會對她來說確是無比漫長的煎熬。

    好在她心裏有所支撐,平王告訴過她太上皇已暗中加派人手。隻要能將東西拿到手,就絕對萬無一失。

    雖然她不相信平王,可她卻相信太上皇。

    懷揣著這種信念,即便屁股被顛成好幾瓣,她都用強大的意念堅持下來。終於,在漫長到似乎看不到頭的顛簸後,外麵傳來車夫的聲音。

    “姑娘,前麵山穀就是了。”

    車夫話音剛落,馬車已經穩穩地停在山穀前。車門打開,車夫跪倒在地親自當腳踏。揉揉酸麻的腿沈墨慈下馬車,迎麵就見平王以及宋欽文一前一後迎麵走來。見到她,兩人目露期待和欣喜。

    “阿慈。”

    走在前麵,平王三步並做兩步走過來。在她朝他點頭後,他張開雙臂緊緊把她抱在懷中。

    “辛苦你了。”

    任由平王抱住,下巴靠在他肩膀上,趁人不備沈墨慈對宋欽文麵露無奈,其中又夾雜了三分認命。

    阿慈她……也是有苦衷的。若非她求平王,也許如今他們還在髒兮兮臭烘烘的大牢裏吃著嗖飯、喝著餿水。見她被平王抱住,宋欽文本來有些難受,可當看到她眼神時,他那點不忿瞬間壓下去。想起阿慈的好,他開始心疼起來。

    “殿下,阿慈一路前來想來是辛苦了,不如先讓她進賬梳洗、歇息一番。”

    見沈墨慈麵露感激,宋欽文趕緊搖頭。比起阿慈為他做得,如今他這麽順水推舟的話是多麽微不足道。

    “的確該先歇息下。”

    作為太上皇寵妃所出之子,本次平王前來青城,也帶來了不少人手。這些人手本該被派去青城打探消息,可計劃趕不上變化,小侯爺提前到來,且帶來了暗衛。平王人手雖也不是平庸之輩,但比之暗衛就有些不夠看了。按兵不動至今護衛之責還好,若是行動時被暗衛抓個現成的,到時候雖然不能治太上皇謀逆,可給平王扣上這頂帽子卻是輕而易舉。

    名不正言不順,平王行動起來束手束腳。他也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就往陪都去了密信,說小侯爺太厲害雲雲,請父皇派幾個更厲害的人手過來。因為信去的晚,一來一回這會人手才到。事情差不多已經完了,他們也沒必要再進城引人注意,這會幹脆與先前人手一同駐紮在城外這個不起眼的山穀。

    前後兩撥人手層層守衛,小小山穀說是固若金湯也不為過。送沈墨慈回帳子後,看著她亮出來的那一遝房契,估算出其背後所代表的沈家家產不亞於小侯爺征募軍餉宴所得後,平王喜形於色。

    “殺豬宰羊,今晚大擺筵席。”

    喝口水緩口氣的沈墨慈一口茶水嗆在嗓子眼,劇烈地咳嗽起來。

    “殿下,小侯爺如今還在青城。”

    提起陸景淵,平王就想起昨夜暖鍋宴的恥辱,“如今這山穀固若金湯,他若敢硬闖,本王定將他射成刺蝟。”

    小心駛得萬年船,她雖然不至於完全沒有後路,但想起那位殿下陰狠的作風,真淪落到那步……那可是生不如死。以沈墨慈膽色,隻是想起那人也不自覺打個冷顫,同時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對沈家財物慎之又慎。隻要能留下一部分,以她的才智日後定能東山再起。

    “阿慈並非那個意思,”沈墨慈輕解羅裳,藕臂纏在平王殿下脖子上,在他耳邊輕輕嗬氣:“以殿下英明神武,如今此處固若金湯,自然是萬無一失。可殿下得想想遠在太上皇身邊的貴妃娘娘,她肯定是為您日夜擔心,恨不得早一刻聽到您的好消息。到時殿下風光歸來,在陪都大擺筵席,不僅您臉上有光,連貴妃娘娘也會高興。”

    也對,在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偏僻山穀裏擺宴席,哪比不得上在陪都榮光。

    “阿慈說得有理,*一刻值千金。”

    “殿下,阿慈還未曾沐浴。”

    “本王與你一起洗。”

    帳子內很快傳來水紋波動的聲音,掛在平王身上,扭過頭沈墨慈眼底沒有丁點沉迷,有的隻是厭惡和慶幸。厭惡是單純因為平王此人,慶幸也是因為他。有前幾次的教訓,她實在被小侯爺嚇到了。每次都在她十拿九穩,眼見著就要在她成功時,出其不意給予她迎頭一擊。

    所以這次她一定要快刀斬亂麻,不允許有絲毫閃失。

    與沈墨慈的清醒不同,此刻的平王則是完全沉迷了。如他這般皇族子弟,從小身邊女人如過江之鯽,環肥燕瘦應有盡有。除去陸景淵那種銀槍蠟頭不中用的,其他人大都早已享盡男女之事的美妙滋味。即便如此,他依舊從沒有體驗過從阿慈這得到的美好感覺。

    “舒服,好阿慈……”他連聲念著。

    環住他脖子,沈墨慈柔聲道:“以後日子還長著呢,殿下如今還是早些處理好賬目,好給貴妃娘娘報喜。”

    聞言軟語地哄著平王起身,聽他披上衣裳走到外麵連聲吩咐賬房,讓他們盡快去辦事,沈墨慈終於長舒一口氣。有此處嚴密的防守,加上連夜做賬,這次肯定萬無一失。

    單從這幾點上來說沈墨慈算得沒錯,太上皇新派來的人可不是吃素的,加之山穀本就易守難攻,守一夜功夫肯定沒事。可她算到了一切,甚至連平王都算到了,可終究漏掉了一點——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平王那樣的誌大才疏且貪圖享樂的主子,他帶出來的下人又豈會是什麽盡忠職守的。隨著核算賬目的命令一下,整個營地都知道,沈姑娘帶回來了大筆金銀。

    任務完成,“辛苦”了這麽多天,是時候好好放鬆下了。

    平王的提議雖然在沈墨慈的特別勸說下打消,可他的下屬卻自覺體察上意。晚膳做得豐盛些,再喝點小酒,圍著篝火侍衛們開始插科打諢,酒勁上頭,有的甚至講起了陪都花樓裏念念不忘的花娘。

    “侯爺……這……”

    山穀上一塊隱蔽的巨石後,陸平有些驚訝地聽著下麵動靜。

    收到小侯爺命令後,他們所有人集合於此地,對著山穀地形和人手布置多番研究之後,深覺形勢不容樂觀。敵方本就人多,且占據此地多日,早已將地形上最有利的點占起來。深覺事態嚴峻,他們嚴陣以待,做好了晚上有場惡仗打的準備。

    可現在怎麽回事?

    連對麵山穀上瞭望台上值守護衛都開始喝酒,酒味大的飄過山穀,連他們這邊都能聞出來。

    說好的惡仗呢?

    深覺自己被戲弄了的陸平看向旁邊小侯爺,見他麵色依舊高深莫測,趕緊收起自己那點輕視。獅子搏兔亦需全力,他不應此時鬆懈。意識到自己的錯處,他對侯爺更是敬佩。

    不愧是小侯爺,果然沉著冷靜。

    那丫頭竟然敢懷疑他!一整個下午,這股念頭始終盤旋在陸景淵腦海中,讓他神色越發冷峻。

    “速戰速決。”得趕緊收拾完這邊,回去好生教訓那丫頭。

    夜色漸沉,山穀內侍衛醉得橫七豎八。酒足飯飽正當眾人神經鬆懈時,身著藏青色袍服、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暗衛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