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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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的船艙內,陸景淵臉色有些發紅。

    原來這就是被姑娘家親的感覺?軟軟的、嫩嫩的唇如羽毛般劃過他的臉,麻麻的、癢癢的,明明沒用什麽力道,那一瞬間的感覺卻如銘刻般、久久烙印在臉上。

    真舒服……

    深吸一口氣,滿是黑炭的船艙內,他卻準確聞出阿瑤身上獨屬於少女的馨香。香味裏帶著的那股子甜意滲入四肢百骸,然後一直要甜到心底。

    處在他的陰影中,阿瑤隻覺自己整張臉都要燒起來。

    剛才那些話全讓景哥哥聽到了不說,她的心意也被他窺破,更重要的是她還……好像是非禮了他!

    緊張之下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滿腦子裏都是剛才唇畔略顯粗糙的觸感。她竟然非禮了景哥哥,姑娘家要矜持,她這樣做,他又會怎麽看她?

    可她真的喜歡景哥哥。在一切真相大白,知道自己前麵有多少次誤會他,又明白他到底幫了自己多少後,阿瑤隻覺一顆心熱乎乎的,心底埋藏許久的種子蠢蠢欲動,然後以極快的速度破土而出。在看到景哥哥的一瞬間,她飛速地忘掉得知誤會時的懊惱,滿心滿眼全都是他。

    雖然前世今生從未體驗過情愛滋味,但這一刻她十分堅定,她真的喜歡景哥哥。

    可景哥哥是侯爺……

    兩世為人,阿瑤從未因自己是商戶出身而自卑過。前麵十三年有阿爹護著,她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即便是前世最後進京,看見許多京中貴女出行的排場時,她也隻是驚訝於官家威嚴和底蘊,從未因自己的貧寒而自怨自艾。因為她覺得,阿爹給予她的已經足夠豐富。

    可直到這一刻,她一直堅信的東西產生了動搖。她曾親眼目睹過京中貴女的排場,胡家雖然富庶,但有些東西卻是無論如何都比不得官家。而景哥哥的排場……想到前世死前最後一日去當鋪途中,雪地裏那位領著一堆富貴子弟,鮮衣怒馬招搖過市的玄衣公子,任誰都能看出他在京城的得意。

    出身如此高貴的景哥哥,是她一個商戶之女所能企及的麽?

    一邊是強烈的感情,另一邊則是濃濃的自慚形穢之感,心裏紅白兩隻小人開始唱大戲。白臉小人譏諷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不過是一個出身低賤的商戶之女,還意圖染指小侯爺,癩□□想吃天鵝肉!”。紅臉小人不服氣,“出身又怎麽了,咱們不缺鼻子不少眼,人長得也不差,喜歡下他犯王法啊。”

    兩種截然相反的感情在心底展開拉鋸戰,白臉小人一點點數量著阿瑤缺點:出身不夠好、腦子不夠聰明、人不夠漂亮……總之把她數量得一無是處。

    她真有那麽差麽?

    頭越來越低,望著麵前逼近的景哥哥,阿瑤縮到角落,訥訥道:“不好意思,我……”

    不好意思?

    陸景淵臉色突然變了,剛才這丫頭心跳得那麽快,撲騰撲騰地,比征募軍餉宴前夜她來客院送飯、兩人獨處時跳得還要響,以他的耳力聽得清清楚楚。如果說那晚他還不確定,那如今他便再清楚不過。

    這丫頭肯定是喜歡他!

    可為什麽她不承認?難道是因為她還念著宋欽文?前世記憶作祟,陸景淵下意識地往這邊想。

    “怎麽,覺得與本候這樣,對不住你表哥?”

    剛問出來他便後悔了,上船前青霜那番話言猶在耳,這丫頭肯定是重生的。前世被宋欽文害那麽慘,其中甚至還夾雜著父母之仇,就算她再傻應該也不會有什麽旖旎心思。

    “表哥?”阿瑤愣了片刻方才反應過來,“你是在說宋欽文?”

    反應這麽遲鈍,看來她心裏早已不把宋欽文當成自己人。

    “剛才過來碼頭的路上,你不剛救了他,而且還妥帖地派人送他回去?”

    “那是因為……”我昨晚做了個夢,誤把他當成了你。話到嘴邊,自卑感湧上來,阿瑤生生咽下去,而是換了另一種說法,“名義上他還是胡家親戚,若是我沒看到還好,看到了還不救,若是被外人知道,難免會覺得胡家涼薄。”

    原來是為了保全胡家名聲。雖然於親情比較單薄,但有些人情世故陸景淵還是懂。親戚間關起門來怎麽說,那是自家的事。若是看到外人欺負自家人不管,甚至因為一些私人恩怨額手稱慶,看到別人眼裏總不是個事。

    曾經提著兔子燈的胖娃娃長大了,也懂得了人情世故。

    聽到不是為宋欽文後徹底放下心中芥蒂的小侯爺這樣想著,長成大姑娘了,也該開情竅了。

    心下堅定決心,他往後稍微退一步,然後傾身低頭,額頭抵在離阿瑤額頭隻有一指寬的地方,雙眸緊緊攝住她眼眸,清晰地看到其中的膽怯和猶豫。

    她在害怕,稍微一想他也就明白了。

    “既然不是為了你表哥,那肯定是情不自禁,我明白你的心意。”

    “不是。”

    食指伸出來,堵住她不聽話的小嘴,陸景淵施恩般地說道:“本候允許你喜歡我。”

    景哥哥說可以?

    雖然隱隱察覺到這句話語氣有些不對,但心下煎熬的阿瑤還是感覺到了一絲喜悅。那感覺,就好像幽暗的船艙中突然照進來一束明媚的春光,光明而溫暖。

    都高興成這樣了,誰敢說她不喜歡本候?唇角微微揚起,放在身側的手向前,勾起她的小手。

    “走吧。”

    上次拉這丫頭小手還是在拜師宴上,當時她緊張又抗拒,整隻手都在微微顫抖,即便那樣他還是覺得那隻手柔軟到不可思議。如今少了那幾絲抗拒,她柔順地被他握著,原本柔嫩的小手這會更是跟沒骨頭似得。

    不知道小腳是不是也這般軟,想起同一天早上潛水時看到的那雙嫩藕般的小腿,他隻覺一股熱流湧向腹部。默默抓緊了小手,他強行板起臉,拉著他來到炭堆前,同時自覺地走在最裏麵,為她隔絕可能蹭到衣裳上的炭塊。

    “這些炭……”

    欣喜過後阿瑤正處於尷尬中,聽他轉移話題,她如蒙大赦,趕緊開口:“都是景哥哥親手搬過來的,是不是?景哥哥你胳膊酸不酸。”

    什麽叫他親手搬過來的……他隻是用輕功做個示範,然後命陸平帶著手下暗衛去幹。而且也不是搬到這,而是將船艙頂上那點搬到另一艘船上。

    剛陸平到底說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剛準備解釋,看到那丫頭投來的關切眼神,他突然覺得……好像這樣讓她誤會著也不錯。

    “無礙。”

    離得進了,阿瑤看著麵前四四方方的炭塊,每塊少說也得有上百斤,幹這麽重的活怎麽可能不累?可景哥哥還是跟以前一樣,明明背後做了那麽多事,卻從來都不在她麵前提一句。

    這樣想著阿瑤更是感動,她暗下決心,回府後一定要多給景哥哥補補。

    這丫頭,他說沒事她就信啊,還不快過來給他捏捏肩。絲毫不知更大的福利還在後麵,見她久久沒有反應,這會陸景淵隻能無奈地搖頭。算了,好不容易哄著這丫頭承認喜歡他,至於其他的,以後慢慢來就是。

    “傻丫頭,下麵的話記清楚了。因為胡夫人體弱受不得涼,胡家一年四季中有三季地龍常開,本地黑炭不夠,胡老爺就命人遠道從西北運來一批,就是眼前這些東西。”

    “可這分明是景哥哥送來的。”

    “身為朝廷欽差,有些事我不方便出麵。”

    阿瑤了然地點頭,但她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景哥哥好像對胡家太熟悉了點?不過眼前最重要的事,還是先把這批黑炭歸置好。想到前世胡家敗落的誘因,這會阿瑤已經顧不得那點男女私情,提著大氅三兩步跑到甲板上,她忙叫青霜找人回去報信,自己則親自在這看著。

    自打奶娘之事出來後,阿瑤身邊的人就被再三清理,這會能跟她出來的全是胡家心腹。知曉此事事關重大,那人騎上馬一溜煙跑出碼頭,然後專門抄近路,以最快的時間趕回府裏。

    報信之人回府時,胡九齡正在書房想著應對沈家的對策。

    阿瑤猜得沒錯,麵對沈金山以極品生絲敲詐,表麵上他答應得痛快,實際上也留了後手,那後手正是宋冠生所掌管的千畝桑田。阿瑤所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前麵之所以按兵不動,就是怕沈金山強行掐住黑炭,來個魚死網破。可如今沈家出了這麽大事,聲名狼藉之下,即便破罐子破摔,沈金山也得考慮民憤,無論如何他都不敢再承擔讓整個春蠶絕產的惡名。

    簡直連老天爺都在幫他。

    “胡貴,備車,是時候去找宋冠生。”

    做戲做全套,他得親自去鄉下,“痛心疾首”地“斥責”宋冠生,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他迷途知返,徹底斷了沈家桑蠶葉供應。

    可這次胡貴卻沒有立馬回答他,而是激動地領著個護院進門。

    “老爺,姑娘弄到黑炭了,很多很多的黑炭,就在碼頭那邊船上。”

    什麽?再三跟來人確定後,胡九齡眼睛徹底亮了。桑蠶葉本來就是胡家的,再有了黑炭,沈金山拿什麽跟他爭!

    當即他立馬改口,“備車!立刻,馬上去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