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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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靖王變臉的大戲在前,阿瑤冊封大典還未開始,就已經氣勢十足。
由縣君直接升級為郡君可是天大的喜事,唯一一點不好就在於胡家沒有準備周全——搬空胡家幾乎可以媲美國庫庫房尤覺不滿足的胡九齡如是想。沒辦法,在這個愛女成癡的親爹眼裏,自家姑娘那就是九天玄女下凡,天底下所有好東西都捧到她跟前也不為過。
這麽重大的事,他竟然沒有候著備用方案,簡直是失策。
饒是有靖王搭台唱戲,下麵氣氛熱絡著,他心中也是升起一萬個後悔。正忍不住欲要抓耳撓腮時,就見由知州潘成棟引著上台的兩位欽差朝後麵拍拍手,鑒湖碼頭上臨時靠岸的樓船上兩排身著暗色甲胄的侍衛,侍衛從船上源源不斷抬下箱籠。
“此次胡家姑娘立下汗馬功勞,帝心大悅,特許晉封大典使用公主依仗,此乃從京中隨船運來的依仗。”
欽差不疾不徐地說完,聲音不大,卻讓碼頭上每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可不是,都準破格使用公主依仗了,那肯定得讓胡家姑娘有具體的依仗可用。自家有沒有,跟朝廷給不給,那完全是兩碼事。
可胡家先前準備的這些不是依舊違製?心思靈巧者很快想到此點,可此刻明擺著胡家勢大,無人敢戳破此點。
居高臨下將一切盡收眼底,陸景淵開口了。
“本候早已知曉此事,特命人提前準備好依仗。”
原來小侯爺早已知曉,這就對了麽,他們就知道胡老爺從不做沒把握的事,底下犯嘀咕的人不禁點頭。
小侯爺早已知曉?欽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別人隻當定北侯是個混世魔王,身為天子心腹,他對這位爺的地位多少還有些了解。什麽叫仗著自己有個得勢的生母無法無天?他所忠心的那位陛下又豈是可以被一點恩情拿捏住的昏君!
小侯爺是有真本事的人!不僅是他,連這些年不顯山不露水的寧安大長公主,也絕不是她平日所表現的那般與世無爭。
不信你看樓船上抬下來那一箱箱的東西,從擬定聖旨到裝船隻有短短不足兩日,傾禮部與內務府之力也不一定能找齊這麽多好東西,偏偏大長公主做到了。單這一件事,就足以看出大長公主的本事。
其實欽差完全想錯了,寧安大長公主之所以與世無爭,完全是因為她沒有爭的必要。
娘家兩人一位太後一位皇帝,完全沒有需要她幫襯的地方。所嫁夫婿拿她當仇人,腦子抽了才會湊上去幫廣平侯府爭。生的兒子從小又是個爭氣的,不需要她去給要爵位。她這輩子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站隊,夫婿態度擺在那,她根本就不用猶豫。
站在娘家那邊,廣平侯府的事自有親娘和親兄弟幫她料理。而一應吃穿用度,在她沒想到之前,自覺她嫁得委屈的親娘就已經截下各地進貢來的好東西,不要錢似地搬到公主府。
就這樣,她還有什麽好爭的?
這次阿瑤冊封所需行頭的確全由寧安大長公主親手置辦,可她要做的事很簡單,就是命人把公主府庫房打開搬東西。
甚至連整理都不用整理,養了個年過二十還未成婚的兒子,多年來盼兒媳婦心切的大長公主早已開始暗搓搓地準備聘禮。
雖然婚姻失敗,可貴為公主的她並沒有嚐到多少苦。這樣說也不盡然,在皇上未登基前,她的確是忍了一段時間。可皇帝登基掌握大權後,把該補償的都補償給了她,以至於這幾年她活得十分舒心,心中那點微乎其微的怨氣早已煙消雲散。
萬事順心,她自然也沒有折磨兒媳婦來紓解內心鬱悶的需求。相反,長於皇家的她深切理解何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雖然未來兒媳婦隻是個商戶家姑娘,雖然兩人未曾謀麵,但在外人麵前她也得給足了臉麵。
“搬!使勁搬!”
各地進貢的奇珍由太後之手搬進公主府庫房,倒個手再運往江南,直達鑒湖碼頭。
訓練有素的侍衛將這些來自東南西北,價值連城的擺設有條不紊地布置在碼頭上,種種奇珍可算是給大夏各地來得商賈開了眼。
“南海珊瑚?看這血紅的顏色,隻有爪哇國才能出產。我家祖上得到塊巴掌大的,就被拿來奉為傳家寶,這一人高的珊瑚樹,怕是爪哇國的貢品吧?”
“看那玉如意的質地多通透,我曾在西域王廷一位貴族身上見過類似的,當日覺得那貴族身上帶的必是當世奇珍,可比起今日這塊,簡直不入眼。”
台下抽氣聲傳來,這些走南闖北的商賈也算是見過世麵的,如今卻個個目瞪口呆。
卡在吉時前一刻,京城運來的擺件安置妥當。若是先前金磚鋪地隻是豪奢,如今種種名貴器物點綴其中,則完全彰顯出了底蘊。
身為大典主角的阿瑤也被這幅陣仗給嚇住了,抓起一綹頭發,她不安地看向旁邊少年。
“我的發髻是不是有些太過隨意?”
聽出她聲音中的忐忑,陸景淵扭頭,常年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眸在望向她時有了些暖意。
阿娘準備得十分充分,甚至連郡君該有的冠服也一並捎帶過來。雖說衣裳是郡君的規格,可所用衣料以及上麵種種裝飾的原材料卻全是按公主規製來的,原本精致的冠服再添幾分精細,天家富貴威儀展露無餘。
這般精致的衣裳,卻絲毫沒有掩蓋住他家丫頭的光彩。
她五官本就極為精致,此刻包裹在冠服中,江南女子身上獨有的溫潤讓她化解了冠服淩厲的氣勢,形成了一種詭異的融合,看起來賞心悅目。
“很好。”
“當真?”
聲音中帶出的喜悅讓他心下一軟,平日拘泥於男兒威嚴輕易不肯說出口的情話不自覺脫口而出:“你本就生得美,自然穿什麽都好看。加之這些時日你獨當一麵,雖然辛苦可也算是有所收獲,這會氣場就完全能壓得住衣裳。”
終於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頓了頓,他趕緊轉移話題:“不過是走個流程,等會你無須緊張,一切照舊就是。”
景哥哥誇她了!
阿瑤眼睛亮亮的,腮頂升起兩朵紅暈,本就嬌俏的少女如春花綻放,成為江南春日最明媚的一道風景。
“哼。”
人群中不起眼的角落,圍笠下的沈墨慈麵容扭曲。
在沈家庫房被燒,失去最後的翻盤資本後,她仍舊抓住一線希望,說服靖王來走這一遭。
說服靖王的理由很簡單,無非是胡家萬貫家財。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身為太上皇最器重兒子的靖王對皇位的渴望。欲要爭奪皇位,就要有人有兵。無論是收買朝臣還是豢養私兵,全都需要銀子。
本來她還沒有十足把握,可當金磚鋪道之事出來,胡家財力如何,都無需她說得天花亂墜。
麵對如此大的一塊肥肉,陪都勢力被逐漸蠶食,現如今如餓狼般的靖王自然無法抵擋如此誘惑。
深諳人心,沈墨慈一大早便等到這。可無論如何她都沒想到,堂堂靖王——太上皇諸子中最為賢德的一位,在定北侯手中竟沒能過得了一個回合。
明知自己已然失敗,應該趕緊離開青城,可她雙腳卻跟生根長在地上似得,無論如何都無法挪動分毫。她看著前世叱吒京城的羽林衛自樓船上抬下一隻隻箱籠,其內一件件奇珍刺傷了她的眼。她看著胡瑤站在高台上,被那俊美無鑄、出身清貴的少年用寵溺的目光注視著。看著她在全城百姓的矚目中走向高台正中,祭拜天地。
那本該是屬於她的,前世的她也是這般被青城百姓敬仰,被諸多青年才俊捧在手心。
不,胡瑤甚至比她擁有的更多。得到胡家庫房又如何,那裏麵可沒有方才羽林衛捧著的種種稀世珍寶。還有那些仰慕她的青年才俊,他們不過是癡迷於她的身體以及她可能給他們帶來的利益,而定北侯從始至終喜歡的隻有胡瑤這個人。
不論胡瑤蠢笨如豬,還是在市井傳言中何等不堪,他始終堅定地站在她身後,為她出謀劃策、遮風擋雨,成為她強有力的支撐,自始至終從未變過。
終究……還是比不過……
胸膛劇烈起伏逐漸舒緩下來,扭曲的麵色也變為頹然和悲涼。在她漸漸平靜的過程中,欽差極具穿透力的聲音響起,聖旨內容響徹整個碼頭,回蕩在天地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胡氏女阿瑤蕙質蘭心……,特封為福安郡君,欽此。”
福安,福氣安寧,同時“安”也是寧安大長公主封號中最美好的字眼。此封號乃是寧安大長公主親自掌眼,夫妻一體,借由未來兒媳,她表達了對兒子未來生活的期許。
這一切阿瑤或許不清楚,但陸景淵卻是明白
安寧?阿娘早些年就有怨言,他這般四海為家風裏來雨裏去太過危險。先前他不覺得有什麽,甚至隱隱覺得這般熱血才是男兒該有的生活。可日後若是有這丫頭相伴,想到這他突然覺得“安寧”兩個字無限美好。
幾不可見地點頭,目光看向不遠處,那裏有個頭戴圍笠身形踉蹌的女子。
“跟上去。”
他給旁邊暗衛比個抹脖子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