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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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景淵武功高強,在阿瑤剛拐過彎來、離此處還有很遠時,他就已經有所察覺。意識到陌生人接近,他瞬時戒備起來,不過稍做分辨後,他很快便認出那獨特的腳步聲。

    如貓兒般輕盈,又帶有獨特的韻律——跑動起來聲音也這般好聽的,普天之下隻有他家丫頭。

    弄清楚來人是誰,再看自己當下正在做的事。他很清楚以阿瑤這些時日的努力,定能認出那艘不起眼的烏篷船屬於沈墨慈。本來他有足夠的時間遮掩,可臨到頭他卻選擇坦白。

    再冷戰下去,他快堅持不住了。

    “你先退下。”

    察覺到阿瑤看向那艘烏篷船的眼色不善,他沉聲吩咐旁邊暗衛。

    “是。”

    暗衛抱拳退下,在與迎麵走來的阿瑤擦肩而過時,腳步稍微有些遲疑。後麵咳嗽聲適時響起,骨子裏服從的天性迫使他疾步退下。

    “你來了。”

    陸景淵往前迎兩步,長臂一撈順手幫她整理下快要落到水麵的曳地裙擺。

    沉著的神色驅散了阿瑤心中最後一絲懷疑。站到離他一臂遠的地方,仰起頭,她直視他那雙黑黢黢的眼。

    青霜私下裏曾跟她抱怨過,說小侯爺明明是再俊美不過的少年,渾身上下氣勢卻跟個活閻王似得。尤其是那雙眼,被他看著就會不自覺打哆嗦。

    可她卻從未感覺到過那種淩厲的氣勢,甚至此時此刻,她甚至能從他平靜的目光中看出一絲溫和。

    “恩,冊封郡君之事,想必景哥哥在後麵出力不少。”

    見她猜到了,陸景淵也沒多做隱瞞。

    點頭,他說道:“其實也沒你想象中那般辛勞。此次青城征募軍餉,得胡家慷慨解囊,西北軍軍服所用衣料、裁剪等一應開支,皆是由這筆銀兩負擔。歸根結底,此事乃是胡家功勞,封你個郡君也算理所當然。”

    他雖說得輕巧,設想過此事的阿瑤卻知其中難度。單是繞過廣平侯府,將這批軍服送到真正忠於今上的西北將士手中,此事一般人就做不到。

    “募集軍餉並非胡家一家出力,此事多虧景哥哥從中斡旋,論理功勞本該是你的。”

    “我的?”陸景淵走進一步,兩人幾乎貼身,下頜貼著她頭頂沉聲道:“那就是你的。”

    阿瑤愣了片刻,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一股甜意自心底泛起,臉上溫度更是止不住往上升。

    低頭看著身旁嬌俏的少女,此時此刻她的喜悅是那般明顯,透過每一顆毛孔每一根頭發絲透出來,逸散在周圍,深深地感染了他。突然間陸景淵發現,比起男人的自尊臉麵那等莫須有的東西,這丫頭的快樂才是最真實的。

    她開心,連帶著他也受到感染。

    他究竟在糾結什麽?擔心那些事她會承受不住?

    不論前世京郊四合院中她表現出來的堅韌,還是今生與沈墨慈鬥智鬥勇時的聰慧,她從來都不是外表所表現出的那般柔弱。最近接手胡家產業,自己開鋪子以及籌備此次青城綢市,無不表現出了她的強大。

    她是可以同他共擔風雨之人。

    就在這一刻,雖然阿瑤如個春心萌動的小姑娘般躲在他陰影之下,可陸景淵還是透過她柔弱的身軀,看到了她內心在不斷強大且堅韌起來的靈魂。

    有些事,或許不該瞞著她。

    伸手輕撫她發頂,他開口道:“吳有良謀逆案已近尾聲,沈家牽連其中,是為同謀。”

    阿瑤從心旌**中清醒過來,懵懂的眼神逐漸恢複清明,扭頭遙望那艘已經駛遠的烏篷船,問道:“那景哥哥放走沈墨慈,是何用意?”

    一聲甜甜的“景哥哥”,撫平了陸景淵心中最後一點忐忑。饒是他運籌帷幄,在麵對自己心儀的姑娘時,也會有忐忑——

    她背負著前世今生的仇恨,眼睜睜看著他放走她最大的仇敵。麵對此情此景,她是真的理智,亦或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阿瑤親切的稱呼給了他答案,也讓他從心底升起一股驕傲。這就是他看中的丫頭,她遠比他想象中更美好。

    “墨大儒同你分析過如今天下局勢。”

    說這句話時,陸景淵語氣十分肯定。頓了頓,他周身氣質慢慢從沉著變為一種感懷。

    “想必師傅也與你說起過我的身世,但他說得不盡詳細。我的生母乃是今上一母同胞的皇姐,封號寧安。”

    “寧安大長公主?不就是龜丞救主中那位東海龍王之女轉世的公主?”

    阿瑤早就知道景哥哥出身不凡,不然以他的年紀,饒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尊為侯爵。不過她骨子裏仍舊是被胡九齡嬌養十三年的天真少女,衣食無憂安然無慮,習慣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每一個人,從不會以出身來評判一個人。

    景哥哥沒說,她也從未深究他的出身。可這會他說出來,拜墨大儒進來惡補的大夏名門貴族人際關係譜,她很快聯想到一大串達官顯貴。

    “那你的阿爹,豈不就是掌控西北多年的廣平侯府?”

    “確實如此,這出龜丞救主的戲文,還是當年為保全我阿娘性命特意杜撰。當年蠻夷攻破玉門關,太上皇匆忙禪位於今上,也就是皇帝舅舅。初登大寶,皇帝舅舅受各方掣肘,隻能借阿娘這門親事平衡諸方勢力。廣平候自然是萬分不願,可要動龍女轉世之人,他怎麽也得掂量掂量。”

    三言兩語將當年恩怨說清,陸景淵話鋒一轉:“沈墨慈與陪都以及西北借由聯係,她幾次行動皆拖出對方不少暗中關係。此次她倉皇逃竄,必然投奔其中一方。”

    得益於墨大儒的科普,阿瑤很容易便弄懂這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

    懂歸懂,她心中也不禁吐槽一句“貴圈真亂”。放著舒舒服服清閑富貴日子不過,非得跟鬥雞般爭來鬥去,簡直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吐槽過後她不禁往深處想,前世胡家敗落是否跟此有關?剛想到這點,景哥哥最後一句話說出來,她瞬間也就明白了。前世的胡家,純粹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中那被波及到的可憐凡人。

    想明白後她心底升起一股無名火,他們胡家世代積德行善,安心過自己富貴日子,招誰了惹誰了?

    “景哥哥的意思是,借由沈墨慈這誘餌,釣出背後大魚?”

    “正是如此。”陸景淵讚賞地看著她,清晰地看到她杏眼中升騰的怒火,他大致猜到了她想法。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況是三足鼎立。此事看似與胡家無關……”

    “不,此事與胡家息息相關。”阿瑤斬釘截鐵道:“我胡家雖隻是一介商賈,可也算薄有家財。常言道:千裏做官為了吃穿。有些人表麵上看似清高,可吃穿用度哪樣又不需要銀子?口口聲聲說著黃白阿堵物,可他們骨子裏卻喜歡得很!”

    說到最後她聲音中帶出些咬牙切齒,這可是前世滅門的血海深仇!

    怎麽連他也仇視上了?

    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波動,陸景淵心下無奈。

    “皇帝舅舅還算賞罰分明,且他占據正統,定不會用鬼蜮伎倆,巧取豪奪。”

    龍椅上那位的確是難得的好皇帝,登基沒幾年便把太上皇奢靡無度後留下的滿目瘡痍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條,四海升平河清海晏之相已初露端倪。前世最後住在京郊四合院那段,她沒少聽四鄰感激今上。

    坐擁巨額家財,胡家注定無法獨善其身。既然早晚都要卷入這紅塵滾滾的名利場,為何不選擇她最順眼、也最靠譜的一家?

    “今上的確是英明聖主。”

    想明白後阿瑤逐漸輕鬆下來,也有了調侃之心:“所以才慧眼識珠,封了我為郡君。”

    見她這麽快就轉過彎,陸景淵更是輕鬆,“在這點上他的確算不得英明,甚至還有些糊塗。”

    “什麽?”聽他毫不留情地貶低今上,阿瑤不解地看過去,眼睛瞪得老大。

    看那略帶嬰兒肥的下巴,真像隻鬆鼠,陸景淵唇角微微漾起,“胡家捐了那麽大一筆銀子,又在西北戰事中立下大功,如此大的功勞,怎麽都得封個郡主,沒想到隻給個郡君,這不是糊塗又是什麽?”

    說完他重重地點頭,一股認為自己說得是真理的模樣。

    這是什麽歪理?阿瑤剛想反駁,抬頭就看到他那張俊美無鑄的臉。往日嚴肅時就已經足夠好看,這會笑起來更是讓人目眩神迷。

    天下怎會有如此好看的人?完全沉浸在他無可匹敵的容貌中,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隻覺得麵前之人說什麽都是對的。

    就知道這丫頭覬覦本候的美色!

    還好本候生了一張好看的臉。發現這丫頭二次發育,智商完美進化,再也不能任他隨意碾壓後,不同於以往看到她癡迷神色時的自傲,此時此刻陸景淵不無慶幸地想著。

    沉浸在柔情蜜意中的兩人完全沒有注意到,據此不遠的拐角處,碧藍色眼珠的異域少年震驚地看著親密地兩人。

    “大夏的定北侯?幸虧我剛才沒有道明心意,不然豈不是完敗?”

    再等等,等到京城,或許此事另有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