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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爸爸的辦公桌上攤著教案,雖然他老人家備課的姿態很從容,但是江初照怎麽看都有一種明天就開學的小學生在趕暑假作業的感覺。
“爸,陸華年昨晚送資料來給我,早上就回去了。”江初照把粥和小籠包放到辦公桌上,“早飯趁熱吃,我回去看資料啦。”
“去吧。”陸爸爸指辦公桌一角厚厚一堆書,“給你找了幾本資料,你帶回去看。”
“謝謝爸爸。”江初照抱起書出辦公室,又看見包秀。
包秀正從電梯那邊過來,人看上去有點憔悴,看見江初照她怔了一下。和包秀同行的姑娘二十多,滿分十分能打七分,氣味和前兩天顧西北沾上的香味一樣,就是淡很多。顯然這位是和顧西北相親並且相互都有好感打算發展的那位。
江初照對曾經想當她後婆婆和很可能要喊嫂子的兩位姑娘友好微笑。
“你……我……”包秀舌頭打結,不知道在說什麽。
“我們想和你聊聊。我是包秀的同事杜虹。到我們辦公室坐一坐吧,就是在前麵。”杜姑娘口音有點東北味,但是笑容實在爽朗。
誤會當然是越早解開越好。江初照欣然同意。
包秀走到走廊盡頭,打開一間小辦公室的門,
“來來,坐這。”杜虹給江初照搬來一把椅子。江初照道過謝,坐下來就把書擱在桌角上。
包秀視線隻在那堆書上打轉。
杜虹說:“我也聽人說陸教授還不到五十歲,結過婚但是又離婚了,現在是單身。”
這是曲折表達包秀之前接收的信息是錯誤的?江初照笑,“你們認識的陸教授不會是假的吧。”
“單位裏總有那種熱心人,特別喜歡給單身女孩子張羅……陸教授調來以後,經常有人在包秀那兒說陸教授長說陸教授短……”杜虹苦笑,“以前,主動打聽……包秀不好意思。”
原來是有人故意給她公公下套,江初照點著頭說:“我也遇到過這種事,我老公才調新單位的時候,一個實習生織了件毛衣跟他表白,恰好那天我去玩遇上了,實習生知道我老公有老婆臊死了,跟我解釋說人家跟她說我老公是單身。其實她也挺冤枉的,都是好心人在那瞎張羅。”
“我……我沒有。”包秀臉漲得通紅。
杜虹知道人家兒媳婦聽明白她的話了,笑著等下文。
江初照眨眨眼,“爺爺說我公公從小心裏就揣著我婆婆,根本接收不到仰慕這類信號。”
包秀自在多了,她對陸教授最多是仰慕,其實她連話都沒和陸教授說過幾句。
“哇你爺爺還跟你說這個。”杜虹笑的不行。
“我八卦嘛,把爺爺哄開心了我問什麽爺爺都肯跟我說。”江初照也笑,夠資格和顧西北相親的姑娘家世不會太差,隻要有心打聽肯定能打聽到她公公的背景。陸教授和妻子關係融洽,陸家最有話語權的人立場她也擺出來了,要是還有人想破壞她公婆的感情,她還要在葉城住兩個來月呢,有的是機會教對方做人。
“你婆家人對你很好。”包秀說。
江初照看出來了,包秀隻是不大會說話,人很天真人品也不差,她笑著點頭,“等我婆婆來了,你們就能看到她盯著我鍛煉啦。我要趁她老人家還沒到,好好睡幾天懶覺。”
“我還聽說,你才上大學就拿懷孕逼婚。你婆家人一點都不喜歡你。”包秀的臉又紅了,“現在我覺得,那些人都是胡說。”
江初照一點都不介意被人家傳這種話,笑著說:“我才來幾天,就有我的傳說了呀。”
“你檔案裏寫的已婚已育,大學又沒畢業,比較稀罕。”杜虹笑,“也不知道怎麽傳的,傳到我們這就成這樣了。別介意,其實人家也說我是靠關係進來的,姑奶奶在這攢勁呢,就等下個月一鳴驚人了。”
“業務考核?”江初照突然覺得她公公給她塞資料有點暖。
“不會考你的,你學曆不夠當不了研究員。”包秀還看著那幾本書,“而且,考試不考這幾本。”
包秀真是直接的可愛,杜虹和江初照相對而笑。杜虹正要說話,朱科長進來了。
他把手裏的袋子遞給江初照,說:“工作證、通行證、工資卡和手機都在裏麵。你的辦公室在樓上,甘城領導的家屬真了不起,大學沒畢業就能當研究員!”
顧西北這是想把她強留在葉城?難道昨晚陸華年能來給她送東西,陸華年要是在單位肯定會阻止他。江初照怔了一下,接過袋子沒說話。
朱科長根本不拿正眼看關係戶,嘲諷說:“馬上就到上班時間了,你能不能不要耽誤別人工作?”
顧西北的下屬和他一個樣,做事從不考慮別人感受,江初照現在非常不高興,打開袋子拿手機,就是不理朱科長。
包秀想說話,杜虹做了個不要說話的表情,辦公室裏很安靜。朱科長黑著臉出去了。
手機一開機,江初照劃了幾下發現軟件都給她裝好了,甚至指紋鎖都設好了。她的心涼了半截,她隻在甘城那邊留過指紋和眼膜紋,曾二舅顯然沒撕過老孔,把她讓出來了。
“領導家屬,留個號碼。”杜虹打趣的說,把自己手機亮出來,屏幕上顯示本機號碼。
江初照打杜虹電話,把號碼存電話簿,又和包秀交換了號碼。
“大二就讓你當研究員,”包秀訥訥,“不懂。”
杜虹也不大懂,不過她還是笑著打圓場:“謝林林這個研究員肯定不是領導家屬待遇。”
一個短信提示彈出來。新手機是才發給她的,有她號碼的人除了眼前這兩位就隻有保衛科。江初照說:“我先看一下誰給我發短信。”
劃開短信,一張穿著製服的青年照片下寫:大神,我是您的助理兼秘書羅亞明,請收下小的膝蓋。
後麵短信提示音響個不停。
江初照劃開第二個,同樣是製服青年的照片下麵寫:大神,我是您的助手邢晨,請收下小的膝蓋。
江初照在甘城基地見過羅亞明,曾二舅和陸華年都很看好他。葉城不放人,甘城就送過來一個研究團隊,這種鬥法太凶殘了。江初照硬著頭皮一條一條看短信。
“謝老師,您好。我是孔令傑。”
江初照抬頭看,孔令傑的臉有一點紅。
老孔比曾二舅還凶殘,居然讓自己的兒子喊她老師!江初照鬱悶的簡直不想說話。
孔令傑繼續臉紅:“我帶您去辦公室?”
“咱們下班時間再聊。”江初照對兩位目瞪口呆的姑娘揮揮手,抱起那堆書,提著袋子示意孔令傑快走。
“我來拿。”孔令傑把書接過去,“謝老師,聽說您還帶甘城那邊一個項目,我們這邊和那邊的工作時間有衝突的吧。”
“肯定有,等甘城的人來再說。”江初照還是不想說話。
葉城這邊除了孔令傑還塞給江初照兩男兩女四個助手,辦公室是個裏外兩間的套房,外間給助手們用。助手們在外麵搬家,江初照在裏間看助手們的檔案。五個助手全是關係戶,除了孔令傑那四位都是今年畢業的研究生,資曆全無亮點,然而孔令傑給江初照發了短信,指明兩個是顧家親戚,兩個是梁家親戚。江初照估計助手們都提前被家長叮囑過,雖然最小的一個也比江初照實際年齡大三歲,都對她很尊敬。
也就是說,不隻顧家梁家,現在連老孔也表態站隊了,他們都是陸家的盟友。
曾二舅和陸華年的對手肯定非常強大,所以曾二舅才會妥協。江初照知道她必須以更積極的態度麵對她的助手們,她笑著走出辦公室說:“今天中午我請大家吃火鍋。”
大家到食堂二樓才坐下,羅亞明打電話來說他和一個同事先到了,想向領導匯報工作。江初照叫他倆過來一起吃飯,然後點了二十盤肥牛。
“我是羅亞明!”
“我是邢晨!”
兩小夥雖然沒穿製服,眉眼間帶著甘城基地小夥子們特有的朝氣,又帥又精神。
“快來坐,”江初照對他倆很親切,“羅亞明,這是孔令傑,他是我在葉城這邊的秘書,我的工作時間怎麽安排你倆要協調好,以羅亞明這邊為主。”
“謝老師,不公平呀。”孔令傑笑嘻嘻拿筷子敲碗,“我們的工作一樣重要!”
“我們的工作好玩!”羅亞明得意笑。
一個是老孔的親兒子,一個是曾二舅的親信,還真是一見麵就想掐。江初照看著紅湯中翻滾的肉片,認真的說:“先吃飯。”
下一秒,世界隻剩筷子和盤子碗打架的聲音。
江初照吃不了這麽辣,吃了幾塊豆腐就隻喝酸奶。羅亞明飛快吃完碗裏的菜,說工作安排:“模擬機一個小時以後能運到,我們下午就能做實驗。這邊有場地嗎?”
“訓練場那邊合適,你吃完飯去保衛科報備一下。”江初照想了想,說:“今天下午少年班在訓練場進行體能訓練,把那個山寨的kuratas帶去吧,同學們要是感興趣可以玩玩。”
玩一玩就會對機甲更感興趣,然後就可以勾搭幾個機甲少年回甘城啦!
大神就是大神,第一天就開始挖葉城的牆角了,羅亞明興高采烈修改記事簿。
大紅色的機甲一亮相,少年班的小朋友們激動的要命,教官和羅亞明商量機甲能不能讓小朋友們摸摸。羅亞明很大方,派了一個人帶他們玩,機甲笨拙的在訓練場走來走去,孩子們又笑又叫簡直吵翻了天。
羅亞明玩的東西比較起來就沒什麽意思了,就是一個又醜又笨重的裝滿各種儀器的大金屬櫃子,櫃子外麵裝了一圈噴氣裝置,可以升空到幾十米高轉圈再落下,落下來開櫃記錄櫃子裏儀器的數據,再分析數據,然後調整噴氣裝置,再飛起來再落下,不停重複的過程既不順利也很無聊。
江初照就坐在一張折疊桌後麵看實驗記錄,一下午看完了厚厚幾大本,也看明白這個團隊為什麽會到葉城來了。甘城基地附近的閑雜人等太多,他們在戶外做實驗總是被偷拍,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進行實驗了。葉城的安全保衛工作做的很好,訓練場的環境又適合做實驗。陸華年應該早就考慮到派團隊到葉城來了。
江初照給陸華年發了個安慰短信,問:你還掂記葉城的什麽?
陸華年回:為夫別無他求,愛妻回家打包一班機甲少年足矣。
兩個少年班拐走一半?江初照看著遠處那群歡樂的小朋友,覺得真的可以有,她的指尖劃動,回:我盡力。
然後她繼續看記錄。
孔令傑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等江初照把實驗記錄本合起來才過來喊了聲謝老師。
江初照眯著眼看在半空轉圈的櫃子,問:“有事?”
“晚上七點半有個會議您要參加。”孔令傑抬腕看表,“已經快六點了。”
江初照點頭,“回去吧。”
時近黃昏,一群群的飛鳥散入遠入的山林,他倆沿著下山的路走了一會兒,訓練場的喧鬧聲越來越小,暮靄沉沉,路燈卻沒有亮。
“抄近路走這邊吧。”孔令傑說:“您的新通行證哪都能去。橫穿S區路近一半。”
“好。”江初照讓孔令傑帶路。
轉過繁榮穩定的大宣傳牌,穿過安全生產的大橫幅,再站在葉城礦業集團職業技術學校牛莊礦分校的大門前,江初照一肚子悶氣都笑沒了。
“從牛莊那邊和公路上拍照,能看見的就是這些。”孔令傑也笑,“八月底牛莊的村長還跑來問我們技校招不招本地學生。”
江初照簡直要笑死了,這種事一看就是老汪幹的,老汪蒙人總是那麽的誠懇樸實。
“那次在路上遇見你,你指著科學家樓說你家在那兒,第二天我爸休假回家我把你的樣子形容給他聽,問你是哪位叔叔伯伯的女兒。我爸說你是帶我實習的輔導老師。”
孔令傑走在江初照前麵,江初照隻能看見他挺直的背。
“後來你失蹤了,你的手稿都交給我爸爸了。我爸爸認為非常有意義,他非常想實現你的設想。”
路燈亮起來了,昏暗的林間現出一條整潔的通道。孔令傑回頭,笑問:“這幾年,你過的好嗎?”
“還行。我做的事,對我自己來說,很有意義。”江安照抓頭發,“你剛才說的話讓我覺得你好像不大高興我把工作重心放到甘城基地那邊。對我來說,兩個基地是一個整體。不存在哪一邊的研究比另一邊更重要。”
孔令傑不悅的皺眉,到葉城基地以後,他像他爸爸還有大部分同事一樣,做好了十幾年甚至一輩子都不出成績的準備。甘城基地短短時間就捷報頻傳,讓很多人既不服氣又深感無力,他也是其中的一個。他們不計名利,為實現江初照的設想努力工作,江初照本人卻去玩機甲了,他心裏很不舒服。
江初照對他笑笑,“換個話題吧。我需要了解你們每一個人,然後才能決定我們這個小團隊能幹什麽,叫大家把從前的論文整理一下拿來給我看。”
“學生比老師大好幾歲的感覺,有點奇怪。”孔令傑苦笑,雖然他現在已經不對江初照有想法了,但是喊江初照老師感覺真是怪怪的。
“我大學還沒畢業呢,你們叫我老師的時候,我也覺得怪怪的。”江初照也覺得無奈。
七點半的會議其實是特別為江初照開的,主要介紹基地的主要領導和江初照認識,讓江初照熟悉基地以及基地對外的稱呼。行政負責人顧西北是葉城礦業公司總經理,業務負責人孔教授是公司總工程師。陸教授的頭銜是副總工程師。到江初照這兒,顧西北扔給她一盒陸副總工特別助理謝林林的名片。
“還有什麽問題要單位給你解決?”顧西北樂嗬嗬問他的女下屬。
江初照簡直想在那張笑臉上砸一拳,但她仍然配合顧西北,說:“顧總,馬上就要期中考試,缺考我的平時成績就不好看了,我想回青大考試,我還想保研呢。”
主導整個基地研究方向的人還掂記著期中考試,還怕不能保研,實在是無奈的可愛,會議室裏的教授們都笑了。
“綁架這個事不徹底解決,你回青河不安全,咱們少年班掛的是瑞大的牌子,把你轉到瑞大去吧。期中考你去瑞大考,平時成績我保證你滿分。”老孔邊說邊笑,“你本事比我們大,我們也教不了你什麽。以後你考陸教授的研究生。他要是不收你,你就回家跟你婆婆哭。”
老孔把她抬的這樣高,除了她公公別人還真沒有那麽大臉收她當學生。她再拿楊副院長當擋箭牌已經不合適。江初照有又被套路了的覺悟,笑嘻嘻說:“陸教授才不會不收我。”
陸爸爸慈愛的揉她腦袋,“提前修滿學分對你來說不難吧。”
江初照高高興興嗯了一聲。
散會以後老孔約教授們一起打遊戲。江初照默默下樓,刻意和顧西北保持距離。顧西北察覺到了,停下來等她,問:“不高興?”
“說好兩三個月。”現在感覺要住一輩子,換了誰都不會高興。
“我們查到上線了,上線的上線是誰我心裏也有數,但是現在沒有證據,我還動不了他。但是他已經在動你了。”顧西北抱著胳膊說,“你早晚要脫穎而出,與其讓別人各種猜疑,不如我們主動讓你變得重要,重要到別人不舍得動你為止。”
“猜到我是誰,真的沒問題嗎?”
“以你現在的保密級別,拿不出有力的證據就查不了你。”顧西北仰頭看天空。陰雲遮住半邊天空,風裏已有雨意,“要下雨了,早點回去吧。”
“注意安全。”除了提醒他小心行事,江初照無話可說。
“會的。”顧西北朝宿舍區走。
江初照背對顧西北,走向另一個方向,掏出手機給羅亞明打電話,說:“我剛剛有個新想法,你和邢晨在辦公室等我,我們開個小會商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