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九五。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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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懷安被關了禁閉,吳心繹年裏回娘家便受影響,因為她不肯一個人回去,幹脆向娘家發報,說出了年再過去小住一月。

    謝懷安老老實實被關了一個月,還被灌了無數碗湯藥下去,他說他煙癮已戒,謝道中和秦夫人都不相信,而他也無法證明,隻能一碗接一碗地喝下去。

    謝懷昌年假休完,要回軍官學校去,到柴房來跟他告別:“我方才還去求了父母大人,說我這就要走了,想跟大哥在一起吃頓飯,你猜父母大人是怎麽說的?”

    謝懷安僵著臉答:“那就去柴房吃。”

    平時別人來探望他,都是隔著柴房的木門說話,謝懷昌還算是開了恩,準他帶酒菜進門,他帶了洋酒和一壇從北方捎回來的烈酒,給謝懷安暖身。

    謝懷昌給他斟酒,道:“我昨日收到叔父的電報,說上頭對我或許有人事調動,想把我調到外交部去。”

    謝懷安一口喝幹,將杯子擱案上:“你這入仕時間不長,工作道換了好幾遭,就不能安安穩穩在一個崗位上做出點成績來?”

    謝懷昌苦惱道:“我也想,可這次真的是上頭不準,我還納悶的很,怎麽會突然調我去外交部,我明明一點外交經驗都沒有。”

    “應該是有旁人幹預。你一個軍隊出身的人,即便是到了外交部也做不了大使參讚一類的工作,充其量打個下手。”謝懷安道,“這樣,你就很難做出什麽功績來,不會被委以重任。”

    謝懷昌聽他分析了,忽然笑出聲:“聽你這麽說,倒像是咱們家的人授意的事情。”

    謝懷安笑了笑:“沒準真是家裏人授意的,也沒準是吳子玉,畢竟你向來是個刺頭,越不讓幹什麽就越要幹什麽,現在孫先生跟袁大總統算是徹底撕破了臉,你要再跟革命黨牽扯不清,那真是誰也救不了你。”

    “糾纏不清的大有人在,隻是尚且還沒有被發現而已。”謝懷昌道,“就是大總統手底下的那些人,也未必全都服他。”

    “服不服他,那是別人的事情,用不著你來操心。”謝懷安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我說服不了你跟革命黨一刀兩斷,我也不希望你一刀兩斷,隻要求你去了外交部安分一點,韜光養晦一段時間,等局勢發展發展,再做打算。”

    謝懷昌抬起眼睛看他:“你希望我韜光養晦到什麽時候?”

    “到天下到底是姓袁還是姓孫的時候,”謝懷安又喝幹了一杯酒,“你年中提了不少錢走,那數目連我都吃了一驚。”

    謝懷昌垂下眼睛:“這筆錢最終一定會有回報。”

    謝懷安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難說。”

    他夾起一筷子豆幹,不等謝懷昌反駁他便又開口:“這件事家裏除了我誰都不知道,你大嫂也不知道,賬麵我替你平了,以後再提這麽大一筆可要小心,我恐怕是沒本事幫你平第二次了。”

    謝懷昌苦笑一聲:“希望再沒有第二次了吧。”

    “要是再有第二次,你也不必提了,”謝懷安道,“提了也沒用。”

    這話倒是不假,革命黨若再來一次武裝倒袁並且倒失敗了,袁大總統必定會斬草除根,即便是他老人家高抬貴手,革命黨也再難掀起什麽風浪了。

    謝懷昌忽然道:“我在北京的時候聽過一句詩,想分享給大哥聽聽。”

    謝懷安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謝懷昌便念道:“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謝懷安半晌沒有說話,謝懷昌也沒有說話,良久之後,謝懷安又將整首詩重複了一遍,低聲讚道:“好氣魄,誰的詩?”

    “是個姓汪名兆銘的青年,”謝懷昌道,“革命黨,宣統年的時候刺殺攝政王未遂,被捕入獄,寫下這首詩以絕命。”

    謝懷安問:“他死了嗎?”

    “沒有,前清的肅親王將他救了,”謝懷昌笑了笑,“也算是天佑忠良。”

    謝懷安站起身,在柴房裏踱步,又將那詩念了一遍,讚歎道:“當真是好氣魄,也是好文采,少見,少見。”

    謝懷昌道:“正因有這樣的人,我才覺得革命黨不會亡。”

    謝懷安扭頭看他:“今日袁大總統身邊的那位梁啟超先生,你知道他嗎?”

    “知道,而且見過,”謝懷昌道,“聽說是狂生康有為的高徒。”

    謝懷安點了下頭,旋即又問:“他自號飲冰室主人,這個號的來曆,你應當也聽說過吧。”

    謝懷昌自然是張口即答:“十年飲冰,難涼熱血。”

    謝懷安又點了下頭:“他和這個汪兆銘比,何如?”

    謝懷昌張了張嘴:“這倒把我問住了。依我看,這兩人是殊途同歸。”

    謝懷安立刻再問:“既然是同歸,又為何殊途?”

    謝懷昌皺眉:“他們隻是政治見解不同,但拯救中華萬民於水火的心是一樣的,能同歸,我認為殊途不殊途倒不那麽重要。”

    “你錯了,歸是不重要的,途才是重要的。”謝懷安又回到蒲團上坐下,“因為殊途,所以他們有一人在到不了終點的時候,就會死在另一人搶下,因為他們二人之間殊途殊的不是途,而是政治立場,政治上較量不會容忍失敗的一方活下來。”

    謝懷昌沉默了好久:“你跟我說這番話的意思是?”

    “別因為少年意氣就決定投效哪一方,嘴上說的都是虛的,要看實際行動。”謝懷安淡淡道,“考慮問題周全些,你不隻是一顆少年頭,你哥你姐都還沒有活夠。”

    謝懷昌被他最後一句話逗笑:“放心,你和我的少年頭都很安全。”

    “最後一件事,”謝懷安道,“成個家吧。”

    謝懷昌點了下頭:“瀾姐已經幫忙去操辦了,她找到好人選我就成家。”

    婉瀾從沒有跟他提過這件事,興許是隨口一說,放心上卻並沒有當做要務來辦,她眼下的當務之急是留洋或者趕緊生個孩子,要麽眼不見心不煩,要麽用一個孩子來堵陳夫人的嘴。

    她跟姐妹妯娌一起聊天消閑,撐著頭歎氣:“我就知道阿恬是靠不住的。”

    阿恬瞪著眼睛看她:“你和姐夫都和好了,還做什麽要出洋?”

    婉瀾道:“他跟我和好,不過是看我年輕貌美,顧念往日情分。”

    “夫妻之間不就是一個往日情分嗎?”婉恬道,“我看玉集大哥待你已經夠有情分的了,都沒有幫著他母親為難你。”

    婉瀾道:“幸虧是這樣,不然那個妾還非納不可。”

    “瀾姐這是沒有納妾,所以才敢這麽說。”吳心繹笑道,“若真有個如花美眷進門了,你哪還能這般優哉遊哉。”

    “倘若真有個妾進門了,那我就出洋了,眼不見心不煩。”婉瀾道,“男人有了納妾的心思,你就算是千般阻撓也是無用,因他心已經不在你這裏了,不管你說什麽做什麽都是白搭。痛快給他納了,尚還能搏個賢德名聲,往後不被他寵愛,也能得他尊敬;可要是推三阻四,他就算不讓那女人進門,待你也沒什麽好臉色,更何況天大地大,置辦一套房產在外頭金屋藏嬌,你豈能管得了?”

    吳心繹懷著身孕,嬌貴得很,屋子裏一連點了三個火盆,婉瀾受不住熱氣,拿了一柄扇子徐徐扇著,又道:“我想出洋,不是因為要同他置氣,反而是因想同他天長地久,才不得不作此打算。他是人中龍鳳少年英才,我想長久吸引他,難道隻靠這一張臉就能辦到?”

    婉恬和吳心繹兩個嫁了人的雙雙怔半晌:“阿姐這話新鮮,倒也並非全無道理,隻是叫你這麽一說,我跟蓁蓁都得出洋深造了。”

    “各人有各人的過法,你們丈夫喜歡什麽樣的,你們比我清楚的多,何必一味仿著我呢?”婉瀾笑了笑,“又要給他生兒育女,又要幫他打理內苑,還要想著法的吸引他……當個女人可真累,要有下輩子,一定得吸取教訓,投一個富貴男人胎。”

    婉賢在一邊湊熱鬧聽著,此刻嘻嘻笑道:“我見過為長見識出洋的,見過為師夷長技出洋的,見過為報國出洋了,阿姐這出洋理由還真是頭一遭聽說,你難道就不怕在你出洋這一兩年裏,玉集大哥自己納了個妾麽?”

    婉瀾拖著長腔歎道:“怕呀……所以才遲遲未決。”

    婉賢道:“我看阿姐是深陷情網,才如此瞻前顧後,玉集大哥若愛你的性情,那你留不留洋都是一樣的,他若隻愛你留洋,那比你更早留洋,或學得比你更好的豈不是輕輕鬆鬆就將你比下去了?況且人心隔肚皮,你怎麽知道他到底愛你什麽?隻不過是自己臆測罷了。”

    婉瀾婚後心境漸老,看婉賢更是一團孩子氣,因此懶得同她多費口舌,當下便笑她:“你才多大,就懂這些風月了?”

    婉賢不知想到什麽,還沒張嘴,先紅了半張臉:“我是沒有阿姐大,可有些道理也不是年齡大了才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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