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八。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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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懷昌不知道謝婉賢同徐適年之間的風月糾葛,兀自對徐適年笑道:“阿賢要升入高等學堂繼續學習,徐先生又被聘為高等教育司的參議,不論是謝師還是道喜,這桌宴都不得不擺,先生還請賞臉。”
徐適年極力控製著自己不去看謝婉賢的眼睛,幹巴巴地對謝懷昌笑了笑:“真的……不用了,我……我還另有要事……”
他向來風度翩翩,儀態從容,何時有過如此局促緊張之態?謝懷昌暗自納罕,謝婉賢卻忽的嗤笑了一聲,歪著頭看他:“先生,莫非是不願見我?”
徐適年更加窘迫,不得不去看她:“沒有,怎麽會這麽說,我隻是……真的另有要事。”
謝婉賢又笑了一聲:“先生說沒有,那就沒有吧。”
她轉過頭來,又對謝懷昌道:“既然徐先生另有要事,那咱們也不便強迫,哥哥晚上那頓宴,就隻請我吧。”
謝懷昌大奇,但當著外人的麵,又不好過多詢問,隻能順著謝婉賢的意思點頭:“如此,今日倒是遺憾了。”
徐適年鬆了口氣,對這兄妹二人拱手:“今日是遺憾了,來日我必親自做東,宴請二位。”
這隻是一句客套話,並不能當真,謝懷昌聽得出來,便假模假式地同他客氣兩句,徐適年應酬了他,目光一轉,正對上婉賢似笑非笑的眼睛。
徐適年並不是沒有想過情愛一事,文人鬧革命,談家談國,自然也談風月。他是個書生,書生自然希望有紅顏知己來紅袖添香,秉燭夜談。
他這份心思從未打到婉賢身上過,如他所言,謝婉賢對他來說不過是個優秀的學生,隻不過恰好這學生是位姑娘,他當孩子一般看她,自然而然地忽略她數年來長出的女兒心思。
兩方人在火車站前互相道別,謝懷昌是開車來的,甫一上車便問她:“你得罪徐先生了?”
謝婉賢坐在後座上,懶懶道:“二哥這是什麽話?難道不是他得罪我?”
謝懷昌笑起來:“好,那徐先生怎麽得罪你了?”
有大姐二姐的前車之鑒,謝婉賢不想跟他說的太詳細,便將頭扭向窗外,道:“此事一時半會難說清,二哥還是別問了。”
若是換成婉瀾或婉恬,即便是不知道具體事件,隻看他兩人的態度,也能猜個**不離十,所幸謝懷昌並沒有往她要隱瞞的方麵想,主動換了個話題:“叔父已經在府裏備上宴了,專門為你洗塵接風,今晚要過去吃,你就住他府上。”
婉賢皺了皺眉:“我以為我要跟你住一起的。”
“我最近公務繁忙,正在應付一件要務,可能會有危險。”謝懷昌道,“況且你我雖是兄妹,也該避嫌,況且你住在叔父家,還能有阿新給你作伴。”
婉賢笑道:“什麽危險的公務?不就是跟日本的談判嗎?難道談判還會出人命?”
謝懷昌一愣,立時大吃一驚:“你怎麽知道的?”
他這話問的嚴峻無比,連婉賢都被嚇了一跳:“我……我看報紙上說了呀……”
謝懷昌將車停在路邊,擰過身子來看她:“哪個報紙?”
婉賢囁嚅道:“鎮江日報上就有。”
謝懷昌開門下車,跑到最近的一處書報亭,將當日的報紙一樣拿了一份——果不其然,談判的事情已經被傳開了。
他臉色更加難看,一言不發地回到車上,車速明顯快了許多,到謝道庸府上時連招呼都顧不上打,先衝去了書房撥電話。
婉賢立時覺察出其中溝壑匪淺,問謝道庸:“叔父,京裏怎麽了?”
謝道庸向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滿目憂慮:“無事,你不必關心這些,專心學業就行了。”
謝婉賢張了張嘴,正待開口,謝道庸立刻補充:“此事事關機密,恐怕連你二哥都不知曉多少,更遑論我一個局外人。我看他這麽匆匆忙忙地,恐怕是跟他上司撥的電話。”
婉賢的心揪了起來:“來的路上,二哥說他正在忙的公務可能會有危險……二叔……我哥哥他不會出事吧?隻是一場談判而已,我哥哥是軍職啊,怎麽會參與國家談判的?”
謝道庸雙手下壓,試圖安撫她的情緒:“他沒有參加談判,隻是奉命保護參與談判的外交總長罷了,安心,你哥哥不會有事的,咱們先入席,等他處理完他的事情,自然會過來。”
謝懷昌的電話是撥給陸征祥的,詢問報紙報道的詳情,陸征祥還在自己的辦公室,聽他緊張地講新聞報道,不由笑了一聲:“別緊張,這件事是大總統授意的。”
謝懷昌愣了半晌,小心翼翼道:“這件事……不是應該保密嗎?”
“本來是,現在不用了,”陸征祥語氣平靜,“不僅是國內,國外的報紙大總統也知會過了,應該說……這本來就是計劃的一部分吧……”
電話那頭又傳來歎息聲,頓了頓,陸征祥又道:“好了,電話裏不方便,你忙你的吧。”
謝懷昌沒有再追問,就方才那些話也本不是他應該問的,他深深吸氣又慢慢吐出來,將自己驚濤駭浪的情緒平靜下來:“好,總長請保重,明天見。”
一個伺候人的丫頭在書房外麵等他,見他出來,趕緊行了個萬福:“二少爺,老爺說你忙完了就到後堂去用晚膳。”
謝懷昌隨她去到後堂,心事重重地在圓桌邊坐下,謝婉賢擔憂地看他,喚了一句:“二哥?”
謝懷昌茫然地看著她:“什麽?”
婉賢又看了謝道庸一眼:“哥哥切莫心急憂慮,一切都會好的。”
謝懷昌笑了一下:“什麽一切都會好的,你說什呢?”
“我知道應該是那場談判出問題了,”謝婉賢道,“哥哥,中華自有千千萬萬人,自有千千萬萬個解決問題的方法,你……”
“我沒事,阿賢。”謝懷昌聽出她是在試圖安慰自己,立刻打斷她,為她斟上一杯米酒,“今日是特意為你接風洗塵的,預祝你早日考取心儀的學校。”
謝道庸也嗬嗬笑著舉杯,連同馮夫人和謝宛新一起,都對謝婉賢致以祝福,婉賢勉強笑了笑,又覷了覷謝懷昌的麵色,雙手捧杯站起來,彎腰與他們一一相碰:“多謝叔父叔母……”
謝道庸滿飲杯中酒,婉賢又機靈地為他續滿,他笑著擺手,示意婉賢落座:“是去清華園還是去燕園,想好了嗎?”
婉賢道:“更想去燕園,隻是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氣。”
謝道庸長長地“嗯”了一聲:“你來之前,你父親給我寫過信,說他同你的授業恩師徐存之商議過,希望你能讀化學。”
婉賢道:“是,我選了理科,大哥同二姐夫開了西藥房,他讓我學化學,希望能對日後開設製藥廠有所幫助。”
“他們倒是思慮長遠,”謝道庸笑道,“有把握嗎?”
“做過燕園入學考試的題目,成績還算可以,”婉賢雙手放在膝蓋上,腰背挺直,恭恭敬敬地答話,“不過全國欲考燕園者何其多,其中龍鳳更是不計其數……真要考試……倒還真沒有太大的把握。”
馮夫人道:“阿賢成績優異,我在京中都時常聽你叔父稱讚,想是沒什麽大問題,隻管放心去考就是了。”
婉賢對馮夫人欠身:“多謝叔母。”
馮夫人又笑,還伸手去摸宛新的頭:“你若能考進燕園,也好給我們阿新做個榜樣,省得她整日遊玩,不思進取。”
宛新笑嘻嘻地指著婉賢和謝懷昌:“思進取的人已經很多啦,女兒偷個懶還不成麽?”
她的確是被馮夫人寵壞了,但後者卻毫無後悔的意思,中華幾千年來都是男人的天下,女人隻需要相夫教子,馮夫人的娘家是旗人,雖然如今旗人衰敗,但好歹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是京裏的旗人,同散落在外的那些人比,倒是強上不少。
謝懷昌一直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但神情卻總是恍惚,婉賢嘴上應酬著叔父叔母,但一半心思卻都放在謝懷昌身上。謝道庸看出這兄妹兩人都魂不守舍,便有意早早將宴席散了。
謝懷昌立刻起身告辭,謝道庸點頭準了,對婉賢道:“去送送你哥哥吧。”
婉賢屈膝向他道歉,追著謝懷昌道門口:“哥哥,你回家嗎?”
謝懷昌搖了下頭:“我要到外交部或者陸總長家裏去。”
婉賢猶豫了一下:“哥哥,我先前……先前聽徐先生他們詠古論今,隻恨自己不是男人,不能為國拋頭顱灑熱血……這話如今說來可笑,但是……”
她結結巴巴,猶猶豫豫,使謝懷昌聽得焦急:“阿賢,你有此想法是對的,並不可笑,隻是如今你的首要任務是學習知識,實業興國,不必為其餘那些你不了解,或是不擅長的事情而耗費了精力。你好生在叔父家住著,隻管安心備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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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入學考試:民國時期並沒有統一高考,各高校獨立設考場出考卷,考生隻需挨個參加欲考學校設置的入學考試即可,類同今日的博士入學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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