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九。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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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暨載著婉瀾驅車前往喬治宅邸,走婉恬平常常走的路線,他車開的很慢,但依然一無所獲。
喬治第一時間聯係了租界的警察,又致電英國大使館尋求幫助。幾個租界的警察都來了,還有上海的民國警察,人嗡嗡地擠了一屋子,當中的喬治雙目泛紅,煙灰缸裏積滿煙蒂。
婉瀾先進的門,喬治看到她,像看到一根救命稻草:“瀾!阿恬呢?你把她帶來了嗎?”
在婉瀾沒有見他之前,來的路上,她曾經不受控製地冒出過一個猜測,她猜婉恬如果出事,興許正是死於喬治之手,因為他要回去英國了,而她顯然不願跟著他一道回去。
她搖了搖頭:“沒有,我跟玉集商量了,決定先來見你一麵,然後再分頭去找人。”
喬治頹喪地低下頭,左手用力插進頭發,深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來:“我問過警察了,他們說今天沒有接到凶殺案的報警,她一定還活著。”
陳暨忽然靈光乍現:“我問問陳”他忽然住了口,因為屋子裏還有民國的警察在。
但婉瀾已經知道他的意思,立刻便點頭:“對,他認識的人多,總能聽到什麽消息。”
他轉身出去,尋那兩個跟來的王家兄弟:“能聯係上你們老板嗎?”
那兩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一路耳聽眼看,猜也能猜個十之一二,立刻便道:“請明山跟著您,我去試試。”
陳暨點了下頭,隨手摸出一把紙幣塞給王曉峰:“給你作應急之用。”
王曉峰沒有他同他客氣,接了錢躬身致謝,立刻便走了。
婉瀾在客廳裏陪著喬治,他們夫婦來了之後,喬治便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樣頹疲下來,再也不管事了。婉瀾看著一客廳無所事事的警察們,他們個個表情輕鬆,有的還對客廳裏的西洋風格雕塑發生了興趣,正饒有興致地仔細觀察。
“各位警察先生,”婉瀾咳了咳,和顏悅色道,“今晚勞動大家,還請各位回去後也請幫忙留意舍妹的去向。”她叫丫頭取婉恬的相片來,分給幾位租界警察,“人平安尋回之後,伯爵老爺和我們謝家必不會虧待各位。”
警察們自然相信她的話是真的,因此都領了照片使勁看著,好像能從照片上看出她的去向一樣。
“那我就不耽誤各位,”婉瀾勉強維持著麵上的笑容,“拜托各位了。”
警察們推推搡搡地走出去,陳暨原本在外麵站著,見他們走了,他便推門進來:“我已經派人去找陳英士了。”
喬治問:“陳英士是誰?”
“一個朋友,”喬治道,“他認識的人能多些,三教九流,就算沒有見到人,也能打聽出一點消息。”
喬治表情呆滯,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忽然站起身:“不行,我坐不住,我要出去找她。”
婉瀾趕緊攔著他:“你別動,喬治,我問你,阿恬為什麽會自己走失?她就算是要去見我,也應該有家裏的司機送她。”
“她說她心裏煩悶,想自己步行過去,好散散心。”喬治揪著自己的頭發,無措的在原地轉了一圈,“上帝啊,他們怎麽會同意讓她自己出去的。”
租界裏比外麵要安全,婉瀾自己也時常自己步行出門,她想到這,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慶幸自己福大命大,至今都沒有出事。
她定了定神,又問:“你是不是準備回英國了?”
喬治一點都不驚訝,他知道婉恬一定會拿這件事去同婉瀾商量,甚至知道婉恬這一次出門,就是為了去跟婉瀾商量:“是,我不能看著我母親的遺產也被那個女人霸占。”
婉瀾知道他說的那個女人是他繼母,他生母的閨中密友。
她又問:“那你回去之後,是不打算再回來了嗎?”
喬治還沒來得及答話,陳暨便開口阻止了他們:“好了,現在不是說這個時候。”
他手邊的電話忽然鈴聲大作,陳暨順手接起來,電話那邊傳來的竟然是陳其美的聲音:“玉集,聽說你家裏出事了。”
陳暨先吃了一驚:“你怎麽知道”
他隻說了一半就住口,對於陳其美來說,查到喬治家裏的電話號碼著實不是件麻煩事。
陳其美嗬嗬一笑:“送一張她的相片到洋人開的那個法緹瑪酒店,交給前台侍應生就行了,你不要親自來。”
陳暨應了一聲,放下電話,將陳其美的要求對喬治複述了一遍,他話還沒說話,喬治就已經捏著一張相片奪門而出了。
“派人跟著他!”婉瀾急道,“不能讓他自己去。”
話衝出口,才發覺不妥,趕忙又補了一句:“他精神狀況太不穩定了。”
王明山就在門外,聽此言立刻接話:“太太,我去吧。”
陳暨皺了一下眉,他知道王明山是用來監視他的。
“我跟著這位洋先生,我對法緹瑪酒店很熟,如果有什麽不對勁的,我還能提醒他,”王明山在台階下,仰頭看著陳暨,“還請陳老板和太太安心。”
陳暨深深地看著他,良久,才慢慢點了下頭:“凡事小心。”
王明山衝他一笑,喬治已經焦急不已,連聲催促了。
陳暨和婉瀾在客廳裏等著,誰都不說話,客廳裏的自鳴鍾發出沉悶的報時聲,像敲給亡魂的喪鍾。婉瀾有點在這種氣氛下做不下去,輕輕咳了一聲,對陳暨道:“那位的事情,你做的怎麽樣了?”
“他鬆了口,我壓力小不少,也容易多了。”陳暨沒有說完,正待張口續言,後宅忽然起了喧嘩聲,隱隱綽綽地聽不清,像是一人在叱罵,另一女人在哭嚎。
站在客廳裏的管家先生急忙往聲音來源處走去,婉瀾也想跟著,卻被他客氣阻止:“姨奶奶請安坐。”
喬治宅邸裏的仆人是按照英國規矩調教的,待人接物彬彬有禮,不卑不亢,很能上得台麵。
陳暨也在她身後道:“阿瀾,坐下。”
婉瀾後頭看了看他,沒再說什麽,依言落座。管家便急匆匆過去了,少傾聲音被止住,又過了片刻,一位女仆端著兩杯咖啡款款而來,充滿歉意道:“丫頭不懂事,驚擾了姨老爺姨奶奶,還請見諒。”
陳暨對喬治教出的這班仆人很滿意,他接過咖啡呷了一口,禮貌地讚美,又問:“這是你家老爺教的?”
“是,”女仆不願同他聊太多,在喬治的教導中,送上咖啡後就應該退下了。
但陳暨不放過他:“方才是什麽事?”
“一點小事,”她笑容很禮貌,“不值得您費心過問。”
陳暨歎了口氣:“聽說伯爵老爺要走了,所以有人蠢蠢欲動,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能不能找到做工的地方,幹脆先偷點值錢的東西存著,以防萬一。”
那女仆嚇了一跳:“您”她很快鎮靜下來,無奈地歎了口氣,“您真是明察秋毫。”
這成語用在這裏有些怪,想必她先前沒什麽文化,後來才勉強學了一點。
陳暨笑了笑:“把那個人攆走,再告訴其他人,如果伯爵老爺和伯爵夫人走了,那些素日裏手腳勤快,為人又忠誠伶俐的,就統一到我府上去伺候姨奶奶。”
女仆吃了一驚:“您說的是”
“君子一言九鼎,當著姨奶奶的麵,我不誆騙你,你原話告訴他們就行了。”陳暨品著咖啡,微笑道,“但倘若現在就有心思活躍,急著找下家的,那也不必強留人家,早早讓他收拾了鋪蓋走人便是。”
那女仆顯然難掩內心激動,深深弓腰向他道謝,領命退下了。
婉瀾埋怨陳暨:“阿恬現在怎麽樣還不知道,你怎麽能現在就打他府上家仆的主意?”
“我這是幫他安穩後院,現在多事之秋,如果下人們再鬧出點什麽事,你來管還是我來管?”陳暨將被子放到案幾上,“給他們吃個定心丸,他們才會好好伺候主子。”
婉瀾現在沒心思同他爭論,陳暨這麽解釋了,她也不反駁,隻潦草點了個頭,便又繼續捏著裙褶目視前方。陳暨並不安慰她,對她來說,現在所有的安慰都隻會讓她更加心煩意亂。
自鳴鍾又沉沉響了一聲,已經過去半鍾了,喬治沒有回來,電話也沒有響。
婉瀾又坐不住了,等待從來都是最熬人的,她先站起來在客廳裏來回踱步,又到窗前去眺望,轉身的時候衣角不慎勾到窗台邊的鉤子,被嚇了一跳。
“好了,阿瀾,”陳暨有些坎不下來,走過來將手放到她肩頭,微微用力捏著,“你鎮靜一些。”
婉瀾緊緊抿著嘴唇不說話,她現在滿心亂麻,目光淒然地看著陳暨,看得他心中酸澀,忍不住將妻子抱入懷中。
就在此時,電話鈴忽然響了,急迫,焦躁不安地,聽筒在架子上蹦動,一個好消息或者是壞消息正呼之欲出。
婉瀾幾乎是踉蹌撲過去的,但聽筒卻被陳暨接起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