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八。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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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有汽車鳴笛,三聲長笛,似乎是路被堵住了,車主的煩躁催促,婉瀾到窗邊看了一眼,麵帶微笑地出了書房,往客樓上走。
寒衣跟上巳已經將傑奎琳的東西收拾好了,兩個大箱子擺在那裏,婉瀾過去看了一眼,打發人將箱子送去車上,又叫他們去收拾謝懷昌的東西。
兩人驚悚地看著她:“太太……太太連二爺都趕出去了嗎?”
婉瀾哭笑不得:“二爺隻是去那邊住一陣子,那位洋小姐也是,她嫌老太太鬧騰,這家裏又沒幾個人會說英語。”
或許是寒衣剛才在婉瀾那裏得了好處,上巳這會也急急忙忙地過來,想要附耳嗯婉瀾說悄悄話,婉瀾沒聽她的,又往樓下看了一眼,對上巳道:“我要下樓一趟,你去老太太屋裏,把曼小姐叫出來,讓她上院子裏去見我。”
寒衣洋洋得意,對上巳道:“瞧瞧,太太那可是正經富貴人家出身的大小姐,怎麽能被一個賣唱的給拿住?瞧著吧,那賣唱的以後日子要不好過了。”
上巳準備去陳夫人屋裏叫蘇曼了,她被剛剛蘇曼的做派嚇住,雖然有婉瀾撐腰,但還是覺得有些膽寒。
寒衣催她:“快去呀,她對你印象可好得很呢,起碼比我好,她肯定不會難為你。”
上巳手心裏冒汗,瞪了寒衣一眼:“你個小蹄子,從太太那裏得了好處,就來挖苦我了,行了,我承認我沒你有骨氣,行了吧?你又不是沒看見那賣唱的方才的德行,我要跟你似的,悶葫蘆一個,咱倆現在早被她拿來立規矩了,我是救了你一命,你懂什麽。”
寒衣笑嘻嘻的:“好啦,我謝你,成不成?我的上巳姐,太太人都到院子裏了,你還不去,到時候耽誤了太太的大事,我看是誰倒黴。”
“太太的大事耽誤不耽誤,我都已經倒透黴了!”她嘴上這麽說,心裏卻不敢鬆懈婉瀾的吩咐,在陳夫人門口吸了半日的氣,才伸手敲了門:“太太在樓下,請曼小姐下去一趟。”
蘇曼對陳夫人笑得溫婉:“興許是要問那個洋小姐的事情,媽媽請放心,我一定把這事情辦妥了。”
陳夫人恨恨道:“人回來,也不知道先到我這裏來請安,什麽家教。”
蘇曼輕輕拍著她的背:“您先前不也說了麽,她母親那個刻薄樣子,能教出什麽好女兒來。不過媽,您聽我的準沒錯,待太太好點,這樣大哥才不會同您鬧矛盾。”
陳夫人登時大怒,拍著桌子嚷道:“反了天了!這年頭當婆婆的還要討好兒媳婦,才能在兒子家裏過好日子嗎?那個孽子要真為這麽個毒婦苛待我,我就摁他到他爹墳前去問問,問問他到底長良心沒有!”
蘇曼微笑著安撫她,似乎是有意晾著樓下等她的婉瀾,足足過了兩刻鍾才施施然下樓,見婉瀾,又是一臉偽善的笑容,不等她開口就連連道歉:“太太,真對不住,老太太粘人粘的很,一會身都脫不開,您有什麽吩咐就趕緊說,我這還急著上樓呢。”
“那我不耽誤你,我就長話短說了。”婉瀾坐在亭子裏,也是一臉和善,“你替我照顧我婆婆,我心裏其實感激的很,這話,我不記得有沒有跟你說過。”
蘇曼急忙擺手:“太太說哪裏話,伺候我自己的母親,這不是我該做的嗎?”
“好,我不同你計較這些口頭稱呼,”婉瀾微笑道,“我隻是惦記你,你這年齡也大了,歲月蹉跎不起,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麽中意的人家,我做主來給你許婚。”
你終於坐不住了,蘇曼在心裏冷哼,七年前我一腔誠意想要伺候你,指望著來日我進門,咱們姐妹能正經相處,但我那時的心意被你棄之如敝履。現在老太太的態度已經明顯的不能更明顯,謝婉瀾,你竟然還做夢將我趕出去?
她心裏這麽想著,臉上卻笑得愈發甜蜜:“這怎麽敢勞動太太操心呢?我媽那邊好像有打算了,長輩在跟前坐著,這件事,咱們還是聽她的吧。”
“我不委屈你,我先前也說了,以你的才華心竅,若失去演電影,必要成為熒幕留名的人物……就像今天胡蝶。”婉瀾從容不迫地微笑,道,“隻不過你一心都在給人做妾上,白白浪費了這一副七竅玲瓏肝……”
她故意頓了頓,感歎一聲:“真是可惜呀,我至今想來,都覺得可惜,瞧瞧胡蝶的今日,聽說就連東北那位少帥,都對她傾心得很。”
蘇曼臉上和煦的表情開始漸漸幹枯扭曲,從她這張臉上,婉瀾就能知悉她心中所想,當即將語氣放的更加和藹:“但人各有誌,你既然急著結婚嫁人,那我就替你物色一個好人家,起碼……不做妾。”
“我媽給我安排的人家,也不會讓我做妾。”蘇曼咬著腮幫子道,“太太就別操心了。”
“那真是可惜。”婉瀾輕輕歎了口氣,“那我就說另一件事了。”
她轉過頭,盯著蘇曼的眼睛:“你覺得這府裏,太太聽老太太的,老太太聽曼小姐的,是嗎?”
蘇曼完全沒有想到那兩個丫鬟會在她立威之後立即去向婉瀾告狀,更恨的是她自己,被婉瀾問到臉上,竟然會有做賊心虛之感。她將腰背挺地更直,下巴抬起來,趾高氣揚地看著婉瀾:“哎呦,最後一句就是瞎說了,我跟太太一樣,都得聽老太太的。”
“你想錯了,”婉瀾忽然抬起手,抿了抿自己鬢邊的頭發,“太太從來沒聽過老太太的,這府裏的主子有兩個,一個是老爺,一個是太太。”
她說完這一句,立刻將臉轉過去,似乎在也不願意看到她一樣,蘇曼心裏又堵又恨,正待反駁,眼前卻突然一黑,緊接著整個人便被裝進麻袋裏去了。
兩個壯漢手腳利落地將麻袋倒轉過來,在袋口處拿麻繩繞了,又打上死結。一個穿黑綢長衫的男人充婉瀾鞠躬,笑道:“太太可真會辦事。”
婉瀾這才笑著轉過頭來,道:“怎麽,和你脾性?”
那男人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胸前紐扣上掛懷表鏈,左手還捏著一柄折扇,看來文質彬彬,像個飽讀詩書的才子。
“豈止是和,連我都佩服,”那人道,“太太要是個男人,沒準咱們還能當同僚。”
婉瀾朗聲笑起來,連連擺手:“要真成了同僚,你就該嫌棄我了,我膽子小,見不得什麽場麵。”
男人也大笑出聲,衝婉瀾拱手:“那太太還可以當軍師嘛。”
他們在這一言一語聊得開心,麻袋裏的蘇曼卻像是將將反應過神來,忽而開始掙紮大叫,其中一個捏麻袋的漢子似乎頗為不耐,在麻袋上踢了一腳:“真麻煩,還不如早先把嘴塞了。”
婉瀾從懷裏掏出一遝法幣:“這位壯士真是個直爽脾氣。”
跟她說話的男人笑眯眯地接了錢,轉手掖進袖口裏:“就是沉不住氣,叫太太見笑了。”
蘇曼在麻袋裏大喊大叫:“謝婉瀾!謝婉瀾你放開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我告訴你,一會老太太見不著我,有你好果子吃!”
婉瀾摁了嗯額角,衝那壯漢一笑:“其實咱們求個清靜,也不一定非要塞嘴巴嘛。”
她又抿了抿鬢角,順便摸了一下自己的後腦勺:“人都裝進去了,難道還要再放出來塞嘴巴不成?”
那壯漢見她出手闊綽,有意討好,此刻便咧嘴一笑:“還是太太注意多。”
他說著,單手將地上扭動不停的麻袋撿起來製住,衝另一人使了個眼色,對方便幹脆利落地手起棍落,麻袋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再無聲響。
“照之前說的,賣到南洋去,”婉瀾道,“我婆婆喜歡她,我也不做什麽惡人,就放這一句話給你們,賣到南洋去,地方隨意,也算是我做個功德,饒她一命。”
那黑衫書生便衝婉瀾拱手:“太太真是個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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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蝶:原名胡瑞華,出生於上海,祖籍廣東鶴山,民國第一美女、中國早期最著名的女演員,橫跨中國默片時代和有聲片時代的電影皇後,被譽為“中國的葛麗泰·嘉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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