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章 小無相功
字數:4335 加入書籤
無崖子抬起頭,直視三人,道:“方才屋外之事,我都聽在耳中。丁春秋那逆徒當年趁我不備將我打下山崖,若不是大弟子星河多年來裝聾作啞,瞞過了丁春秋的耳目,方能讓老夫苟延殘喘,多活了三十載光陰。也是老夫當年一時心軟,見他心術不正,專走旁門左道,隻是加以斥責,卻未廢去他武功。致有今日……”
慕容複與段譽聞言心中都是微感疑惑。以他們二人所見,鳩摩智的武學修為,應還在丁春秋之上,闖進這屋內,尚未及動手,便被這老者打得飛跌出屋外,吐血墜崖而死。既然這老者如此厲害,清理門戶可說是簡單之至,又何必避居於此,足不出戶?
其實鳩摩智本不至於如此不濟。隻是他入屋見到無崖子,以為是具死屍,正要伸手去接,哪裏會有防備?無崖子直至落到鳩摩智身前,猛然發動。鳩摩智正是中門大開,被無崖子一掌直接印在胸口膻中穴上。鳩摩智心神劇震之下,早忘了運動抵擋,隻有體內小無相功自然護住周身經脈竅穴。無崖子這一掌拍實,忽覺出本門小無相功心法。他對小無相功,自是對其中虛實變化熟悉無比,磅礴內力直衝而入,居然毫不受抵擋。在鳩摩智經脈之中如排山倒海一般,摧枯拉朽,直擊心脈。若不是無崖子怕他是李秋水的傳人,手上收了幾分勁道,這一掌便將鳩摩智震死當場,哪還容他後來能掙紮爬起的力氣?但若是他與鳩摩智二人在公平情況下較量,雖然內力武功均勝過對方許多,終究是全身殘廢,也不能這般輕易得手。
東方勝心知無崖子必是有不為人知的理由,否則對付一個丁春秋,何用等三十年。費這許多周折?縱然自己身上殘廢,不能出手,直須修書一封。交予天山童姥,丁春秋還不得乖乖授首?隻是逍遙派這三大高手皆是脾性古怪。誰又知無崖子心中究竟是如何盤算?東方勝猜不透,卻也不好出言相問。
“蘇星河乃是我的大徒兒。他本來資質不錯,隻是走了上岔路,學武實不能做到心無旁騖。本門中的上乘武學,他是說什麽也學不成的了。這三十年來,我隻盼能覓得一個聰明專心的徒兒,將我畢生武學傳授下去。派他去誅滅丁春秋。隻可惜機緣難逢。聰明的本性不好,養虎為患,又重蹈當年覆轍。本性好的卻又資質不足,難承我衣缽。眼看我天年將盡。再也等不了啦。老天有眼,終遇到三個合適人選。”
慕容複心中不禁一喜。不說這老者的武功深不可測,便是丁春秋、蘇星河二人,未習得這老者的上層武學,亦各是身手不凡。足為武林一流高手。現在竟有機會拜入門下,如何不又驚又喜?隻是麵上不好表現太過,微一躬身,道:“不知前輩究盡是何門派?”
無崖子微笑道:“乘天地之正,禦六氣之辯。以遊於無窮,是為逍遙。”
慕容複心中默念一遍:“逍遙派?”他慕容家對武林中的各門各派,都可說得上了是如指掌。甚至包括一些不為外人所知的隱秘。但這逍遙派之名,卻也是從未聽聞。
慕容複心中念頭暗轉,坐在右首的段譽卻突然“啊呀”一聲,跳了起來。頗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無崖子與蘇星河,口中喃喃道:“前輩真是逍遙派?”
無崖子微微一訝。逍遙派向來避世不出,這名字武林中應是無人知曉,何以這年輕人竟會有如此大的反應?開口問道:“你竟知道本派?不知與本門有何淵源?”
段譽心中極為矛盾。當年他在“神仙姐姐”麵前磕首千遍,立誓任她驅策,而“神仙姐姐”在書卷之中,就下過指令,要他殺盡天下逍遙派中人。他後來也曾向人打聽,卻從未有人聽過“逍遙派”之名,他隻以為逍遙派恐怕是數百年前的門派,早已煙銷雲散,自己也就不把神仙姐姐這話方在心上。誰知此時這老者竟稱是逍遙派中人。先不說這老者武功奇高,自己與二哥聯手也未必能勝,再者自己一看見這老者,便覺得心生親近,而且看來也不似歹毒之人,自己與其無冤無仇,又怎麽下得了手?隻去轉頭看東方勝反應。
東方勝自然是毫不吃驚。不過聽得段譽驚叫,這方才省得。看著段譽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道:“三弟不須驚慌。神仙姐姐既知同一盤棋局,自然與前輩有關聯。不妨問問前輩。”
段譽一想,心中也就坦然。當下告了個罪,重新坐好,向無崖子施了一禮,道:“晚輩曾在數年前,機緣巧合之下,來到大理的無量山,劍湖之畔……”
無崖子聽得“無量山”二字,眉角不由輕輕一跳。段譽也就把自己如何跌下山穀,如何誤入玉洞的事粗粗說了一遍。至於那蒲團中的卷軸與神仙姐姐的囑咐,自然是沒有說出來。
無崖子聽他說完,若有所思。忽爾右手成爪向段譽麵門抓來。段譽一驚,毫無防備,但畢竟內力深厚,反應奇快,右手一陽指點出,正向著無崖子掌心。隻是無崖子這一抓來得突然,段譽這一指不過是應急而出,沒半點一陽指中正平和的雍容氣度,破綻百出,亦無後手,無崖子隻是手腕微轉,便扣住了段譽的手腕。
段譽隻覺得手腕上一股大力傳來,猛然一震,渾身經脈也是隨之一熱,旋即又瞬間消退。心中正不明所以。無崖子這一抓是想探探段譽內力,誰知此子年紀輕輕,內功卻是深不見底。自己輸進一道真氣,如撞上一塊大石,被反震回來,已經抓著段譽右腕的手,居然被這一震,一時拿捏不住,放脫了手。心中亦是吃了一驚。
無崖子眉頭微皺,略一思索,已明原因。笑道:“秋水可是將北冥神功傳給了你?哈哈,你竟是秋水的傳人。甚好,甚好。”無崖子方才出手試探,雖然被段譽體內的內力震開,卻已在這一觸之下,發覺段譽的內力深厚,卻是駁雜不純,隱含數種不同源的內功。無崖子原來就是修習北冥神功,哪還不知是如何一回事。
無崖子又問道:“秋水在無量山中可好?”
段譽在玉洞中曾見過幾行文字,其中有“秋水妹”三字,指的應是“神仙姐姐”。這時聽無崖子如此一問,看來無崖子與“神仙姐姐”必然認識。心中大喜。忽又記起這老者是逍遙派中人,便問道:“老前輩認識那玉洞的主人?”
無崖子也不回答,隻是緩緩吟道:“洞中無日月,人間至樂也。”
段譽又吃了一驚。這句話他也在玉洞的東壁上見過。其上刻“逍遙子為秋水妹書”幾字。隻是這老者又是從何得知?
無崖子道:“老夫執掌逍遙派,法號逍遙子。”
段譽心中震驚,脫口問道:“那神仙姐姐為何要我殺盡逍遙派弟子?”
無崖子聞言渾身劇震,麵上全是痛苦之色,半晌才艱難道:“她真要你殺盡逍遙派弟子?”
段譽見他如此,心中有些不忍,卻也隻有微微點頭。
無崖子萬念俱灰,長歎一聲道:“罷了,罷了。原是我對不起她。她原來如此恨我。”
東方勝忍不住插口道:“秋水前輩隻不過是不知前輩遭遇,在無量山中苦候前輩不歸,因此才由愛生恨,如此偏激。前輩也不須如此自責。”東方勝也知無崖子所說的“對不起她”遠不僅指自己一去三十年不歸。但也隻有這般勸慰。
無崖子擺擺手道:“你也不用勸解了。人生苦短,如白駒過隙,一晃而過。縱然我有心補救,卻也是為時晚矣。老夫天年已盡,時日無多。恐怕也難回大理了。”
三人見他如此,也不知該說什麽。無崖子問段譽道:“秋水還有何話說?”
段譽恭敬地施了一禮,道:“晚輩去時,秋水前輩早已不在洞中了……”於是又將進入洞中後的事仔細說了一遍,這回是絲毫沒有隱瞞一點細節。
無崖子聽完後,又長籲口氣,歎道:“原來如此。不過你能誤入洞中,又向玉像磕首千遍,得到本門的上層秘笈,足見與本門有緣。如此也算是拜入了秋水門下了。”頓了頓,又道:“本門前代先師定下的規矩,你既已拜入了秋水門下,卻不能再承我的衣缽了。”說著向蘇星河示意了一下,蘇星河從一處暗格中取出一本書來。無崖子將書交予段譽道:“你既是秋水門下,修習的卻是北冥神功,似有些說不過去。這本《小無相功》,正是秋水的絕學。可惜我已無時間給你指點一二,其中精深奧妙,你自己慢慢體會吧。”
段譽接過那本冊子,小心收入懷中。
無崖子微微轉過些身來,看了東方勝與慕容複一眼,道:“譽兒現在雖是我逍遙派中人,隻是丁春秋這逆徒出在我門下,卻不能教譽兒出手清理門戶……”
東方勝心中雪亮,無崖子定是要在自己與慕容複之中挑一個作為傳人。隻是自己的九陽神功已是大成之境,雖然還不及無崖子內功深厚,但進境神速,終有登峰造極之日。如此自廢根基去承接無崖子的七十年北冥真氣,對他來說得不償失。隻是慕容複這等小人若是得了逍遙派,也絕非幸事。心念微動,忽然冒出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