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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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晨曦照入總理府,將內部裝潢精美的地板牆壁都鍍上了一層眩光。

    希特勒倚靠在沙發上,灰藍色的眼珠直直望著窗外一株蒼翠的青鬆,然而如果有人走近便會發現,他的雙眸空洞無神,注意力明顯不在眼前的景色上。雖然距離被方彥拒絕已經過去了整整2天,但希特勒仍然無法釋懷,每當想起那天夜晚的情形,他的心中便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難受糾結。

    半個多月前,希特勒還沒打算要像對付勃洛姆堡那樣搞掉雷德爾。因為他對方彥的未來發展寄予厚望:隻要後者再在艦隊中發展個三五年,就能在基層官兵中積累起足夠大的聲望和影響力,屆時國社黨便可從下往上的架空雷德爾,將海軍真正收入囊中。對於雷德爾這位兼具才華和風度的老職業軍人,希特勒心中還是存了一分敬重,能讓前者體麵交出權力自行退役,也算是傳統國防軍與新興國社黨之間精誠合作,繼往開來,最後善始善終的一段佳話。

    然而令希特勒沒有料到的是,雷德爾竟然用了極為激烈的手段來維護自己的權位。方彥被調離能與基層官兵密切接觸的一線艦隊,轉而到雷德爾的眼皮底下就職;其人際公關範圍頓時就從數以萬計的官兵變成了辦公室裏的幾百號人,且當中的大多數還都是雷德爾的心腹。這登時就讓希特勒無法保持淡定了。

    對於希特勒而言,方彥實是他和平接收海軍權力當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因為目前海軍中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像方彥那樣既被廣大基層官兵崇拜神往,又對他希特勒和國社黨忠心不二。

    盡管潛艇部隊司令鄧尼茨也是希特勒的堅定追隨者,但隨著斯卡帕灣奇襲和挪威海戰的兩場大勝,德國海軍中的艦隊派已經完全壓倒了潛艇派,因此鄧尼茨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配角,根本左右不了海軍內部的局麵。此番方彥被針對打壓,無疑是給了意圖染指海軍的希特勒以沉重打擊:其伸向海軍內部的觸手被斬斷,再難以通過最初的策略完成權力的交接轉換。

    麵對雷德爾的激烈應對,早就壓抑已久的希特勒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先前他之所以容忍雷德爾處處在國家社會主義旗幟下特立獨行,是因為有法、英海軍這兩個強敵必須要後者去應對;現在英國艦隊元氣盡喪,與法國海軍等量齊觀的意大利又蠢蠢欲動準備參戰,德國海上勝勢已定,雷德爾也就失去其可供利用的價值了。在這種情況下,希特勒終於露出了他冷硬猙獰的一麵,既然這個絆腳石如此不識時務,那麽把它鏟平就是最佳選擇!

    根據希特勒的計劃,扳倒雷德爾的行動將由方彥來做。一方麵他在海軍內部實在沒有幾個值得信任的可靠人員,另一方麵也在於方彥和雷德爾關係密切,向雷德爾下套時不易被對方警惕察覺。至於方彥是否會向雷德爾下手,希特勒是有超過9成的把握:隻要方彥看一看雷德爾對自己的打壓針對,再看一看希特勒給出的中將軍銜和未來海軍總司令的許諾,如何選擇還用說麽?

    然而,正是這件十拿九穩的事情,卻在最後出現了變故。方彥的態度大出希特勒意料,而他給出的理由也令希特勒難以認同。誠然,美國海軍的確是德國海軍今後的最大假想敵,但這並不意味著兩支軍隊就很快要兵戎相見——過去日本和美國相互較勁了多少年?現在太平洋上不照樣相安無事麽?

    更何況,羅斯福那個戰爭販子總統隻剩下了最後1年任期,到1941年初他就要當滿2任卷鋪蓋滾蛋。美國開國近200年,就還沒有哪個總統能當第3屆的。等換一個人上來,德國完全可以向北美伸出橄欖枝,以瓜分英國殖民地作為共同目標來與對方講和!

    想到方彥那過於天馬行空的腦回路,希特勒就氣恨難平,憤怒欲狂。因為他這一撂挑子不幹,希特勒就再找不到合適的人去把雷德爾拉下馬了。

    蓋世太保雖然能做一些無中生有的事情栽贓陷害,但雷德爾的聲望遠非普通將領可比,再加上其周圍還有大批願為他竭力澄清的忠實部下,沒有真憑實據根本扳不倒他。希特勒發現,自己把雷德爾趕下台的決定竟然因為方彥的不配合而流產了。對於手握至高權力的希特勒而言,還有什麽能比這更令他感到挫敗憋屈的?

    “我的元首,您還在為布羅姆將軍的事而生氣麽?我之前就對您說過,他根本就配不上您對他的信任。他借助您的力量在海軍中飛速爬升,結果卻心向雷德爾,這種不忠誠的人幸虧沒有進入我黨,否則定然是第二個恩斯特-羅姆!”鮑曼手捧一疊文件走進了總理府辦公室,見狀連忙趁機給希特勒上眼藥說道。

    這幾天來,鮑曼隻覺得自己受到的恩寵急劇增加,希特勒對他的態度明顯比之前好了不少,昨天更是對他噓寒問暖起來。鮑曼明白,這是希特勒遭到最信任的人背棄,因此愈發珍惜身邊忠誠勤勉之人的結果。在驚喜交集,心花怒放之餘,鮑曼更是不遺餘力的對方彥落井下石,以求乘勝追擊,把方彥徹底趕出希特勒的心底。隻有這樣,鮑曼的地位才會穩如泰山,永遠不會麵臨幸臣失寵的威脅。

    希特勒眼眸中光芒一閃,原本渙散的目光逐漸變得凝聚了起來。他心裏對鮑曼的那點小心思洞若明鏡,然而即便如此,希特勒卻仍然忍不住隨著鮑曼的話語想下去,並產生出後者想要的情緒。因為方彥做的實在是太令他惱恨了。要知道這不僅僅是對希特勒個人的違逆,更破壞了他規劃中的政治格局:現在雷德爾仍舊在海軍總司令的位置上,國社黨要想掌握海軍不知還需花費多少時間!

    “馬丁,你今天又帶來了哪些文件報告?”希特勒收斂心神,轉頭向鮑曼說道。當前正值戰爭,希特勒把絕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最高統帥部的日常工作上去,但他畢竟還是黨的領袖,許多黨內事務仍然需要鮑曼這個中央辦公室主席呈遞給他來拍板決定。盡管這樣十分辛苦,但希特勒卻不肯下放手中的任何核心權力——對於沒有家庭和子女的希特勒來說,權力和大業就是他所追逐的一切。

    鮑曼從文件堆上拿出第一份,看了看封麵後遞給希特勒說道:“這是巴登大區領袖羅伯特-瓦格納的上書,他控告經濟部長瓦爾&特收受巴登鋼廠巨額賄賂,將本年度35萬噸軍用鋼材訂單批給該廠煉製。”鮑曼頓了頓,又介紹起了第二份文件:“這是波蘭總督法郎克對經濟部長瓦爾&特的申訴。後者以極為低廉的價格征收了波蘭境內的海量木材和煤炭,卻高價強賣給捷克工廠,他在其中獲利超過300萬馬克,但這些錢沒有1芬尼流入財政部金庫。”

    轉眼之間,鮑曼就把報來的十幾份文件的主旨向希特勒都說了一遍。其中的超過半數,竟然都是指控瓦爾&特濫用職權鯨吞國家財富。希特勒瞟了鮑曼一眼,後者隨即避開了這道視線,恭敬地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腳尖。希特勒嘴角勾起冷笑,開始翻動手中這些言詞鑿鑿的文件,他隻留了3分心思在這上麵,其餘精力都放在了文件以外的政治棋局裏麵。

    3年半前,瓦爾&特-布羅姆接替沙赫特出任經濟部長,這頓時令無數想要染指這個肥缺的人嫉妒萬分,整天都算計著怎樣才能把他搞下台,讓自己取而代之。然而在隨後的幾年裏,瓦爾&特的成績堪稱卓越,比起沙赫特主政時期都不遑多讓。那些覬覦這個職位的人隻能蟄伏下來,以求觀時待變。

    現在,這個時機總算是被他們在煎熬中等出來了。瓦爾&特掌權的4年期限將近,希特勒迄今並未公開表示是否留任他繼續做下去,再加上其侄兒方彥剛剛觸怒了希特勒的底線,這不得不給人一種經濟部長可能會換人的猜測。今天這些呈送上來的文件,正是國社黨內部的一批人在投石問路。隻是,現在距離方彥失去希特勒信任隻過去了3天,各地區長就來了這麽多指控瓦爾&特的文件,鮑曼在其中推波助瀾的出力,又有多少呢?

    沉思半晌過後,希特勒緩緩開口道:“命令希姆萊對這些指控展開秘密調查。如果誰把這件事情散播出去,那麽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我都絕對不會輕饒。”說到最後,希特勒特別加重了語氣。鮑曼心中一顫,連忙恭聲稱是。他知道希特勒這是在警告自己,今後若是再向外通風報信,對方必定不會輕易放過。

    不過,這番投石問路終究還是起了作用。希特勒讓希姆萊啟動調查,其對待方彥和瓦爾&特的態度便均可見一斑。想到這裏,鮑曼心情重新變得舒暢起來,這麽多年,自己終於有望掀翻頭上的布羅姆家族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