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 民主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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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撕兒子作文,被王心台逮到了,而且內容也不便當麵講,方秉生下意識的說了句:“我撕得是方博文的作文。”

    “你公子的啊。”王心台的臉色登時緩和下來,老爹別說撕兒子作文,就算當堂狂揍一頓也沒所謂,接著這個胖子哈哈笑了起來,走過來親熱的對方秉生一個抱拳,笑道:“方先生是貴客啊,今夜想必是來視察書院的。十裏溝誰都知道您是位中西貫通的大才,看得出您對國文十分的有研究,是不是可以給大家講講?”

    他的想法倒是挺單純:方秉生有才,方秉生撕了兒子作文,那肯定是不滿意;不滿意就說明這人心裏有更好的套路,不妨說出來聽聽,畢竟國文這課王心台在講授,因為這是最不需要西學素養的東西,儒家也能講講。

    “國文的研究?‘黑夜給了我黑色眼睛’那一套?”方秉生一愣,肚裏暗想,接著想到:得想法把今天這事圓過去,否則過會,王心台肯定會詢問方博文寫了什麽,這小崽子別給自己惹事。

    想到這裏,方秉生嗬嗬一笑,先對著王心台抱拳鞠躬,然後轉身對學生們大聲說道:“各位先生們,鄙人也研究過科舉國文,隻是學識低劣,在這裏說說,隻是拋磚引玉,請大家都多包涵:

    首先《我最敬重的人》、《讓我難忘的事》這類題目是科舉國文很常見的作文題目,看似簡單。但有個陷阱;

    這陷阱就是閱卷的大人一天也許要看幾百篇同樣的文章,你沒有新鮮感,大人不會眼前一亮,所以必須題材新穎,從小處入手,比如,不要寫最敬重你們的牧師、你們的父母、你們的兄長,這都是老生常談了,大人們會看睏的;你可以寫學校裏的老護工,他一輩子沒有什麽本事。但卻有個亮點:比如特別虔誠;你看他那麽老那麽窮那麽悲苦。卻天天喜樂平安,這就是反差,一下子就抓住大人的眼球了;而你最敬重的其實不是下等人,而是耶穌。

    這叫以小見大。

    但是這種寫法適合的是年輕的先生們。因為各位沒有工作過。剛剛中學畢業。見識不夠;但像我這樣的人去寫,該寫誰呢?

    我要寫最敬重耶穌!

    耶穌是神,難道不會千篇一律嗎?不會的。你要寫你在身邊的各色人等:老師、同事、長官、下屬身上都看到了耶穌的影子,耶穌與你周圍的人同在,自然也與你同在,也與我們這個王朝這個時代同在,所以你其實最敬重的是皇帝、帝國和時代。

    這叫以大見小。

    我為什麽撕犬子的文章呢?因為千篇一律,都是套話,既沒有以小見大,也沒有以大見小;雖然尊重各位老師仰慕各位老師非常對非常好,但是你不能用套話去堆,他那文章把主角換了任何一個長者、長老、牧師、教師都可以,所以我給撕了,浪費鉛筆和紙張。”

    這篇東西其實是方秉生從一本考經上看來的,畢竟他也一直想弄個官做,也一直在研究國文考試什麽的。後麵又把方博文讚美譚同恩這事給揭過了,讓人以為他兒子其實漫不著邊際的瞎寫。

    當他說完之後,全課堂鴉雀無聲,方秉生有些尷尬,閉了嘴,擺了擺手,強笑道:“瞎講瞎講,不說了,嗬嗬,其實我是來叫兒子回家吃飯的......”

    話音未落,掌聲雷鳴般響起,大家都被這番高論驚呆了:畢竟飛凰書院剛起步,對於各科研究哪有老牌補習班那麽犀利,方秉生那本書可是托朋友直接從聽濤書院拿來的,非賣品。

    小白從講台上跳下來,對方秉生做了個揖,激動的叫道:“恨不早聽先生論道,否則我去年就不會因為國文拉了後腿了。”

    王心台的厚手拍得啪啪的,豎起大拇指連連說道:“不愧是西學才子!太厲害了!”

    “老爺,回家之後指導下我國文吧。”周天恩也走上來叫道,滿眼都是崇拜。

    方秉生眼角掃到了兒子:對方沒有鼓掌,相反伏在桌麵上在擦眼淚,自己的文章上來就被老爹當著同學的麵撕了,他能不哭嗎。

    “就知道哭!又蠢又傻,淨給我在外麵丟人!”方秉生心理惡狠狠罵著,臉上卻笑顏如花,對著大家團團作揖。

    這時有個穿鼠灰外套的少年也擠了過來,上來就要和方秉生握手。

    從沒見過這少年,對方留著時髦的分頭、穿上好洋裝、戴著眼鏡、皮鞋鋥亮,這家夥根本不是十裏溝的,但是又看著人是顯得儒雅的很,方秉生猶豫了一下,和對方握手了。

    “這位先生是專門教國文的嗎?”那少年問道。

    “不是,我在水火店做賬房,”方秉生含混了一下,問道:“您怎麽稱呼?”

    “他是胡恬,我跟班,匯文學院畢業的,今年也要科舉。”小胖子李明建笑道。

    “匯文啊!好學校啊!”方秉生頓時心生敬意,那學院是美以美會的,不亞於培德的,但立刻轉身自己主動去握那小胖子的手。

    這家夥能讓一個匯文畢業生當跟班,開始讓方秉生肅然起敬,剛剛他被課堂秩序不好的怒火衝昏了頭腦,現在開始將李明建從一個搗蛋孩子的定位轉變為一個貴人:“這位先生,怎麽稱呼?”

    方秉生把對小胖子的稱呼都變為真心實意的先生了,但李明建往後退了一步,有些害怕的反問:“你不記得我了嗎?”

    “我記得你?我們見過嗎?”方秉生伸出的手僵直在那裏,很疑惑。

    “哈,貴人多忘事。方先生。”李明建有些敵意的撇了撇嘴,說道:“胡恬,該回家吃飯了,走吧。”說罷竟然自顧自走了。

    在木樓前,方秉生和方博文並肩站在門口,笑眯眯的朝周家兄弟揮手道別。

    “少爺,明天早晨我叫你跑步。”周天恩高叫道。

    “好,等你!”方博文應道。

    “嗬嗬,這孩子!以後別再讓人家天恩叫少爺了,老記不住呢。”方秉生慈愛的摸著兒子的頭笑了起來。

    但等兩人剛鑽進門洞,方博文就叫了起來:“好香啊!吃什麽?”臉上還笑嘻嘻的他書包還沒摘下來,方秉生從身後狠狠一腳踹在兒子腿窩裏。

    方博文驚呼一聲,就摔跪在了地上,方秉生冷著臉上前就是左右兩個耳光,接著又是幾腳踹了上去。

    挨揍的方博文趴在地上半捂著腦袋,抬起頭看父親,滿是淚水的眼裏全是迷惘。

    “不爭氣的東西!讓你看連環畫!讓你寫那種爛文章!”方秉生咬牙罵著,又是兩個耳光抽過去,因為怕鄰居聽見,他刻意壓低了罵聲,讓黑暗裏的辱罵嘶嘶的如同一條毒蛇在吐著信子。

    “這是怎麽了?”正收拾飯桌的老婆驚異的走過來的問。

    方秉生對兒子低吼一聲:“跪著!”

    自己轉身去吃飯了,在半途又停住腳步扭頭指著兒子低聲罵道:“還特麽讓人家叫少爺?你特麽的有官職嗎?有莊園馬車嗎?不要臉!不知羞恥!”

    油燈黑影裏響起了刻意壓製的抽泣聲,那是方博文在跪著哭,還不敢哭太大聲,因為哭得大聲早在豪宅裏就被修理過無數次了。

    我揍你辱罵你,你還不能哭;即便哭,不能讓我煩,不能太大讓別人聽見丟人。——這一直是方秉生對待兒子的態度。

    “天恩到底怎麽了?”老婆還是沒聽明白出了什麽事。

    方秉生坐在床板上,端起老婆倒得酒一飲而盡,說道:“沒什麽,我心裏煩。”

    因為老爹心裏煩,方博文被揍一頓,並在地板上跪了兩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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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方博文在黑暗裏跪地抽泣的時候,秋風教會的馬車停到了門口,王心台和王芫以及父親幾個人朝外麵馬車走,王心台頻頻點頭,哈哈大笑。

    “幹得好,讓姓譚的和我對著幹!”王心台咬牙切齒的說著。

    “堂哥,這樣好嗎?平信徒會有閑話的吧?”王芫有些擔心,不停的在朝後撫著頭發,看得出很緊張。

    “你管平信徒幹什麽?你哥在這裏跺跺腳,十裏溝震三震!”一個臉如同幹癟棗子的老漢在後麵叫了起來,因為門牙脫落了漏風,讓他每說一句話都發出嘶嘶聲,他是王心台的父親,隻不過和肥胖的兒子比起來,早年吃苦生涯讓他的身材極其瘦小,顯得弱不禁風。

    王心台倒沒有讚同老爹的說法,他想了想,對王芫說道:“你最近多找找周利仔來聽道,多在教會混混。這樣的話,對外可以說利仔是咱們的死忠信徒,看不過姓譚的異端混入羊群搶羊,如此,應該可以避免咱們買流氓打人的說法。”

    說著,他抬腿上了馬車,講道:“我再去報社找找朋友,花錢買個軟文罵罵譚同恩,反正十裏溝都是些窮人,報紙都發文了,這事就定了。誰會在乎姓譚的在說什麽,到底是怎麽回事。”

    而在秋風教會的馬車突突駛入黑暗中的時候,燈火通明的韶興紡織廠的後院裏,李明建從人力車上下來,對過來服侍的管家說道:“爺爺睡了嗎?今天我遇見方秉生了,就是當年揍我們李家的那民主黨流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