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專家與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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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對方問選舉的方法,方秉生並沒有急於回答,他看了看滿臉期待的李晉仁和瘦子,舔了舔嘴唇,反問道:“既然李先生已經是自由黨黨員,肯定有些打算,您預備怎麽選呢?或者有什麽擔心的地方?這個還請您告知在下,在下看看能否讓您如虎添翼;否則空口亂講,難免變成老生常談。”
方秉生沒有直接回答,因為他還不熟悉李晉仁這匹馬,沒法有的放矢,他又不想自顧自說一通,免得讓人家認為自己誌大才疏,隻會道理不會操作,畢竟他還是蠻看重這次談話請教的。
李晉仁愣了下,看了看方秉生又瞄了瞄旁邊的朋友,看起來在考慮說不說。畢竟見人隻說三分話是個常識,他是來撿別人寶貝的,不是來炫自己寶貝的,但方秉生的話也有道理,拿自己的思路當引子也算合情合理,一時間猶豫了。
汙穢的小飯館裏,因為還沒到工人下班的點,不大的店麵裏冷冷清清的,隻有圍坐在一張汙跡斑斑的桌子周圍的三個中年人:兩富一貧,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店裏一下就安靜下來了。
看李晉仁光撓頭皮,眼睛滴溜亂轉就是不吭聲,旁邊的瘦子有些心急了,自己笑了起來,拍著李晉仁的肩膀替他說了一些:
“嗬嗬,李兄誌氣高得很,家底也殷實,而且見過自由黨總裁鄭阿寶先生了,據說被再三嘉獎勉勵。這次李兄說最起碼要拿出五萬銀元來競選,一定要當選韶關國會議員。”
“五萬?”方秉生臉上一個驚訝至極的表情。好像聽到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要拿白菜換珍珠那樣。
這表情也驚了其他兩個人,李晉仁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五萬銀元還不夠?韶關可不富裕,比不得京城這麽多富......”
方秉生此刻冷冷一揮手,如同當年做高管的時候拒絕一個不合格的實習生那樣,氣吞萬裏的說道:“五萬想也別想。最少拿二十萬預備,十萬主力軍,十萬預備隊。”
聞聽此言,李晉仁和瘦子兩個人下巴都摔到髒桌子上了。
但兩人都是有錢人,這下巴頦隻摔了五秒就被撈回去了,這次瘦子急不可耐的問話了:“怎麽需要這麽多錢?京城熱門選區選戰是需要這麽多錢。但韶關經濟不如京城的。”
方秉生對著他豎起三根手指。沉聲講道:“需要這麽多錢,有三個主要原因:
第一,選舉捐官剛開始進行,成本不好估計。
西洋競選捐官製度剛剛開始。以各城經濟估算成本可以。但京城也並非摸到上限。這隻是第一次選舉;我看報紙了。選舉隻有一個態勢,是越來越昂貴,要是能摸到上限多少。最少需要三到五年觀察的數據,你有嗎?你等得起嗎?
再說,龍川第一次選舉,那種小縣城,自由黨幾個小老板每人投入的錢也差不多四、五萬吧?您韶關不如京城發達,您韶關還會不如龍川小縣城發達啊?
第二,20萬並非全部是成本。
20萬銀元並非要你全部買自己彩票,而是十萬預備著,十萬投入彩票,但也不能全買自己、一次買光自己彩票,要觀察形勢,合理機智、分批分情況的利用財力。
你總不會花光所有錢,你也要像買股票一般,看誰能上漲,購買自己陣營其他強力馬和對手強力馬的彩票,他們的當選會讓你賺錢。
以我在龍川經營彩票對賭的經驗來看,十萬元在選舉後,不論選上選不上,總能回本5萬到7萬,選上了甚至盈利好幾萬!
你實際期望成本才3萬,這不貴!你想想,你在滿清花1萬買個道台缺,但是那裏是一百個蘿卜一個坑!你為了擠掉其他蘿卜補缺還得到處行賄送禮,這補缺的錢才是大頭,要真正當上實權道台最少也是3萬,而且肥缺道台你5萬也打不住!
並且這種賭博是對賭,大家都知道,在賭場裏,假如兩人對賭,帶的錢少的那位總是心虛,總是患得患失,最終會被準備的錢多的另外一人吞掉;
強大的預備隊可以讓你在賭場裏遊刃有餘;
第三,你想當選,得在自己陣營被大人物重視,讓他們用黨的錢捧你。
據我對鄭阿寶的研究,我和他交手過;這個人呢,喜歡做甩手掌櫃,他總是先讓自己手下往上衝,好像敢死隊那樣;他躲在後麵查看敵方火力和尋找機會。
但是即便是民主黨,那也不能黨負擔你一切競選投入啊,我在龍川就逼著幾個候選人掏錢;你敢壓自己的血肉:你才忠心,你才不會退縮,你才有戰鬥力!
好麽,你掏點錢,大佬就把你捧上去,那你得是鍾家良或者鄭阿寶的私生子!
也即是說,你想在自由黨內成為強力候選人,必須給黨魁一個非常好的印象,這個印象就是敢打敢衝,說穿了:不怕為黨花自己的錢、不怕為黨丟自己的臉、哪怕傾家蕩產、身敗名裂都無所謂。
你得給鄭阿寶那種貨色這種印象才行。
你得到他的認可,你才能在危急關頭得到最強力的支援,那就是用其他黨員的錢來捧你了。
最後您想想:假如您就打算投入五萬,黨費交一筆、巴結黨內大佬交一筆、開選前籌備競選花一筆、競選中還得給報紙軟文花一筆、城內慈善事業花一筆,那您還剩多少錢去打競選彩票啊?
兩黨候選人人數現在都是黑壓壓的,顯得出您來嗎?怕是您連黨內候選人第一梯隊都進不去。
到時候,被敵方報紙黑成一坨屎、被自己大佬罵成一坨屎、自己因為錢少沒法分散投資彩票,全買自己。弄不好就賠成一坨屎!燒錢的主力被滅都上史書了,這輩子也值了,陪選那傻貨才是倒黴蛋!
一旦沒當選,那就是錢沒了、名也沒了、黨內人望也沒了!
你白扔五萬銀元啊!”
一番話說得兩個富商汗流滿麵,連一句話都沒法插嘴,旁邊的瘦子這次俯低了身子,一直巴巴的盯著方秉生,兩手捏著潔白的手帕撐住了一直沒碰過的髒桌子沿就沒放開過,大氣都不敢喘,屏氣凝神。全神貫注的聽了每一句話。眼裏再也沒有任何輕蔑和不信任了。
方秉生閉了嘴,端起桌上的瓦碗就喝了一口劣質白酒,還翹起了二郎腿——這一刻,他無所畏懼了。這才是真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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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啊。高啊。高......我大意了,大意了,畢竟小地方人......”李晉仁撩起袍子下擺不停的在擦汗。那汗瀑布一樣的流下來,擦也擦不完——從他的惶恐,看得出他事前真沒想這麽多,也低估了這事的複雜和艱難,說不定還被那20萬的資金預備給嚇出來了屎。
方秉生並不理對方的惶恐和驚慌失措,這本來就是低手聽專家教誨後的正當表現,所以自顧自的大口喝酒。
以前他沒來過這個破飯館,但是碗裏的酒卻是熟悉:水火街都是這種劣質白酒,健壯的工人喜歡一口悶幹,方秉生每次喝都嗆,然而今天的此刻,他喝這烈酒如同喝茶般輕鬆,連酒味都品不出來了,因為“區區烈酒算什麽,黑夜給了咱黑色的眼睛,咱卻用來尋找光明、賜予那些茫然的賽馬予光明!”
就在方秉生喝第三口酒的時候,有隻胳膊握住了他的手腕,方秉生扭頭一看,正是那位瘦子先生,他朝前俯低身體,轉頭仰望著自己,眼裏淚光點點,大叫道:
“方秉生!他們不讓我做候選人!您救救我吧!”
“什麽,不讓你做候選人?你有汙點?”豪氣幹雲重重放下的酒碗,頓在桌麵上酒水四濺,方秉生擺開那隻手臂,撫平油漬的長袍,把二郎腿翹得更平,架勢好似隨時要為小弟提刀出去砍仇人的老大,大剌剌的答道:“說!看我怎麽給你解決掉!”
那瘦子愣了一下,叫道:“我沒汙點啊,我就一正經商人啊!就私收了一個小妾,連她去年都病死了,我白得和雪蓮花一樣。”
“那你沒錢嗎?看起來先生挺有錢的嘛。”方秉生有些驚異。
“唉,”瘦子重重的歎了口氣,說道:“好不容易他們才要我,我現在也是自由黨黨員,黨證都發了。但是就是不讓我當候選人!我說我捐競選經費、我拍十萬現金在你這裏當保證金?那也不行!死活不推我做候選人!就讓我做支援工作,這特麽的就是給別人抬轎子啊!”
旁邊的李晉仁還在擦汗,但看起來自己的事被朋友打斷也沒啥不悅,畢竟20萬的心理準備不是一時半會的能做出來,他指著那瘦子說:“他可慘了,一開始死活不收他入黨,最後,好說歹說,找了陸軍裏的老鄉說情,才讓入黨了,但他入黨捐獻的黨費和競選基金開始就比我多兩千元.......”
“為啥啊?”方秉生傻了,雖然兩黨都是財大氣粗的富豪為主,所以入黨的時候都得交不少錢,用作大家活動或者競選的經費累積基金,但2000銀元那對於平民就是天文數字了,對富人也不是眼睛可以不眨的小數目,某人入黨標準多加2000銀元這也太駭人了,這人到底是大宋通緝犯還是滿清皇室啊?
那瘦子終於坐直了身子,氣憤填膺的狠狠的用皮鞋狂跺著地上的泥土,叫道:“特麽的,誰叫我姓夔呢!”
“您的姓氏?百家姓裏的夔?夔州的夔?這怎麽了?自由黨還看姓氏啊?”方秉生愣住了,突然恍然大悟,哈哈高聲笑了兩聲,馬上醒悟到自己失態了,堪堪打住,但還是忍不住笑,開始狂咳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