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流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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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霧初曉,朦朧異常。一陣陣呈乳白暈色,有如昏天般遮日蓋麵的濃濃稠霧,厚罩於江麵上粘粘漂浮,彌漫難視。
迎江刮至的許許南風,卻吹不散這如同濃粥一樣綿延稠起地茫茫白霧,隻能帶起著一波又一波,好似旋渦般急流澎湃地連綿水浪,於江岸間來回肆虐。
數十艘破舊漁船,緊緊貼靠在水岸邊連排立起,如鼠蜷縮。洶湧的浪濤,不時將它們拍打出了一絲絲咯吱震蕩地筏木粗晃聲。
呆立於漁船艙板後,目光驚恐地盯懼著江岸邊那一排排踏浪行駛的隆隆黑點,百十漁民近乎是一刹那地轟亂上岸,紛紛藏匿到了老遠的樹石草叢後偷偷窺望起來。
迎風飄駛,順流而下。那隆隆黑點以一種極快地流速,沿著江邊南岸處高速直行,轉眼便掠過了那停泊著數十漁船的小小碼頭。
此時已是清晨時分,一輪驕陽高高地懸掛於晴空中浮雲萬裏,嬌燦異常。光芒直射下,那濃稠白霧以一種溶冰入水的蒸蒸時速,絲絲消失於了江麵上再無蹤影。
順踏著延綿浪濤,十餘艘五桅巨艦沿江急駛,仿佛烏雲壓境一樣的俯衝而下,使得橫浮於江濤上的那些漁商客船們連連避讓,惟恐不及。
這些五桅巨艦高達百尺,立如樓層,行如龐雲,每船可乘軍士達八百餘眾,是為南唐水軍中,最為精銳的一支主力戰艦。圍繞於這些巨艦左右,數不清的各類戰船緊跟拱衛,於江麵上帶起了一片片如雲遮日地龐形黑影。
輕立於巨艦甲板邊,目光悠然於南岸間緩緩巡視,一名錦衣男子的麵容上,流露出了抹淡淡地笑容:“今晨,是已進入了江陵地界罷。距離那裏,想是有不日可達了!”
離這男子身邊最近的一位水師將領,恭聲敬答道:“按如今地南風流速,最快十日後便可抵達金華,同天水軍會合。”
這將領頓了頓,目光裏流露出了絲異常炙炎地神色:“天水一役後,至今已有十載未遭戰事,今次若能再敗齊軍,我江南一十三路連環水軍中,當以總管為榮。”
“江南春意盈如心,風花雪月最消魂。如癡如醉如虛夢,賞花賞月賞美人。”隻見這男子縱聲長笑下,漫步轉身於船舵塔樓間,再度俯視地臨臨觀望起來。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何背起小包裹?我要跑回家,小娘皮不知道,船一劃、我就搖、咕嚕一聲山莊不見了......。”遠遠望著那莽莽群山中,一艘青木小舟極其歡快地從點點密林間輕盈劃過。
耳聽風響,眼見林起,一大片濃密得有如發縷一樣厚厚稠密的野榛林,轉眼便被這小舟輕鬆掠過,隨即拋後在了遠處逐成黑點。緊跟著替代它們的,是一片高聳昂然的青鬆林。
小溪深約十尺,寬不過三丈,卻把兩岸數不清的密林群山,有如蛋糕般一劃而下,分割成了兩塊厚厚得山坳。小溪直曲彎折,時拐時繞,不見其頭。往往是過完一個橫彎後,便又是條支流緊緊接起,將它們串連得仿佛條彎繞拚圖似的綿延起浮。
一首首唱聲清脆,但歌意卻是極其難聽的自編歌謠,不斷從那蕩槳少年地口中響亮傳出。一身寬大舒適的粗布麻衣,手長腳長的罩蓋於他周身上下。
這少年一邊唱著歌,一邊將右手舉立於船槳間動也不動。一雙仿佛能透人心意地烏黑雙眸,則是和右手一樣盯劃在水麵上一眨不眨。
隻聽‘撲’得一聲,溪流裏頓時拔出了把水淋淋的小魚叉,魚叉地另頭,則是穿透著兩條肚皮翻白的肥大魚兒。
“他媽的臭小娘皮,竟敢如此欺辱小爺,你奶奶的自小便是這等潑婦,長大後豈能了得?””憤憤將兩條魚兒從叉子上隨手抹下,那少年咬牙切齒地咒罵道:“有恩不報不算差,有仇不報是人渣。此仇不報,何其怒哉!”
這少年不是楊麟,卻又是誰?
原來晨曉時分,趙凝兒因新學了幾招歐陽千教她的五禽長拳,當即興衝衝來到湖岸邊找人推演,誰知正巧遇到了同在一旁早起垂釣的楊麟。
一柱香時間不到,陪趙凝兒一同練招三四位王府侍衛,不是被凝郡主的‘五禽神拳’打的敗退下陣,就是幹脆裝作傻子似的站在那挨打。
坐在湖岸邊,因魚兒全被趙凝兒的怪叫嘻笑聲,而嚇得遠遠驚開什麽收獲也沒有的楊麟,忍不住的說了幾句閑言後,兩人當即鬥起嘴來。
可是比鬥嘴,趙凝兒又豈能鬥得過楊麟?不過是十來句話的功夫,就已滿臉通紅,無言可駁了。趙凝兒神情激憤間,當下趁楊麟不備,直使一招猛虎回頭,一拳打在了他的左眼上,隨即原地拍手地歡跳起來。
這拳過後,楊麟眼眶上立時烏黑紅腫,有如熊貓。楊麟大怒下,當即直使蠻力一把抱住趙凝兒,直騰騰的幾步把她推下湖中,隨即大罵這臭小娘皮要麽死回天水,要麽天天把她推到湖裏喂養魚蟲。
郡主落水,這還得了?伴隨著楊麟地破口大罵,翠湖山莊內頓時就是一陣雞飛狗跳。
當哭啼啼的趙凝兒從水裏被救上來擦幹眼淚後,便是一邊大嚷著武林恩怨、刀光劍影、快意恩仇...等等江湖口號,一邊提著把長劍滿山莊的找著楊麟要他出來單條,否則日後見一次斬一次,直到他磕頭求饒為止。
楊麟眼見不對,當則實行他人生名言之――惹不起,躲得起。你有張良計,小爺有過牆梯。幹脆直接跳湖逃遁,從湖底密道遊到了他的藏身小築中匆換衣服後,便是搖著那青木小舟順遊而下,打算沿著小溪先逃回江陵老家內再作計較。
忽然,順著溪流再次連續繞過了兩個小小彎道後,眼前景象立變開闊。一麵麵清泉瀑布順華著崖壁上飛流直下,浩瀚如騰,三四道自群山間交叉橫縱的彎繞小溪攏攏相聚,再加上那居中的十餘麵清泉瀑布,一條寬約十餘丈,有如滾滾浪濤般一望無際的急勢淩流,瞬息出現於了楊麟眼前。
河岸邊綠草茵茵,鮮花似錦。數不清的楊柳綠--飄天文學--然穿梭於兩岸間歡淌不斷,這一麵麵有如春日中最為燦爛的生機景象,就仿佛一位位畫豪筆下的悠悠奇景般,向著一切能看到它們的人,傾訴著江南意境裏的美、靈、巧......。
青舟已於溪水中連行了四五個時辰,兩岸邊原先那風清秀麗的山水景色,也是於視野中緩緩退幕,替代它們的,是一波波衣衫襤褸,如潮似湧的流民身影。
“這淮水決堤,至今已淹到何處了?”望著小溪下遊的一路間,那南岸上遠遠可見的零星流民,楊麟麵色古怪的搖了搖頭。
越是往前,岸邊可見的流民身影便越是增多。更有甚者,已能見不到少熟識水性,又或是餓得受不得了流民男女,俯身於河岸間來回打撈,想要摸上些魚蝦來暫緩充饑。
隻是水流實在太急,一波接一波的澎湃浪頭,就有如海浪滔天般洶湧四起,不斷於岸礁岩石間轟相碰撞,掀起著一片片的暴浪狂花。兩岸河水中,不時可見到一些拚俯打撈的流民們被浪頭逐波卷起,隨即於浪花中緩緩吞沒。
“操你奶奶的,這淮水莫非已淹到了江陵不成?”一縷縷非常不好的古怪念頭,於楊麟心神內來回閃爍,煩躁異常。
昔日裏風華如鏡、括美迷情的名花流,此刻卻像由一個清醇可愛的小姑娘,轉變成那蠻橫粗辣的潑婦一樣凶悍無情。在這連綿濤水中時起時浮的青木小舟,近乎已不需要楊麟在手槳劃駛,而是被襯托得好似出弦快箭一樣高流直衝,如馬奔騰。
“臭小娘皮、爛小娘皮,你奶奶的小爺若是此次不幸遇災,即便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原來一月前,楊麟於翠湖山莊內靜修一門金針截脈的醫術時,趙凝兒突帶大批護衛從天水趕至江陵,隨即一路上沿途觀景的來到翠湖山莊中,說要同他一起並肩江湖,闖蕩天下。
楊麟心中叫苦下,幹脆裝病不起,並派其下侍從於市井內四處張榜,窮招擅書巧嘴之人來供趙凝兒提問忽悠,打發時間。七日前,秘營飛鴿傳書――淮水決堤,洪淹六府。汝安流民,如潮似湧。
楊麟自小潛修奇門旁學,對於這些民生聊養之事,原本不甚在意。一直到現在看來,才覺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間奇門異術雖多,但醫一人,救一人,即當你手快如飛,又耐豈何?冥冥中自然龐災下,山崩地裂,洪水四侵,萬民乞泣,莫窺天威。
一邊憤憤地咒罵著趙凝兒,一邊手忙腳亂地操劃著木槳的楊麟,突然間雙手呆立地滯望著眼前景象,嘴裏不由自主的呻吟道:“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