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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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養心殿裏,侍衛來報,太子殿下已經收服漠北軍,正在回京的路上。

    變故連接而至,幾番反轉變化,不明情況的一些官員已經懵了,然而唯一能確定的是,陵王敗了!

    敗在太子手下,似乎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

    以兩萬人馬收服二十五萬人,沒有人覺得不可能,因為那是宮玄!

    魚雍陳維等人麵如土色,跪行幾步,頭砰砰磕在光亮的玉石地板上,聲淚俱下的喊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老臣被陵王嫻貴妃等人蒙騙,以為遺詔是真,才犯下大錯,皇上饒命啊!”

    玉雲昭甚至磕的頭破血流,頭發散亂,神情悲壯,似是真的被人蒙蔽,混久了官場的人,人鬼之間隨意轉換,竟如此流暢自然。

    唯有那清潤的少年直直的跪在那裏,麵色微微發白,垂眸一語不發。

    宮湛冷笑看著魚雍等人,目光不屑、冷沉,嫌惡。

    突然想起乾元帝方才問他,可知為何不如宮玄,他當時不甘,隻覺父皇一心偏袒,如今看著魚雍等人,覺得自己的確不如皇兄。

    至少方才成國侯威脅百官時,江正等人無一人屈服,為維護宮玄甚至可以不惜性命。

    這段時間,他在朝中的勢力如日中天,以為已經掌控了整個朝堂,打壓的皇兄抬不起頭來,連心愛的女子被革職都不發一言。

    如今才知道自己有多蠢,宮玄對於敵人根本就不屑於廢話,隻是運籌於帷幄中,靜待時機,給予對方致命的一擊。

    這一場宮變,宮玄徹底將他踩在腳下,清除了魚雍等異心之人,收服了漠北軍,可謂一箭三雕。

    父皇說的對,他輸了,輸的心服口服!

    魚雍等人仍舊在痛斥陵王的欺瞞和野狼之心,聲聲泣悔,義正言辭,就差以死明誌。

    成國侯大笑兩聲,聲音洪亮悲愴,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中回蕩,突然伸臂去抽身後侍衛的長刀。

    “叮!”的一聲,長刀被挑開,遠遠的落在地上,夏恒之目光深沉,“父親在我心中一向是敢作敢當之人,何必行這種怯懦之事?母親還在府中等你!”

    成國侯身體一僵,挺拔的身姿立刻彎了下去,閉目單膝跪在地上,高聲道,“成王敗寇,老臣願領受一切罪責,隻求皇上不殃及賤內,她對老臣所做之事一無所知!”

    乾元帝沉歎了一聲,啟口道,“陵王宮湛,謀逆造反,不忠不孝,革去親王之位,貶為庶人,壓入大牢,等候處置。嫻貴妃心思歹毒,謀害於朕,革去貴妃之位,打入冷宮。夏韞、魚雍、陳維、安福等人,助紂為虐,欲行不軌,即刻革職抄家,壓入死牢!”

    “皇上不可!”嫻貴妃渾身顫抖,跪爬到乾元帝腳下,涕淚橫流,抓著龍袍大聲哭道,“一切都是臣妾一個人的錯,是臣妾買通安福給皇上下毒,不關湛兒的事,遺詔也是臣妾的主意,湛兒並不知情,臣妾罪無可恕,可湛兒是皇上的兒子,他什麽都不知道,皇上不能這樣對他,您要殺就殺我一個人吧!”

    安福跟著哭喊,“皇上,奴才再不敢了,皇上饒命啊!”

    魚雍等人癱坐在地上,大喊冤枉,大殿內頓時亂作一團。

    乾元帝疲憊的揉著眉心,不耐的揚了揚手,沉聲道,“都帶下去,朕什麽都不想在聽!”

    被親近的人背叛,即便是一個帝王,也會痛心失望。

    “是!”

    守在門口的禁衛軍立刻上前,除了魚雍等人的官服,壓著他們往外走。

    “皇上!”嫻貴妃嘶喊一聲,猛然起身撞向身後的石柱,刹那間鮮血四濺,女子一身華貴宮裝,血流滿麵,砰然倒在地上。

    “新柔!”

    “母妃!”

    乾元帝和宮湛同時大喊了一聲,起身衝過去。

    乾元帝一把推開宮湛,將嫻貴妃摟在懷裏,驚慌的大喊道,“太醫,快傳太醫!”

    嫻貴妃睜開雙眼,淚水湧出,衝掉眼尾淩厲的妝容,竟有了幾分淡雅柔和,她伸手抓住乾元帝的手腕,氣息不穩,聲音悲戚,“皇上,臣妾對不起您,本來想等湛兒登基後,就自裁謝罪,去下麵向您領罪。”

    畢竟是二十幾年的夫妻,就算平日的恩愛是假,到底朝夕相處這麽多年,也生了幾分真心,乾元帝心中大慟,捂著嫻貴妃仍舊流血的傷口,哽聲道,“不要說了,太醫馬上就來,朕沒死,你也不許死!”

    鮮血順著乾元帝的指縫留下,染了女子半麵血痕,女子緩緩搖頭,緊緊的抓著他的手,“皇上,臣妾伺候了您二十多年,不求您心中有臣妾,隻求您放過湛兒,給他一條生路,來世,臣妾還伺候您!”

    豆蔻之年入宮,也曾少女懷春,期盼君恩長久,卻最終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她的存在隻是為了那個女子過的更安逸,她恨過怨過,轉身依舊麵帶笑容,強顏歡笑,如今,終於要解脫了。

    “母妃!”宮湛跪在地上,悲聲痛哭。

    成國侯和夏恒之也都圍過來,神情悲痛。

    “新柔,你不要說話了,太醫馬上就來!”乾元帝將女人摟在懷裏,聲音溫柔。

    “皇上,您、您答應臣妾,否則臣妾、死不瞑目!”嫻貴妃聲音越發虛弱無力,鮮血自唇角湧出,浸濕了華貴的衣衫,淌在地上,如鮮紅彼岸花在身邊一朵朵盛開。

    “好,朕答應你!”乾元帝閉目沉聲道。

    嫻貴妃終於放心下來,唇角微彎,勾出一抹笑,轉眸看向宮湛,抬手撫上他滿是淚痕的麵孔,“湛兒,母妃先走一步,你自己、保重!”

    “母妃,兒臣不孝!”

    “不、你是個好孩子、”嫻貴妃唇角的淺笑僵在臉上,手突然滑下,闔目倒在乾元帝懷中。

    “母妃!”

    大殿中猛然響起一聲悲慟至極的嘶吼。

    初曦他們回到殷都的時候天已黑透,風卷落葉,長街蕭瑟,宮門外血腥未散,似乎已經看到當時戰況的慘烈。

    入宮後宮玄去了養心殿麵見乾元帝,初曦去了清馥宮。

    嫻貴妃自盡的事,他們在路上已經得到消息,初曦當時心中便咯噔一沉,嫻貴妃果然夠狠夠絕,如此一來,不僅保全了宮湛,而且也永遠在乾元帝和元後之間劃了一道裂痕。

    她是用生命在報複!

    魚雍等人已被關入大牢,其他官員都已經回家,整個皇宮都安靜下來,詭異的死寂,似仍未在宮變中緩過來。

    清馥宮的宮女已經認識初曦,見她來,忙引路帶她去了花房。

    已是中秋,夜風寒涼,花房裏反而溫暖如春。

    一團繁花錦簇中,元後一身白衣更顯清冷,她站在那,身形縹緲,氣息淡薄,仿佛隨時都會羽化飛升而去。

    乾元帝假裝病危之前,怕元後擔心,似是許下承諾,一旦事成,立刻來這裏見她。

    而如今已經過去幾個時辰,乾元帝一直守著自盡的嫻貴妃,把另一個一直在等他的女人忘了。

    元後轉身,眸子裏的哀傷刹那隱去,看著初曦輕笑,“初曦來了!”

    夜已經很深了,但今夜注定無人能入眠。

    花房的頂上懸著一盞巨大的琉璃宮燈,將花房照的亮如白晝,初曦舉了舉手中的棋盤,笑道,“睡不著,來找娘娘下盤棋,娘娘可有空陪我?”

    元後溫和點頭,“好”

    宮玄自養心殿出來的時候,漢白玉石階下,一道欣長的紫色身影站在海棠樹下,邪魅風流的麵容難得帶著幾分鄭重,抬頭淡淡看來。

    宮玄走過去,兩個同樣優秀俊美的男人並肩而立,一個風儀雍容,一個矜貴慵懶,站在無盡的夜色中,銀輝傾斜,在兩人身上撒下淡淡銀芒。

    “放心,本宮記得當初的承諾,會放成國侯一條生路。”宮玄淡淡開口。

    夏恒之勾唇一笑,緩緩搖頭,“我知道,你說過的話,我從不擔心,我來,是為了曦兒。”

    宮玄眼神漆黑,深若滄海,聲音緩而堅定,“明日之後,她將是本宮唯一的妻子,恒之,她不是小璃,你放手吧!”

    不知真的是否明白宮玄話中的意思,夏恒之笑容莞爾,眼中卻一片沉寂,“我愛的,也從來不是小璃。我不會放手,卻也不會和你爭,在天洹城時,一直都是她在背後看著我,如今也換作我來守護她,你若有負,我隨時都會出現,畢竟,你我都清楚,曦兒對我不是全然無情。”

    “本宮不會給你機會!”

    夏恒之抬步往石階下走,墨發輕揚,衣袂舒卷,身姿挺拔而蕭瑟,“誰知道呢!曦兒她每一個決定,看似隨意,卻每一步都走的異常堅定,以我為鑒,好好待她!”

    “另外、”夏恒之轉頭,笑容狡黠,“她背後可不止我一人。”

    想到那個男人連喜歡都不曾說出口,相比起來,初曦對自己畢竟還有過一絲心動,這樣想著,心中窒息的疼痛略微緩了一些,夏恒之低低一笑,笑容哀傷涼薄,轉身大步踏著月色而去。

    宮玄站在玉階之上,看著男子的身影漸漸沒入無邊夜色中,似海深沉的眸子越發幽深,轉身往深宮走去,該去接他的女人了。

    初曦前世學過圍棋,隻是個入門級,元後卻是個高手,殺的初曦片甲不留。

    時間緩緩而過,不知道已經輸了第幾盤,初曦越挫越勇,盤膝坐在紫檀雕祥雲木椅上,目光炯澈的盯著棋盤上的黑子,思索著該如何挽回敗局。

    元後唇含淺笑,眉目間俱是淡定從容,這一刻,似才是那個明媚驕傲的江湖女子。

    初曦雙指間夾著一顆黑子,猶豫一瞬,向著棋盤落去,突然,手臂被人握住,手腕一轉,便改了方向,噠的一聲黑子落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初曦猛然睜大了眼,看著自己瞬間轉敗為勝的局勢,忍不住拍著額頭懊惱的道,“我怎麽沒想到?”

    身後宮玄輕笑一聲,“兒臣不過片刻不在,母後便這樣欺負兒臣的人了。”

    初曦麵上大窘,垂著眸子,手肘向後推了推男人,低聲道,“別亂說!”

    元後看著兩人笑的寧靜溫柔,“我哪裏敢欺負初曦,從一開始陣腳全亂,到現在我費勁心力才能贏一子半子,初曦簡直進步神速。”

    初曦抬眸,素顏如蓮,展顏一笑,“是娘娘讓著我罷了!”

    宮玄拉著初曦的手起身,神態恭敬,“天色很晚了,我們告退了。”

    “好,早點歇息。”

    元後將兩人送到花房門外,站在燈影下看著他們遠去,才返身回到花房,坐在椅子上,素手撿起白子,一個人繼續下沒下完的棋。

    花房裏那樣靜,甚至可以聽到花瓣凋落的聲音,女子靜靜的坐在那,無哀無傷,似是花房中的一株月蘭,盛開、凋敗,都已經隨意。

    轉過長廊,看不到元後的身影,初曦才咕噥道,“幹嘛走的那麽急,好歹下完那盤棋。”

    月光如洗,夜風清爽,少女一雙黑眸燦若璨星,清澈明亮。

    宮玄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走的不急不緩,但笑不語。

    初曦皺眉看著他,剛要再問,就見對麵的回廊下,一道明黃色的身影正往花房而去,初曦恍然的吹了口氣,原來如此!

    出了清馥宮,兩人緩緩往東宮走,甬道上幽謐寂靜,花影橫斜,月色清涼如水,宮玄突然停下,轉頭看向初曦,俊顏在月光下越發深邃,悠悠道,“明晚、還有不到十二個時辰,本宮從未覺得一個時辰這樣長。”

    初曦抬頭,下意識的問道,“明晚怎麽了?”

    說完猛然臉上一紅,瞪著男人挑眉道,“我若沒記錯,太子殿下好像還沒求過婚呢吧?”

    宮玄手指挑起初曦的下巴,在她嬌軟的唇上一吻,低沉道,“如何求?”

    狡黠的眨了下眼,初曦笑道,“單膝跪地,然後問本姑娘願不願意嫁給你。”

    宮玄細碎的吻一路沿著少女白皙光潔的臉頰遊移道耳下,低聲道,“那本宮求過很多次了,水池裏、床上,初曦每次‘嗯’的暢快,可是答應了?”

    初曦被他挑逗曖昧的話驚在那,腦子裏閃現出旖旎的畫麵,臉上頓時紅的要滴下血來,一拳垂在男人胸口,咬牙道,“再敢說一句,老娘現在就廢了你、唔、”

    怒氣被堵在唇裏,初曦反抗了一下,便軟在男人懷中。

    宮玄半眯著眼睛,眸子裏有幽光流轉,緊緊的攬著少女的腰身,似要嵌進身體裏一般的用力,唇齒交纏,幽香醉人。

    斑駁細碎的樹影落在少女如玉的麵上,流光瀲灩,如月華破雲而出。

    花房中,殘棋未完,元後起身,就這樣吧,兩個人的棋,終究無法一個人走下去。

    轉身的刹那,身後突然傳來落棋的聲音,那人的聲音穿過風霜歲月,已染滄桑,

    “這盤棋停了二十年,還好,朕終於來了,瓏兒,可否陪朕再繼續走下去?”

    元後墨發垂腰,白衣似雪,眼眸俱是歲月留下的寧靜,聲音一如當年答應他入宮時般純淨,

    “好!”

    花房的燈亮了一夜,卯時,新上任的太監總管高全,帶著龍袍等在花房後,“皇上,該上朝了!”

    乾元帝起身,英朗的麵孔上俱是溫柔,“瓏兒先去休息,朕去去就回!”

    元後淺笑點頭,“我為你更衣!”

    卯時三刻,正乾殿中鍾聲洪亮,乾元帝一身明黃龍袍緩緩走向金階上的龍椅。

    百官齊齊跪地,“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愛卿平身!”

    “謝吾皇!”

    寬闊雄偉的大殿中,宮玄一身黑色繡金龍錦衣站在最前列,與他並肩而站,少女墨發高挽,妝容素雅如蓮,一身水蓮色勾勒寶相花紋緞裙,高貴沉穩,風華絕世。

    身後百官都在,包括之前被貶職壓在大牢的戶部尚書劉贇和工部尚書盧靖。

    高全上前一步,雙手捧著聖旨,尖聲道,“眾臣聽旨!”

    “臣在!”

    百官齊喝一聲,躬身跪拜。

    乾元帝連下幾道聖旨,

    第一道便是為劉贇和盧靖兩人平反,貪汙修壩款一事已經查明,為陵王宮湛、元祐和前禮部侍郎玉允昭等人聯合徇私舞弊,之後嫁禍栽贓,現今,已將幾人全部關入大牢。

    第二道,批準成國侯告老還鄉的奏請,爵位由世子夏恒之承襲。

    第三道,陵王宮湛謀逆造反,欲行不軌,但念其往日之謙孝,奪其親王之號,流放崇州,無昭不得擅離。另外魚雍、陳維等人助紂為虐,以權謀私,即日革職抄家,男子流放,女眷為奴。

    第四道,江正忠正耿直,堅貞不屈,升為吏部尚書;護國大將軍景州,護主有功,賞金甲一套,黃金萬兩。第五道,梁郡王之女,世子初曦,端賴柔嘉,言容有度,封為太子妃,擇日完禮。並複其尚書之位。

    最後一道聖旨念出,景州霍然抬頭,胸口似有什麽猛的沉了下去,砸的他渾身劇痛。

    百官俯身謝恩領旨,唯有他愣愣的呆在那,終於,他愛的人冠上他人之姓,他再不必輾轉難眠了,今日以後,全部塵埃落定,包括,他還未開始,便以結束的深情。

    大殿外,朝陽初生,晨曦萬裏,伴隨著殿中震耳欲聾的呼聲陽光普照整個盤古大陸,新的一天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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