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1章 楚河冰封 漢魚竊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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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華浸染宮牆,楚王宮烈焰殿內,燭火明滅不定。
    楚山河合衣斜倚榻上,身畔烈焰妃呼吸綿長,圓潤腹部隨著胎動不時起伏,透出若有若無的生機脈動。
    雖然,他坐擁三千佳麗,然能承受寒冰氣息的妃嬪,不過寥寥數人。
    烈焰妃身具赤焰聖體,是唯一能夠長期陪伴在側的妃子。
    近日來,楚山河頻繁留宿烈焰殿,並非貪慕紅顏美色,而是渴望陪伴愛妃腹部的新生命。
    萬紫靈域楚漢對壘萬載,恰似永世難解的珍瓏棋局。
    自他承襲大統,國運竟如流沙逝於掌心。
    上千載光陰裏廣納道侶,誕育子嗣一百六十九人,奈何十之八九皆無靈根,白發人送黑發人已成宿命。
    如今除卻萬花郡主,唯餘世子楚有才身具偽靈根,苦修八百春秋方證金丹。
    這恰似梗在君王喉頭的魚骨,每逢夤夜驚坐而起,總紮得心口滲血。
    念及楚室血脈幾近斷絕,愧怍如潮漫過心頭。
    北境漢王不過執政八百冬春,膝下十四子竟皆為人中麟鳳。
    “唉!”
    楚山河喉間溢出一聲濁歎,目光落在烈焰妃隆起的小腹,眼底星火微燃。
    這腹中躍動的血脈,將是點燃將熄王朝的命燈!
    大楚,還有救!
    楚山河凝視榻前銅鏡,斑駁鏡麵映出鬢角黑色冰晶。
    那蝕骨寒毒如附骨之疽,正一寸寸蠶食他殘餘的壽元。
    “咳……”
    他喉間溢出的歎息聲,鏡麵霜花破碎開來,倒映在裂紋裏扭曲變形。
    恍惚間,鏡中竟浮現出極西寒川的暴雪,百年前的凜冽寒意,竟穿透時光撲麵而來。
    極西風雪似萬刃淩遲,三道身影在暴雪中峙立如碑。
    唐老太太端坐生死乾坤車,焚天獅尊赤焰鬃毛燃燒如焰,而他九旒冕垂珠凝霜,寒氣在足下結成玄冰王座。
    “兩位,若無唐門三千火鷂子炸開冰淵——”
    唐老太太麵罩寒霜,冷聲道:“二位連地獄門往哪開,都摸不清楚的,唐門要五成!”
    “癡心妄想!”
    焚天獅尊鬃毛炸起赤焰,聲浪震碎懸冰。
    “本尊的焚天烈火炙烤八百裏凍土,才逼得那東西現形……”
    話音驟斷,他金瞳猛然收縮:“不對!深淵裏的東西在動?”
    “錚——”
    冰淵的深處,傳來鎖鏈崩斷的淒厲嘶鳴,三人不約而同踏前半步,望著下麵抬頭望去。
    冰層倒映中,一隻布滿血絲的巨目正緩緩睜開,瞳孔裏流淌著粘稠的黑霧。
    “退!”
    唐老太太的生死乾坤車,在瞬間解體成盾,卻見黑潮如惡龍抬頭,蝕骨寒氣所過之處,連焚天獅尊的護體金輝都被淹沒……
    銅鏡漸漸清晰,映出我鬢角蔓延的黑晶。
    那些如蛛網般糾纏的冰紋,正一寸寸蠶食著我殘餘的壽元。
    阿項,為兄時日不多了!
    即便,你甘願做大楚的劍,為兄也握不住你的鋒芒了。
    楚山河指節撫過鏡麵,寒霜在觸碰的瞬間凝結。
    百年後,若我身隕道消,這萬裏河山,怕是要改姓‘項’了。
    子時的銅漏聲穿透重帷,像一柄鈍刀割開混沌的思緒。
    昏沉間,大腦恍恍惚惚的,上百年前那場精心編織的局,再度在夢中上演——
    那是個酷暑難耐的盛夏,蟬鳴撕扯著凝滯的空氣。
    可站在靜室外的我,卻如墜冰窟,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我藏在袖中的霜螭守心墜,正在不斷沁著寒氣,像極西冰淵裏那隻巨目的凝視。
    二十年前,黑霧吞沒金輝的場景猶在眼前,而此刻鬢角黑晶的刺痛提醒我——
    這具軀體,不能再坐以待斃下去了。
    “鎖心髓起效了?”
    我嗓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動靜室內的人。
    階下的四海天將鎏金麵甲泛著冷光,三叉戟尖在地磚上投下顫動的影。
    “已焚三日。”
    聽得出來他聲音的掙紮,沙啞得像被冰棱刮過喉嚨。
    靜室內,突然傳來‘咚’的悶響——那是阿項跌倒的聲音。
    閉眼的刹那,神色陰霾深層,可再睜眼時,麵上已換上兄長該有的焦灼。
    “阿項!”
    推門的刹那,血腥氣混著沉香的甜膩撲麵而來。
    她蜷縮在血泊中,七竅滲出的金血在青磚上蜿蜒,像極了千年前被父王奪去姓氏時的模樣。
    隻是這次更刺目,更灼眼,璀璨得幾乎要燒穿我的瞳孔。
    就像——
    就像當年她母親那樣。
    那個卑微的宮女,被父王私下賜死時,七竅滲出的血也是這般璀璨。
    我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玄色蟒袍故意掃過滿地金血,待會兒她醒來,會看見兄長為她急得連袍角染血都顧不上。
    “晉升元嬰大圓滿,豈能如此莽撞?”
    掌心貼上她滾燙的額頭,寒冰靈力卻在經脈中刻意迂回,讓她多受一刻反噬之苦。
    她渙散的瞳孔裏,倒映出我手中垂落的霜螭墜。
    極西冰淵的黑霧在玉墜中流轉,像那條曾盤踞在冰淵深處的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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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把這個戴上。“
    墜子貼上她鎖骨的刹那,寒霧如活物般鑽入血脈。
    “此物名喚霜螭守心墜。”
    我手指係繩結的動作堪稱溫柔,仿佛在給妹妹戴上生辰禮,“當年在極西靈域偶得,為今日準備的,可保你心魔不侵!”
    極西黑霧能鎮壓霸王血不假,但南疆寒蠱早已蟄伏其中。
    下次血脈反噬時,這枚“救命”的墜子會化作冰棺,將她連同心跳一起凍結。
    “王兄......”
    她嘶啞的呼喚聲裏,帶著劫後餘生的依賴,睫毛上凝結的血珠簌簌墜落。
    我適時揚起嘴角,讓眼尾堆出千年前的紋路——楚河夜風裏,我就是這樣笑著騙她放河燈的。
    “王上醒了?”
    烈焰妃自帷帳間探出皓腕,執起金絲牡丹繡帕,輕輕拭去他眉梢凝結的冰晶。
    “哎——”
    楚山河望向欞窗外,星河依舊未隱,時辰應是寅時無誤。
    這具被寒毒侵蝕的軀體,近來總在寅時準時驚醒,仿佛血脈深處嵌著一座無形更漏。
    此刻,那些本該湮滅的往事,卻在夢境中清晰如昨,揮之不去。
    楚山河心情煩躁至極,唯有當目光掠過烈焰妃微微隆起的腹部,感受到腹部那活躍的小生命時,眉宇間才浮現出一絲稍縱即逝的欣慰。
    他驀然在床榻上起身,不顧烈焰妃驚詫目光,金色袞袍在紅色燭火中,劃過一道黯淡的流光,
    遠處更漏聲刺破死寂,他上前猝然推門而出,寒風裹著雪粒子劈麵而來,竟在須臾間凍結了睫毛。
    殿外天地混沌,不見星月,唯有壓抑的黑。
    這千年來從未見過的異象,讓楚山河心頭劇震。
    莫非大楚氣數——
    當真將盡?
    楚山河下意識要喚人,喉結滾動間才驚覺,那個隨侍三十年的白麵總管,早在天都河戰敗消息呈上來時,被他震怒下釋放的玄冰寒氣化作冰雕。
    “孤,終是孤家寡人……”
    玄冰寒氣自他袍角滲出,在青磚蜿蜒成霜痕。
    楚山河踏著凝霜的玉階,凜冽寒風割麵而來,他隱藏在彌漫風雪裏,往著楚河的河岸走去。
    宮燈盡滅的楚河似墨龍蟄伏,河麵金波黯淡,如被一層無形寒霜凍結,連萬載奔流的浪湧都遲緩了幾分。
    “縱是凜冬徹骨,楚河浪湧也從未凝滯……”
    父王臨終遺言隨浪花翻湧,忽然在他耳畔傳來回響。
    “父王,楚河可以結冰,但王權永不凝固。”
    楚山河緩緩攤開手掌,任由漫天飛雪落入掌心,刺骨寒氣在指間流轉,頃刻間凝成一艘剔透冰船。
    “再過兩日,便是新年曆了……”
    他凝視著冰船低語,聲音散在呼嘯的北風裏,指尖劃過冰麵,刻下‘山河’二字時,明亮恍若楚河畔的星火。
    冰船入水的刹那,楚河突然掀起詭異的浪湧,船身尚未漂至江心,便被漆黑漩渦一口吞沒。
    冰船傾覆的刹那,與在千年前,那盞寫著‘無敵’的河燈沉沒時的景象,竟分毫不差地重疊在一起。
    楚山河瞳孔驟縮,鬢角黑晶迸出刺目寒光,袞袍在寒風中獵獵作響,腳下冰麵以他為中心寸寸龜裂。
    “孤——”
    “偏要——”
    “逆了這天命!”
    三聲厲喝震開水麵,那艘沉沒的冰船,竟逆著漩渦重新浮起,在凜冽寒風裏倔強搖晃著,載著‘山河’二字漸行漸遠,最終化作寒霧深處一點微芒。
    凜冽寒風中,楚山河的袞袍獵獵作響。
    他目光沉沉凝視著楚河,身後忽傳來枯枝踏雪的細碎聲響。
    “王上!”
    一位鬥笠老者自風雪深處浮現,銀絲釣竿斜挑暮色,蓑衣上凝結的冰晶折射著幽光。
    楚山河並未轉身,喉間溢出蒼涼歎息。
    “漁聖啊……天都河一役折戟,竟連這奔湧萬載的楚河都顯出凝滯之相。”
    寒霜自他鬢角黑晶蔓延,在冕旒垂珠上綻開冰花。
    漁聖緩步走上前,盤坐於河畔青石上,魚竿輕抖,銀線無聲沒入水中,未濺起半分漣漪。
    “王上”
    他的嗓音沙啞,似河底沉沙摩挲。
    “大楚的國運,早在千年以前,便被人……換了餌。”
    “換餌?”
    楚山河眉頭一皺,不解其意。
    漁聖指尖輕撫魚線,銀絲忽隱忽現,如同蟄伏的靈蛇。
    “魚群逐餌而聚,國運亦隨勢而流,可若餌中藏鉤,再肥美的魚,也終成他人盤中餐。”
    他忽然的抬竿,線尾無鉤無餌,卻引得河心陡然泛起漩渦,似有無形之物在掙紮。
    “那屍毒老鬼,不過是條泥潭裏的螞蟥,卻能蟄伏王陵十餘年……”
    漁聖輕歎一口氣,冷笑說道:“若非有人替他改了風水,遮了龍氣,這等螻蟻,豈配沾楚河的泥沙?”
    “是……風水師?”
    楚山河瞳孔一縮,仿佛窺到可怕的天機。
    “愛卿是說……有人動了我大楚的‘水’?”
    漁聖搖頭不答,反將魚竿一橫,銀線倏忽繃直,指向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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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遠方的天際盡頭,漢界山的輪廓若隱若現,山巔燈火如星,點點璀璨,似無數蟄伏的螢火,在夜色中無聲窺視著楚河。
    “王上且看。”
    漁聖盤坐青石,聲音低沉道:“漢王在位不過數百載,子嗣卻如春江之鯽,個個鱗光熠熠,而我大楚……”
    魚線輕顫,似在歎息。
    “子嗣……”
    楚山河身形猛然一晃,如風中殘燭般踉蹌半步,嘶啞的嗓音裏透著前所未有的蒼涼。
    “孤,千年育有上百子嗣,竟抵不過漢室十四麟兒!”
    河麵倒影裏,君王溝壑縱橫的麵容愈發枯槁。
    漁聖鬥笠下的雙眸,渾濁如古井般,卻暗藏一線銳光。
    “老朽垂釣楚河千年,深知——魚群繁盛與否,不在水濁水清,而在下餌之人。”
    楚山河臉色慘白一片,兩隻手掌指節捏得發白。
    “大漢……竟在千年前就布了鉤?”
    漁聖手腕一翻,魚竿猛地一沉!
    河底陡然傳來一聲悶響,似有什麽巨物被驚動,濁浪翻湧間,隱約可見鱗光一閃而逝。
    “王陵風水已破,龍氣四散。”
    漁聖聲音滄老,歎然道:“漢國九國公各懷絕技——觀星者可改天時,堪輿者能易地脈,那屍毒老鬼蟄伏王陵十五載,連鼠輩都能噬咬的大楚龍脈……”
    楚山河踉蹌後退,袖中掌心已被指甲刺出血痕。
    他望向河麵——
    那裏,本該輝煌的楚宮金影,此刻竟碎如殘鱗,隨波渙散。
    “好個偷天換日……好個大漢!”
    他頹然跪地,喉間溢出一聲低吼,似困獸哀鳴。
    “愛卿,若是楚河結冰——”
    半晌以後,楚山河語氣低沉,咬牙說道:“漢界山的魚兒,會不會露頭?”
    “會的!”
    漁聖銀線輕顫,鬥笠下的聲音似濁浪拍岸:“這群餓魚蟄伏千年,等的就是冰封三尺時。”
    楚山河輕歎一口氣,說道:“漢界山的魚可越界,但不得放其噬楚宮金輝倒影。”
    漁聖銀線倏然繃直,沉聲說道:“王上,老朽這竿雖舊,縱折作兩截,也教漢魚鰓血染紅楚河。”
    “好!”
    楚山河目光灼灼望向漁聖,這位相伴千載的老臣,是肱骨之臣,更是生死摯友。
    唯有此人,能讓他毫無保留地托付後背。
    “王上!寒潭欲凍,需多備幾根釣竿。”
    漁聖忽的輕笑,竿尖挑破風雪,銀色垂線割裂暮色。
    “老朽新收的釣童,雖拋竿尚欠火候……倒也能為大楚分憂。”
    言罷,魚竿倏然一抖!
    遠處風雪驟散,暮色中踏出一位蓑衣老者,鬥笠壓得很低,腰間魚簍隨步履輕晃,簍中活魚撲騰作響,濺起的水珠在寒風中凝成冰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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