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二 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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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手一鬆,兩個月前才從俄羅斯寄給王蘭妹的諾基亞乳白色鑲鑽手機跌落在地。他卻絲毫沒有任何內疚的意思,推開王蘭妹,套上鞋,衝出了門。
大奔停在院外,發動機轟轟的空轉著,排氣管不停地冒出淡淡的白煙。王飛正在緊張地往公安局撥電話。見陸南跳了副駕駛,還沒來得及抽開手刹,王蘭妹已經鑽進了後座,道:“王飛,我擔心他會情緒失常。
”
大奔車車身一震,猛地往前一竄,箭一般衝出小巷,王飛手一甩,原地一個飄移,同時拉響了從來未用過的軍用警笛。
尖銳、刺耳的警笛在淩晨兩點半的街頭猛然響起,驚醒了周圍所有的人,睡眼惺鬆的男人摟緊了身邊的女人,警惕地豎著耳朵,辨聽著警笛消失的方向。被驚醒的孩子鑽在母親的懷裏,好奇地猜想著外麵來了什麽怪物。
“抓人麽?”以為是警察行動的老百姓們在興奮中展開了無邊無際的猜測。同時,他們也幻想著明天能夠看到電視裏播出的新聞,身邊的流氓地痞統統進了牢房。
米晴的心砰砰跳,她緊緊地抱著被子,聽著越來越近、細細而又紛雜的腳步聲,突然有點惑,是誰會在這個時間來呢?
還留在棚戶區的,除了米一家,還有另外四家人。可是這四家人的現金,統共在一起恐怕都不超過1塊錢。想到母親戴的金戒指,以及柴明貴離開前托人送給自己的一枚小小的戒指,米晴突然覺得自己不害怕了。
萬一有人;要來搶東西,除了這枚戒指他什麽都可以給。柴明貴回來後,一定可以幫我報仇!
米晴把藏在抽屜,隻舍得戴了一天的指取出來,攥在掌心,又鬆開心。
冰涼地金戒指正中嵌著一顆小地鑽石。晶瑩剔透。米晴臉上現出柔情戒指套在無名指上。又用力地攥了攥拳頭。為自己打氣。
腳步自己家門口停了下來於沒有小院。事實上隻有一扇木門相隔。
“咣咣”兩腳。外麵地沒踢開門。“咦”了一聲。隨即又壓低聲音道:“媽地。門怎麽鎖上了?”
“廢什麽話。快澆!”一個嚴厲地聲音喝斥道。
“裏麵不會有人吧?”有人心虛地問道:“萬一有人……”
“沒人部沒人!”
“不會吧,我下午溜過來時,好像看著這幾家都還有人……”
“啪!”一個巴掌掃過,沒人吭聲了,然後渾身發抖的米晴突然就聽到外麵傳來嘩嘩的水聲,刺鼻的汽油一下子就彌漫出來。
“他們要放火?”米晴被這個駭人的想法驚得發呆,想衝出門呼叫,又一步也走不動伸出右手,看著戒指,突然大聲叫道:“你們要幹什麽?”
“壞了,有人!”外麵的人稍一亂,立即往外竄晴衝過去拉門,卻發現外麵已經被人用鐵絲扭死。
“爸!”米晴大叫道。
“轟!”的一聲,整間房子突然燃起熊大火映著米晴蒼白的臉,和那雙眸子裏的無無限驚恐。
陸南坐在車裏還回蕩著王蘭妹說過的話。
“尼祿是羅馬的一位暴君,有點像商紂王。但他誌大才疏,卻又遠遠比不上他。尼祿的罪惡主要是亂倫、屠殺。他自詡為當代最偉大的詩人,為了激發靈感,他竟然喪心病狂,下令在羅馬舊城貧民區放火,一夜大火燒死無辜的貧民無數。大火後,他又汙指不信羅馬天主教,而信新教(基督教)的教民是放火的凶犯,並命令全城搜捕新教徒,整整一個月,他殺掉了上萬名新教徒和同情新教的羅馬平民……”
王蘭妹之所以想到這些,是因為她正在看波蘭最偉大的作家顯克微支的小說《你往何處去》,而這本書,恰好是以尼祿時代為背景,描寫了羅馬新教早期行動的曆史小說。
是了!《你往何處去》,陸南自然是看過的。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這方麵。回想到這裏,陸南不禁有點暗自慶幸,幸虧有聰明的王蘭妹,否則自己還要在鑽在“妮露”的怪圈裏出不來。
陸南住的小院,離棚戶區其實極近,盡管是小街小巷,大奔速度提不上去,但僅僅五分鍾後,陸南就趕到了現場。
事實上,大火點燃的一刹那,陸南就知道自己來晚了。
王飛咬著下唇,一聲不吭地把油門踩到底,被大火驚醒的百姓紛紛披衣而起,出門觀察火情,當他們發現這場火並不會燒到自己家,就懷著“事不關己”之心,遠遠圍觀。
棚戶區另外四家人也被驚醒,他們的房子和米晴家的房子連成一片,想救基本不可能,幾十個人哭天喊地往屋外抱被子箱子,像螞蟻式的搬東西。
王蘭妹早紅著眼睛在哭,陸南臉色鐵青。已經向派出所和消防隊報警,其餘的,他也沒什麽可做的了。
大奔距大火現場還有一裏多路時,王飛目光一凝,
個急刹車,推開車門就跳了出去,“我抓你,你救火
陸南撲到駕駛位,把車開到火場,推開圍觀百姓,衝入一家搶了條棉被。那家人剛要回搶就被陸南一腳卷翻在地。
米晴家的房子像一支火把,前後裏外一片通亮,大火熊熊,已經開始燒到第二家。有好心的人隔著老遠往裏喊話,也有幾個見義勇為的小夥子端著水盆、拎著水桶,衝到七八米外,就使勁一潑。
陸南左右一看,把棉被往朊髒腥臭的陽溝裏一扔,又踩了幾腳後抖開披在身上,罩著腦袋,一貓腰衝進了火場。
“危險去!”十幾個聲音響起,陸南哪裏顧得上這個?兩腳踹開門後,陸南被反卷的煙嗆得眼淚長流,麵前一片煙霧,夾著劈哩啪啦不斷墜落的火星,熏得人幾乎窒息。
陸南常練不綴“呼吸式”不在知不覺中起了作用,他屏著呼吸用腳將已經燒廢了的木門踹飛,又接連踢掉幾扇窗戶,一邊在地上亂摸邊大叫:“有人嗎,有人嗎?”
感到頭發都完全焦了,臉也像被小刀刮出了一條條細口子,陸南漸漸適應了屋內的煙霧,但是高達數百度的高溫卻讓他越來越無法忍耐,更可怕的是,這磚木結構的舊房在大火口隨時都有可能倒塌。
客廳沒有南措到邊上一間門,伸手推開後,用力呼吸了幾口沒有什麽煙的空氣,然後迅速掃了一眼,沒人!
陸南又摸到另外一間門,手一推卻從麵鎖上了。心裏一喜,貼著門大叫了幾聲,卻沒有回應。陸南退後兩步足腳力,“咣”的將門踹開,赫然發現,門口臥著兩人,均已昏迷活不知。
知道往裏屋避,說明這家人還沒睡:!
陸南起勇氣手一個將兩人托起,胳膊箍在兩肋下著出了門。圍觀的老百姓頓時歡呼起來,巴掌、口哨響起一片幾個小夥子飛快跑過來將人接走,又有幾人圍過來,拿著各式各樣的東西,往他頭上澆水,讚道:“哥們,好樣的,裏麵熱不熱?”
陸南搶過他手裏水壺,對著嘴灌了幾口,幸虧是自來水,要是陽溝的水,估計要吐出來。
喝完水,陸南水壺一扔,緊了緊臭烘烘、濕漉漉的被子,正要往裏衝,一直緊張看著他的王蘭妹含著淚,道:“小心啊!”
“放心吧!”陸南咧著嘴一笑,隨即又痛得呲牙咧嘴整張臉上的麵都發燒,似乎隨便一碰就能著火。
陸南扔下人時,已經看清兩人是米晴父母,這說明還有兩人在裏麵。
再一次闖入火海時,形勢比剛才更加危險,整幢房子四麵八方都是熊熊的火聲和木梁、發出的吱吱呀呀聲。
木子已經掉下來好幾根,都帶著火苗,陸南逐一踢開,一頭鑽進第三個房間,那個房間的門沒關,從外麵就能看到房間的書全部都在燃燒,火苗亂竄,整張床也被火罩住,如果有人在上麵,肯定沒法活了。
陸南焦躁地叫了幾聲,又用手裹著被在床上掃了一遍,沒發現有人的身體,稍稍放下心來。但是幾千本書一齊燒起來,陸南怎麽也無法搜遍全屋,無奈之下隻有退出。
三室一廳已經搜遍,連外麵的小廚房都查了一遍,陸南卻沒有發現米晴的蹤影,心裏隱隱不安起來,在搖搖欲墜的客廳中打了幾個圈,突然想起第一個房間裏似乎有櫃子。
消防車和警笛的聲音已經響起,由於在書房呆得時間太長,濕了棉被已經著火,陸南像一個火球衝入了第一個房間。
那裏麵四處是火,陸南衝到衣櫃前,心裏一喜。地上全是亂七八糟的衣服!
他猛地拉開櫃門,兩個人葫蘆般滾了出來。陸南手快,張臂將人摟住,把被子一甩,拖著人調頭就往外跑。
火光一閃,“喀啦啦~”一聲巨響,煙塵火星亂飛中,客廳最大的一根房梁終於再也承受不住屋頂的重壓,轟然砸在陸南背上。
陸南隻覺得喉嚨一甜,吐出一口血,三人滾翻在地。
幾百斤重,還在劇烈燃燒的木梁將陸南壓得整個身體都像要燒著,他用力縮腿,弓背,轉過身推開木梁,又踉踉蹌蹌爬起來,重新將兩人分別抱住,剛跑出門,就看見渾身穿著綠色防火服的消防隊員衝了過來。
“呼,呼,呼!”陸南用力呼吸,想把肺裏高溫空氣的吐出,再吸進清涼的空氣,但是他的眼睛卻越來越模糊,隱約聽到有人驚叫起來。
“他全身都著了~”
“快去救他~”
“他是誰?”
“不得了啊,老米全家都他一人救出來的!”
手裏抱著的兩個人被人接走,然後又有兩雙有力的大手托住了陸南,在他昏迷前,隱約聽到了有人在大聲地哭有人在憤怒地咒罵。
最後,有個低低的聲音在他耳邊唱著歌。
“別哭我最愛的人,可知我將不會再醒,在最美的
眨眼,我的眸是最閃亮的星光……”
十四天後,陸南睜開眼,發現自己成了木乃伊。除了嘴巴、眼睛和鼻孔的全身都裹在厚厚的繃帶中。
環境很好,好得不像是在醫院。漢江省人民醫院最好的燒傷科專家、最好的呼吸科專家、最好的外科專家,以及最有經驗的手術室護士整整做了四場近40個小時的手術把陸南從死亡線上救了下來。
如果他看過報紙,就會知道,他已經成了英雄,成了這個城市的英雄。
雖然他僅僅隻救活了一個人。但是他的壯舉被近千民群眾圍觀,人們親眼看著他在火把似的房子裏鑽進鑽出,把四個人救了出來,光是這分膽量和勇氣就足夠了!
而當報紙披露的身份後民群眾發出了更大的驚呼。一名億萬富翁,掌握了一家上市公司,一家省級重點高科技企業的老總,冒著生命危險,在火場中救人,這無比一名普通人做這樣的事更能讓人感慨。
陸南的名聲不僅在省內,的事跡上了《人民日報》二版,每天從全國各飛來數千封慰問信和千奇百怪的禮物、匯款單院方指定的兩名小護士天天忙得心花怒放。
陸南父母張秀雲兩口子都過來了,他們和王蘭妹,以及聞訊趕來的芶菊花一起,24~小時伺候著陸南。一周後,陸大富和胡開山不得不回去打理蝦場而謝鳳英和張秀雲卻留了下來,陪著陸南陪著傷心欲絕的王蘭妹。
而在案件偵破上,由於王飛當晚就抓了跑慢了一車人情很快大白於眾。
於是,舉國嘩然!
沒有人會相信葉武學那如聖人般偉大理想。他其實就是一個縱火犯一個縱火燒死了三個人的罪犯,但是,他在當夜卻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級通令第二天就發了出去,縱火殺人案”也被公安部列為1996年大案,屬必破案件。
房地產開發商為迫拆遷戶就範,同時為了打擊競爭對手,竟然喪心病狂地放火,並直接導致三人死亡,一人重傷,而救火英雄更是一直在死亡線上掙紮,牽動了億萬人民的心。總理發表了講話,並且對在還昏迷中的陸南表示慰問;副總理受總理委派,親臨漢中市,接見了陸大富父母,同時到醫院看望了陸南,並囑咐漢江省立醫院院長,一定要用最好的醫生、最好的藥,確保陸南同誌康複,不留後遺症。
陸南屁股上和胸腹的好皮,被割去不少用來植皮。好在陸南身體素質一直很好,而且漢江省醫院甚至還用重金從全國借了數名專家會診,共同治定了治療方案。在八方援手、勁往一處使的合力之下,陸南安然渡過了術後最危險的三天,傷口和植皮部位均沒有感染,然後身體一天天好了起來,直到醒了過來。
一個柔軟的背,一個有點淡淡香味的腦袋,正伏在床沿打盹。陸南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王蘭妹。想要伸手去摸,但是他的上臂上的繃帶與背是連在一起的,就是為了防止他自己亂摸。
王蘭妹突然感覺到了什麽,一下子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陸南的眼睛,然後就輕輕地哭出聲來。
“別哭,別哭啊!”陸南想要笑,然後又悲哀地發現,自己臉上的肌肉也被繃得緊緊的。
王蘭妹又驚又喜,兩周來心力憔悴,無數次在夢中被陸南衝出火場聽影像嚇得大哭,然後就從夢中驚醒起來。
整個人從頭到身全是火,就像電影特技那樣,可是陸南卻沒有防火衣!
即使如此,陸南還是緊緊摟著兩人,把他們的臉貼在自己沒有火的胸口,盡量避開自己身上亂竄的火苗。
一想到這裏,王蘭妹的心就像被人揪住一樣的痛,她寧肯是自己被燒得體無全膚,卻也不願陸南受這麽大罪。
四場手術連場多小時,王蘭妹就那麽無助地抱著陸南下車前扔給他的夾克,呆呆地望著手術台,任何關月如何勸都不吭一聲。後來關月也沒有辦法,隻有叫來芶菊花,兩人一人摟著王蘭妹,一人端著小米粥一口口喂。
要不是那一碗小米粥,王蘭妹恐怕早崩潰了。
即使漢光公司當天就派出車將陸大富夫婦接來,王蘭妹也不肯離開,是張秀雲摟著她說了半天話,又把她摟在懷裏哄睡著,才由賀全年的區翔家兩人抱上車,送回家。
王蘭妹在家裏睡了不到一小時,就被惡夢驚醒。一個人回到醫院,麵對一屋子驚愕的目光。
謝鳳英哭暈幾回,卻是堅強的王蘭妹貼心相伴,張秀雲和她相依相偎,關月、芶菊花兩人柔聲相勸,打了安眠針,直接就躺在兒子病房裏的加床上。
總之,陸南沉睡的二個星期內,牽動了很多人的心,同時,也改變了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