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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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覃已經看慣如了這些表麵文章,麻木點頭,往方才妙靜跳下台階的偏殿望去,便見殿中走出一人來。他穿一件右衽本黑的大襟袍子,腰上長帶鬆束,腳上穿著一雙白底黑麵的絨麵布鞋。這人約有二十出頭的年級,麵上濃眉,有神的薄皮鳳眼,鼻梁挺直,唇略厚。此時正對光皺眉望著韓覃。韓覃與他目光相交,忙躲開了眼。

    如了見唐牧幾步跳下台階,合什雙手上前一禮道:“阿彌陀佛,貧尼見過修撰大人!”

    唐牧雙手合什回禮,屈膝半跪雙目盯著如了身後的韓覃,柔聲喚道:“嬌嬌!”

    韓覃不言亦不動,如了背身的手狠狠捏了一把又推了一把,將韓覃推入唐牧懷中。唐牧順勢攬了這看上去隻有七八歲的小姑娘在膝上,抓起她一隻手看著她的眉眼,待雙目打量到她下頜上那粒紅痣時眉頭微皺,低聲道:“你娘來信說你愛用手去扣這顆痣,我以為你已經將它扣掉了。”

    他姐姐唐汝賢來信提及自己膝下的小姑娘,偶爾言及:她總怨下頜生著顆不美好的痣,愛用手去扣它,我總不能止。

    他還是在她兩歲那一年去柳州時曾見這小姑娘一麵,幼時的稚嫩麵龐如今已變,唯那顆痣還一樣的嬌豔如砂。

    後來唐牧亦看過唐汝賢所寄來的信中這小姑娘逐年長大的畫像,與麵前這小姑娘並不太像。畫像中淡眉圓臉,麵前這小姑娘嬌卻劃圓圓的眼兒枯黃臉色,還有些老成。

    不止韓覃此時心中惴惴,就連庵主如了的心中也在打鼓。她乃至整個教門一年多的謀劃,想要在京師行一場聲事浩大的法師,而這才隻是開頭而已。這個與柳琛麵色肖似的小女孩,年齡還要比柳琛大四歲。但三年的牢獄生活叫這孩子緩止了發育,雖如今已經十二歲,身量卻隻比八歲的柳琛高那麽一點點,況且她消瘦,看起來自然更小。

    “你更肖你父親!”唐牧摸了摸韓覃的頭,握緊了她手輕言道:“我以為你會肖母,其實你更肖你父親。”

    如了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在旁躬身合手歎道:“能叫柳姑娘重尋親人,是佛菩薩的護佑,亦是唐修撰本人的福報造化。”

    唐牧撥著韓覃額後的頭發,如了知他在找什麽,上前幫唐牧撥開韓覃右額角上一條深長無發的疤痕道:“就是這裏,深長的一道口子,你瞧到如今才剛剛長好。”

    果然,那道疤痕仍然呈著新傷的粉紅色。唐牧鼻息深歎:“果然是很險的致命傷。”

    這個位置傷到顱腦,不危極性命就是神佛護佑。唐牧替韓覃掩好頭發,撈她抱著站起來,問韓覃道:“你可記得你是誰?”

    韓覃叫如了盯著,自懷中掏出幾隻串在一起的小金花串玉墜珠來,一對圓圓似滴珠,一對似橄欖,另有一對長尾彎彎似對小茄子一般。

    唐牧接過來提高望了許久那玉器相碰的輕音,才問韓覃:“你將它們掛在那裏?”

    韓覃搖頭,指了指自己腦袋道:“忘了!”

    所以,她確實是因那一道傷疤而磕壞了腦袋,所以將前事盡忘。唐牧仍是鼻息深歎,回頭對如了言道:“人我就此接走,另有當初庵主發現嬌嬌時所有的細節,還請庵主擇日上京師與我細細言明。”

    庵主如了大喜,見唐牧大步走了,幾步跟上前道:“嬌嬌與貧尼師徒雖短情份卻深,貧尼不日定當上京,助修撰大人查明嬌嬌遭人暗害之事。”

    柳琛的父親柳昊,承祖業在福建沿海一帶做著最大的造船商,開著最大的織造行,其改良過的織架織出的各種花色織物遠銷東洋,往內陸遠極到波斯灣的商人,都知柳家織造行。這樣巨富的人家,京城唐府姑娘唐汝賢嫁過去之後自然呼奴使婢富貴雲堆。

    但她嫁過去多年遲遲未孕,及至後來有了柳琛這一點孤苗,生產時又恰逢難產,此後再不能生育。因生產而致的癆病漸漸深重,又福建一帶講究多子多福,她病後柳昊又接連添了幾房姨娘進來,自然鬧的門戶不靜。

    這連番打擊之下,唐汝賢撐得六年,終於在前年撒手人寰。身後唯餘一點孤苗,因怕後母心毒不能容,特臨死前千裏修書到京師,要將她送到外祖母身邊撫養。唐汝賢本就是京城名門閨秀,又自幼常行走於外,再得幼弟唐牧指點,於投資經營上頗有心得。嫁到福建十六年間,恰逢織造業並行海業,鹽運業興起。她將手中一份嫁妝各處投資,已經賺得一座金山在手,便是不仰仗柳昊亦能給女兒備得一筆巨財。

    而柳昊因愧對幼年離家的女兒,送別前亦添資為她傍身,如此一來。年級小小的柳琛到上京時,身邊所累巨資財物總計不下百萬之數。

    柳琛不過八歲的小姑娘,等到去年九月間外家大舅舅唐豐膝下的大哥唐世坤並到福建迎接時,已經是個人小身巨的小財主。她跟著表哥唐世坤正月十五過後從福建到京師一路水陸並行,恰到離京師不遠的河間府時,夜遇水盜劫襲,柳琛在打鬥中意外落水,從此下落不明。

    唐牧合大明府並河間府各府將整個運河岸搜了一月多餘,誰知竟在密雲深山中尋得自己姐姐這點遺孤,他抱著韓覃出山門,密雲山中一片綠意盡收眼底。山門外停歇著轎子,轎夫們亦抱臂背身賞著群山初綠的美景。唐牧將韓覃抱送到轎中,才要鬆轎簾,就見韓覃抓住他手仰頭道:“舅舅,我忘了一件事情,還要進庵中一趟。若您不忙的話能不能等等我。”

    “好!”唐牧又自掖下撈著抱韓覃到地上,見她一股煙般衝進了山門,都來不及問一句:我能不能一起去。

    韓覃到得後院,見如了已經將那躺在床上容色灰敗的小姑娘拿片粗席細細裹起,撲上前跪了道:“庵主,我一定聽您的話好好替您做事,可您也一定要答應我,看顧好我弟弟,若我弟弟有個三長兩短,我亦要賭上此生殺了你。還有……給她一幅薄棺吧!”

    如了見本已叫她磨去混身厲刺的韓覃此時目中現出淩厲之光,而且她抓著自己的手太緊,語氣太硬太成熟,全然不是前些日子那心如灰死的溫順樣,扔了粗席片扶韓覃起來,冷聲道:“你知道聽我的話就好。你要知道,若你不聽話,敢將這山上所發生的事情捅出一絲一毫,不但你弟弟立刻會死,你也會因為害死柳琛而下大獄,難逃一個死字?”

    韓覃已經怒到極點,恨不得立即將這麵善心毒的老尼姑撕成碎片,卻也無助到極點:“我知道,我聽你的話。”

    如了重又換了平日善目的容樣,柔聲道:“這就對了。你爭回柳琛手中那注大財交予我,也算報答了我救你姐弟出苦海的大恩。而我,亦會將你弟弟還給你。”

    韓覃邊聽邊點頭,臨出門時回望一眼,見如了果真抽了那粗席,心中悲到了極致亦恨到了極致卻又無能為力。

    穿過院子到得山門外,風吹過山門外細瘦的楓樹,那黑衫當風的年輕男子回頭,見自己這小甥女雙掌合什宛如個小姑子一般合掌叫著:“舅舅!”

    他連連皺眉搖頭:“出了這裏,就不能再學這些僧家規矩。你是閨閣女兒,不能再學這些東西。”

    韓覃自己提起那件從柳琛身下剝下來的湘裙裙簾自己上了轎子,自八歲入大理寺,四年後她重又衣錦,下轎簾端身正坐,這從祖父獲罪後就變幻莫測的人生路上,另一處茫然未知而又有著無盡變化的旅程,又要開始了。

    微風拂動轎簾飄起,那本色黑長衫腰束巾帶的年輕男子恰就在轎側走著。他似乎總愛簇眉,話亦不多,唇色微深微厚,其性格應當是個非常溫和綿善之人。

    韓覃父親韓儼七年前為任檢察禦史赴山西布政司為任,她母親譚莞便帶著她與姐姐韓萋隨同赴任,在太原府生活了四年,直到三年前舉家被捕押解入京師,才離開山西。

    她離京時才五歲,雖自幼長在京師,對京師並沒有太多的記憶。但唐牧此人她卻是聽過的,他父親唐瑞執掌國子監多年,大哥唐豐亦一直在戶部為任,從郎中一步步升到尚書,若不是去的早,入閣拜相未可不期。唐牧自己並不是唐老夫人的親子,而是唐瑞晚年在外與外室所生。

    唐瑞執掌國子監多年,德高才能稱師,身正方能成範,其膝下學生輩出,有多位皆在三司六部任要職,其德性自然堪師為範。而唐牧的出身恰成了他晚年時遭人詬病的一大汙點,唐瑞本人亦因此鬱鬱而終。唐瑞死後唐牧才入唐府,唐老夫人寬懷大量將他記到自己名下列為謫出,一手撫育長大成人。

    他當年童生試時為順天府案首,順天府學政恰是如今內閣首輔查恒,查恒曾在考場親讚曰: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入閣拜相未嚐不可期。

    十二歲的唐牧因此在京城一夜成名,順天府自大曆立朝以來未曾出過狀元,三年後秋闈乃當時的東閣大學士俞戎監考,他又順利登桂為解,由此,順天府眾書院便將連中三元金榜為冠的榮耀全寄托在他身上。

    韓覃離京時恰逢唐牧登桂為解,京中議論紛紛。三年後春闈,韓覃隨父在山西布政司為任,亦曾聽父親韓儼曾提起過唐牧會試第一杏榜為完得會元的事情。再一年後韓覃入了大理寺為囚,自然再未曾聽說過這些事情。

    方才在渡慈庵中,韓覃曾聽如了稱呼唐牧為修撰大人,顯然唐牧已入金殿過了殿試,一般情況下隻有當年的狀元郎才有幸能得親點為修撰,隻不知他是否連中三元又金傍摘桂成了狀元。

    沿山中蜿蜒小徑一路往下,到得深極處又攀另一山頭往上,那是她與柏舟差點就能逃出生天的地方,再往前不遠,就是大哈一手扔柏舟下山崖的地方。

    “你娘最愛滿山紅葉。”轎外唐牧的聲音遠遠傳來,他所說的你娘,當然是柳琛的母親唐汝賢:“我幼時在京師,秋季時每每與她同上永安禪寺,滿山紅葉如血痕。”

    柳琛撩起轎側窗上小簾,望著隨行略出了薄汗的唐牧,忽而啟唇言道:“我以為小舅已經很老了。”

    真正的柳琛並未傷在頭上,她隻是溺水昏迷,一個多月裏韓覃整日湯藥伺候,那躺在床上的小姑娘便微微笑著央求:“好姐姐,不要總是拉著臉。等我到了京師尋到我外祖母與小舅,到時候一定將你也帶到京城去。”

    韓覃摔打著湯碗叮叮當當,惡狠狠哼唬那比自己小四歲,身量卻與自己相當的小姑娘:“你能不能到京師還是一回事,現在給我閉嘴。”

    柳琛躺在床上總愛使喚韓覃:“姐姐,替我剪剪指甲,我的指甲長了。姐姐,替我通通頭,油膩膩的頭發難受死了,姐姐,湯熱,姐姐,藥燙……”

    韓覃自己滿身傷痕滿心瘡夷,雖知這小姑娘眼看是個死卻也煩不勝煩:“你怎麽毛病這麽多?”

    柳琛躺在床上咕咕笑著,無論韓覃如何冷言冷語依然咕咕笑著:“我有個舅舅,比我大十四歲,已經是很老很老的人了。”

    她揚起那串小金花串玉墜珠:“這是他遠自京師托人送給我的小墜珠,墜在宮絛上輕碰輕搖,脆聲悅耳,我十分喜歡。我如今什麽都沒了,隻剩這串小墜珠掛在湘裙上。”

    韓覃雖硬冷心腸卻也為這床上的小姑娘擔憂,明知她不能逃脫卻也忍不住勸道:“為何你不試一試逃出這裏,自己走回京師去?否則……”

    “否則怎麽樣?”床上的柳琛頰圓麵潤,盯著地上枯瘦的韓覃問道:“否則怎麽樣?”

    否則會怎麽樣?韓覃內心隱隱也知,如了想要叫她替代這小姑娘入唐府,自然不會叫這小姑娘再有生計。她想告訴這小姑娘實情,卻又不得不牽掛弟弟柏舟的性命。

    每每想起柏舟叫大哈隨手一扔,扔下山崖的那一幕,韓覃的心還要碎裂上一回。

    那麵慈心惡如蛇蠍的老尼婆,是真會殺人的。

    唐牧見轎中的小甥女掀了點簾子望著自己,微微搖頭笑道:“小舅確實老了,你恰要長成,才是最好的年級。”

    韓覃鬆了轎簾,同時閉上雙目。是啊,最好的年級,還有,最難完成的任務。

    唐牧聽聞甥女磕破了頭記憶全失,因他去年忙於科舉,各番事阻下未曾親自下福建接甥女,如今心中便懷著遺憾與自責。

    此時見韓覃容樣肖似柳昊,又頜下相同位置也生著顆朱砂痣,而韓覃恰又帶著當年他所送的那三對小金花串玉墜珠,對此事便有了七分的信。

    剩下三分,關於柳琛的長相容樣問題,他自然還要回府求證於府中見過柳琛真容的,他的侄子唐世坤與侄女唐世宣的未婚夫婿傅臨玉,他倆是親自下福建接柳琛上京的人,自然認識柳琛。

    從這層層疊障的深山中走出去,要將近兩個時辰。轎夫們抬著個輕輕小轎,唐牧空手步行,三月的山間此時□□恰萌,寒風猶在,路程長長漫漫。轎夫們停下歇腳時,唐牧掀開簾子見韓覃仍然正襟跪坐,心內讚歎這小姑娘的好家教,亦有些心疼,溫言道:“你可以坐的更舒服些。”

    韓覃斂衽行禮道:“多謝舅舅掛懷。”

    唐牧伸手過來拉,她便起身下了轎子。這是一處緣山開闊的漫草坡,坡下有一汪長年累積的清泉,此時映著天上浮雲碧空,山風正盛,吹的唐牧袍角飛揚,露出下麵玄色的闊腿褲來。韓覃雙手捏著白護領仰望身邊話並不多的青年男子,恰見他亦望著自己。

    他退後一步屈膝跪了平視著韓覃,微厚的唇略啟皺眉道:“你母親曾說,你是個非常活潑可愛的小姑娘。為何在我看來,你卻如此鬱鬱?”

    韓覃低垂睫毛別過臉,望著那她曾求生不能死不能,在上麵撲騰,尖叫,哭喊並蛻去全部棱角叫庵中老尼奴役了的湖麵許久才道:“無憂無慮的孩子自然會活潑可愛。”

    所以,柳琛確實是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她叫如了帶回來時依然昏迷不醒,醒來之後連番的湯藥灌著,許多天高燒不止,但等到燒一退立馬就精精神神,滿心希冀著自己的舅舅來接,從此帶韓覃到京中去過好日子。

    唐牧見這瘦瘦的小姑娘眼眶中淚花隱隱而出,他二十幾歲的成年男子竟不知該如何去安撫這小姑娘,仍抱她在自己膝上坐了道:“對不起,往後舅舅保證叫你過的無憂無慮!”

    無憂無慮,聽起來多麽叫人向往,可惜真正的柳琛沒有等到這一天。

    出密山已然天黑,隨唐牧而行的家人鞏遇見官驛就在前麵不遠,折回來請示唐牧:“二爺,前麵就是官驛,咱們可要在此歇夜?”

    唐牧搖頭道:“按律朝庭四品以上才可住官驛,我不過一個小小的從五品修撰,又不為差事故怎能隨便去住?往前走,尋間上好的客棧咱們歇了便是。”

    鞏遇沿檀州城街道一路尋著,見有一處牌匾書著街亭客棧的門麵亮堂大氣,回來吩咐轎夫到那街亭客棧前停轎,又一溜小跑著進客棧去開房,叫茶叫水要飯食。

    唐牧到客棧門口時,掌櫃已經袖手彎腰在旁歡迎。

    唐牧先扶韓覃下轎子,帶著一並進了客棧上樓。他愛潔,先喚水沐浴過後才喚韓覃到自己房中。韓覃亦浴了一回,此時隻用發帶將長發鬆挽在身後。唐牧卻將頭發高高紮起成馬尾,不挽發髻不飾簪,亦是鬆披在腦後。他見韓覃斂著領口進門,先就笑道:“臨時不及給你備衣,這是你未過門的二舅母的衣服,顯然太大了些。”

    原來的柳琛並未提過二舅唐牧要成親的事情,而韓覃身上這身衣服確實寬大,她本是個身形隻有七八歲形樣的小孩子,這衣服卻是成年高大女子才穿的那種,褲子卷了幾道才不至拖腿,玫瑰紫二色刻絲金的窄袖窄子寬大的蓋不住領口,袖子層層疊疊卷到肩頭才能露出兩隻手來。

    兩人在桌前相對而坐,桌上一盤炸金蝦一盤雙脆兩樣涼食,另有火熏肉,柴劈雞並一甕八寶湯和一樣清炒生蔬。桌上另有一隻竹筒,內裏盛著白晶香糯的米飯。唐牧先替韓覃盛了一碗,拈筷子一並擺到她麵前,才給自己亦盛上一碗。

    他是長輩,不舉筷子韓覃自然不能先吃,待他舉了筷子,見韓覃仍然麵無表情的坐著,夾了隻金蝦蝦親自替她剝了殼放到碗上,見韓覃仍不動筷,皺眉問道:“嬌嬌為何不吃?”

    韓覃舉起筷子,艱難的吃起那隻金蝦,忽而憶起在太原府家中時,自己亦是養尊處優的官家小姐,身邊有仆婢伏侍,也總不肯髒了手自己剝蝦殼。她愛吃點腥味卻總嫌鯽魚刺多蝦殼難剝,要等身旁的奶媽剝得滿滿一碗,才皺著眉頭一點點的吃。

    等良夫完結就開宰輔,v後保證每天六千字更新,我是說話算話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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