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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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給我滾——”伴著屋子裏女子憤怒吼聲,還有瓷器等應聲而落的碎裂聲響,饒是怒不可遏,偏生這動靜幾日來聽得稀鬆平常。
果然侍衛就瞧見一襲緋紅襖裙的少女捂著臉快步而出,衝著房裏頭也不落了下風,“謝蓁,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玉瓚跟著少女出來,垂著頭肩膀可見些微聳動,作勢送客。
侍衛見她捂著半邊臉頰,隱約可見被抓傷的紅痕。隻道小姐的脾氣更壞,眼觀鼻鼻觀心地默然看著李家小姐負氣離開,依舊盡忠職守地佇立。
將軍府門口,巍峨石獅旁停著一輛華貴馬車。李思琦從府裏頭匆匆上了馬車,後麵許久才露出隨行的丫鬟,不敢喚小姐等等,一溜小跑直到停下都在喘氣。“小姐,出什麽事兒了?”她被留在外頭根本來不及瞧清楚發生了什麽,就追著小姐出來,正一頭霧水。
“還什麽事兒,你主子險些叫那潑婦給毀了容了,快走,晦氣!”馬車裏傳出少女嬌斥怨懟的聲音,氣憤地摔了東西。
這聲音又快又急,雖則跟原先的有些不同,可盛怒透出之下那丫鬟應聲不敢再問,催促車夫趕緊離開。
馬車上感覺平穩駛動著的少女暗暗抒了一口氣,拿起小幾上擱著的小麵菱花鏡照著臉頰,對於方才自導自演的一出極是滿意,至少全都蒙混過了不是。扮作李思琦的謝蓁眯了眯眼,對玉瓚在她臉上畫出的逼真痕跡頗是滿意。如今正主被她捆在床上,有玉瓚守著,估摸一時半會發現不了,恰好給了她活動的時間。
馬車駛了一會兒,熱鬧集市各種嘈雜的聲音傳入,謝蓁耳尖一動,撩了簾子一角瞥見不遠浮曲閣燙金的招牌當即喝停了馬車。
“小姐?”
“我要去買點脂膏。”謝蓁依舊掩著臉下馬車,刻意規避了丫鬟那一麵,索性這李思琦也是同樣驕縱說風是雨的性子,扮起來絲毫沒有難度。
果然丫鬟點頭跟著她去浮曲閣。
不過大半年光景,浮曲閣已經從一間成衣鋪子,兼容了首飾脂膏等偌大門麵,精致木架,琉璃櫃子上流光四溢,成了京中女子推崇最熱門的地方。謝蓁跨進裏頭,眼見人頭攢動,更是落了心中盤算,而這地方她又分外熟悉,左拐右彎,穿過人潮一下就將那李府丫鬟甩下,上了二樓雅間。
“小姐,小姐——”那丫鬟見跟丟了人,來來回回找了兩圈都沒瞧見,急得滿頭冒汗,一時也顧不得喚了起來。
大堂裏頭多是名門閨秀,見狀不由蹙眉,哪家的丫鬟這般沒有規矩,有認出來的指指點點,那丫鬟不敢再大聲,角角落落翻找。
“這位小姐——”一身淡青色鬆江三棱布直綴的掌櫃皺眉瞧著闖入的姑娘,想請人出去,乍然瞧見她露出的麵容,“謝小姐!”
謝蓁從底下收回目光,來不及多說,管他支要了一百兩銀子便進了裏頭換了身行頭。
等她一出來便見掌櫃的恭敬遞上隻錦袋,一副不過問的模樣。謝蓁饒是滿意自個帶出來的人手,可再轉念一想心中鬱結不快,若不是謝十三叫謝老爹因為辦事不利給弄走了,自己也不至於費這般周折。
從浮曲閣的後門離開,天近傍晚,晚霞幾乎湮滅天邊,落下了暗色。寒風卷過,謝蓁兜罩上帽簷往大理寺天牢的方向快步行去。
城中有白紙片飄飛而過,蠟燭金箔堆在離森嚴門旁幾裏外,有人一身素縞,有人執著白幡,哭天搶地。
“殺人償命,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為首的高呼一聲,當下引來數聲附和。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皇上聖明定要為吾等血冤。”
“我兒慘死,求老天爺開眼能將罪魁禍首治罪!”
謝蓁踩過冥紙,聽著那一聲聲詛咒嘶喊想衝上去堵住他們的嘴,然卻生生忍住,這些人中大多是那日獸潮慘死之人的親眷,滿腔不甘怨恨似乎掛在了宋顯珩的生死上,仿佛他死了才能有個交代。
自從她跟謝元鬧,謝宗騏倒是再不躲著了自己了,反而將事情剖得清清楚楚,意在勸她遠離這趟渾水。
萬貴妃給宋顯珩扣了謀反的帽子,甚至還對將軍府虎視眈眈,許是早就料著這遭,謝老爹自斷臂膀堪堪能保住地位,卻也不敢鬆懈,怕是早些就有計劃想過河拆橋。
那日宋顯珩隻身入宮,甘願交權自證清白,孰知梁元帝早已病入膏肓不醒,反而落入萬貴妃的圈套。
大理寺門前守衛森嚴,夜色肅穆中,守門將士盔甲泛著幽幽冷光,恰是這般,叫那些哭喪的不敢太過挨近。
謝蓁不知站了多久,再動竟覺得全身骨血都凍結住般,手指被凍得通紅僵硬地緊了緊帽簷,走上前去。
“官爺,煩請通融下,讓民女進去探望個人可否?”謝蓁說話的同時將一包兌好的碎銀打點過去。
隻是還沒到那手旁就給推了回來,“天牢重地,不得私入!”
謝蓁尤是不甘心地多塞了一張銀票進去,賠著笑臉道,“我叔父是受昭王案子牽連的,是個好人,我怕他進了裏頭再見不著,還請官爺給通融通融見一麵。這銀錢是給諸位官差大哥買酒暖暖身子,天氣冷,你們也不容易。”
那將士不苟言笑地麵上眉頭愈發皺起,幾次三番耐心耗盡,亮了兵器,“你若再糾纏,休怪——”
“隨我進去罷。”一道沉穩男聲在謝蓁快急得忍不住哭出來之際忽而響起。
“王爺。”守門的將士皆是恭敬行禮。
謝蓁回身便瞧見榮親王威風凜凜的肅冷模樣,吸了下鼻子,雙眼泛著蒙蒙霧氣饒是可憐。
榮親王見狀搭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示意她跟上。
有榮親王開路,謝蓁幾乎是暢通無阻地入了天牢,大概是知道小情人有話要說,榮親王將人帶到昭王牢房中,留下逗留半個時辰的交代便走了。
簡陋的牢房裏,一張石木床倒比先前見到的幹草垛好上稍許,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諸多破損,連同凳子一樣。隻有牆壁上飄搖的燭火映入稍許光線,依然幽暗陰冷。
而心心念念的那人自陰影中踱步而出,雙眸沉得同鐵窗外的夜色一樣漆黑,陰影兜下,謝蓁整個被籠在其中,就這麽仰著頭緊緊盯著他,明明才分別不過幾日,卻恍若隔了一世,下巴一圈冒尖的青茬,一貫幹淨的錦衣此刻沾滿草末碎屑,染了髒汙。
謝蓁看得眼睛酸澀生疼,卻是梗著脖子不願在他麵前示弱,反而是一雙圓溜烏眸狠狠瞪著,啞著聲音質問,“這就是你處理事情的方式?”
宋顯珩原本勾帶起的笑意早在謝蓁紅了眼眶那刹斂了無蹤,伸手再忍不住心疼地將人圈入懷中。“我沒事,莫哭。”
謝蓁想回一句誰為你哭了,可眼眶卻止不住泛熱,眼淚奪眶而出,全都沾染在了他衣服上。連日來的惶恐擔憂在這一刻化作萬分委屈,環住了人,不敢開口,怕泣不成聲。
對麵牢房裏,有悉索細微的響動,被宋顯珩一掃又歸於平靜。
宋顯珩是著實心疼了,懷裏人兒悶著的哭聲仿佛刀剮在心間,隻一遍一遍順著發絲安撫,溫柔聲音哄著,“沒娶到你,我怎舍得出事。”
謝蓁聞言,哭聲一頓,隨即睜著通紅眼眸,狠狠掐住了宋顯珩腰身的肉上。可聽著那話總覺得好像還有別的什麽,退出懷抱直勾勾看著他。
宋顯珩與她對視,眸中情愫未消,他用指腹輕柔替她抹去眼淚,聲音低啞道,“能得你這般掛心,實屬我宋顯珩的人生大幸。”
謝蓁見他又歪題,又是瞪了一眼。
“在天牢有榮親王照拂,並無大礙。那人想要除我,也非這麽容易,你且拿著這塊玉牌去找宋贇,他會知道怎麽做。”宋顯珩不便多說,隻拿出了一塊雕刻麒麟的玉牌交代道。
謝蓁更是篤定他有後招,心中安定不少,此刻拿著玉牌一瞧,竟瞧出幾分眼熟來。“這個——”
“怎麽?”
“我好想見過,不過上頭是狴犴?”謝蓁仔細回想,猛然脫口,“那日我撿到謝十三的玉牌,除卻上頭雕刻的,一模一樣!”
宋顯珩瞳孔驟縮,神色在那一瞬尤是凝重,“真是狴犴?”
謝蓁點頭,朝他看去。
“這樣……就說得通了。”宋顯珩呐呐,神色似乎悠遠,“當年皇祖父傳下身份玉牌,各有象征,宣王的……便是狴犴。”
謝蓁一怔,那位擁兵叛亂最後被謝老爹平定的宣王……她忽然想起謝十三似乎說過他要完成父親一生未能達成的心願,當時她以為是成為武林至尊什麽的,如此說來豈不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