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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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天色就陰沉得厲害,玉瓚瞧著外麵快要落雨了便將幾扇半掩著的窗戶都合攏了起來。幾乎是緊隨著的,天上就下了豆大的雨就落了下來。這是年後的第一場雨,夾了幾道悶絕的滾雷,冷肅蕭瑟之氣將前兩日才稍稍冒頭的春意又壓了下去。

    玉珍從外麵匆匆跑進院子,在小姐房門外打住腳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探身朝著在外屋的玉瓚看了眼,問道:“小姐呢?”

    玉瓚忙示意她輕聲一些,“小姐睡著呢,怎麽這麽急連撐把傘都來不及的?”

    “小姐讓我留意著阮姨娘那,那邊果然有了動靜——”玉珍說這話的時候臉色有些不好,還未說完就聽見裏麵謝蓁喚她的聲音。

    要說謝蓁也睡不著,方才不過是聽著外麵的雷聲佯寐,“怎麽了?”

    玉珍道:“阮姨娘……沒了。”

    謝蓁正撐起身子打算起身,聞言稍稍頓了一下,隔了片刻才繼續,抬起頭微擰了眉頭道:“謝文褚呢?老夫人那可知道了?”

    “奴婢一得到消息就過來通知小姐了,也緊著有人去了老夫人那。至於二小姐……奴婢往返時正撞見二小姐回府,怕也是知道了。”

    外頭狂風大作,饒是在裏屋中也仿佛能感覺到院中草木被肆意吹刮折斷的景象。謝蓁沉默了片刻,“父親那呢?”

    “奴婢不知道有沒有人去通知,老爺這會應當在辦公的。”

    謝蓁也沒接著往下說,隻是心下略有不安,本來隻是想要阮姨娘出府,卻不想她如今死了,依照謝文褚的心性,隻怕不會善了。“玉瓚,你多指派幾個得力的去料理阮姨娘的身後事。”

    既是去幫忙去的,一方麵也是方便監視謝文褚。謝蓁想了想,還是起了身往老夫人那去。死了人算是大事,何況阮姨娘到底還沒跨出將軍府,到底怎麽處置,還要依仗老夫人主持著。

    可誰知道還未走到老夫人的上房,就瞧見老夫人身邊嬤嬤行色匆匆的迎麵來,謝蓁忙問:“嬤嬤這是怎麽了?”

    “真是造孽!”老嬤嬤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二小姐不讓阮姨娘的屍身入棺,說是要帶著出去找老爺!”

    “哪容得她這樣胡鬧!”老夫人正由人攙扶著過來,遠遠就怒斥了起來,顯然是被氣得不輕了。

    謝蓁連忙迎了上前扶著,“祖母別動氣!”

    “一個個都翻了天了!全都不能叫我省心!”老夫人怒容不消,攜著謝蓁一道去了阮姨娘的苑子。

    那苑子裏早鬧翻了天,下人們都聚在院子當中的空地上。此時大雨磅礴而下,周遭那個些圍著的丫鬟婆子都還打了傘,唯獨中間的謝文褚抱在阮姨娘的屍體在那受暴雨澆淋,一聲緊著一聲的淒厲哭喊如同從地底煉獄中冒出。

    饒是謝蓁心中有準備,也被這場麵怔了良久。

    老夫人氣得將拐杖直跺地,“造孽!造孽!”這時候竟也不顧冒雨,徑自疾步往謝文褚那去了,“還不叫你姨娘入棺!”

    那謝文褚茫茫然抬起頭,淚水混著雨水將她臉上妝容衝刷,露出底下青白的膚色,渾然不似活人。然而等目光觸及到老夫人身邊跟著的謝蓁時卻忍不住怒吼了起來:“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姨娘,你這個凶手你不得好死啊——!”那趕不及見上最後一麵的懊悔怨恨在那一刻積聚迸發,簡直恨不得要將謝蓁撕個粉碎,她走之前娘親分明念著苑著的都是此人,若不是她,娘親怎會含冤而死!

    “老夫人!你要替我姨娘做主!”謝文褚淒厲的哭喊,悲絕至極。

    原先得了吩咐要送阮姨娘出府的婆子這會兒都不敢說話,誰也不敢說是她們挨不住阮姨娘竟往她們身上招呼砸東西,不願受這份閑氣才退出了屋子,誰知道就出了事,當然是一口咬定阮姨娘自個尋了短見。

    那手腕一刀割得狠了,都露了骨頭,瞧著滲人得很。

    “孽障!”老夫人氣得發抖,指著周圍婆子威儀道:“你們也任由她發瘋!還不將人帶進去!阮姨娘也快些入棺!”

    “不——!”謝文褚發瘋地抱著早已經死了阮姨娘,“我姨娘死的冤枉!老夫人您不能這樣!”她倉皇低下頭去,看見那早已絕氣的婦人雙目圓瞪,麵上猶是帶著憤然怨色。

    不!誰都不能碰她的姨娘!

    可老夫人下了命令,那些婆子哪裏還敢不動,隻得硬著皮頭冒雨去將人拖去屋子。

    謝文褚任何掙紮都無濟於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從她懷中出去的婦人孤零零一個躺在院中……

    大雨傾盆,謝文褚隔著雨簾看著院中眾人,隻覺得各個都是麵目冷漠可憎。而她心中最後一點溫熱被熄滅了,滿滿都是徹骨寒意。而那站在老夫人身旁的謝蓁,恐怕心底得意萬分罷,先是林姨娘再是沈姨娘,如今算上她娘親,所有與她不同謀的都沒落得個好下場,趕盡殺絕也不為過,真當是狠極。

    謝文褚渾身濕透狼狽,手腕因著方才掙動擦著磨破不說,各處都在泛疼,比疼更甚的是冷,幾乎是要凍住般,隨即湧出的怨恨席卷,化作最尖銳的惡意衝向謝蓁。

    她今日所受之苦,喪親之痛,他日必要她百倍千倍償還!

    ……

    山雨欲來風滿樓,情況急轉直下的並非隻有將軍府,皇宮亦是如此。雨水狠狠拍打在明黃琉璃瓦後低落至廊道,使得來來往往的宮娥太監的衣擺上都被濡濕了。

    萬貴妃坐在側殿有些按捺不住,隻等看見禦醫出來立即使了眼色讓婉秋將人叫了過來。

    “娘娘——”禦醫行了禮,不敢抬頭直視。

    萬貴妃端著聲音問:“今兒的藥皇上都用了嗎?”

    禦醫道:“回娘娘,都已經用了。”

    萬貴妃忍著深吸了口氣,垂著長睫撥弄了一下豆蔻紅指甲方才道:“太子還在裏頭?”

    “呃……是。”

    萬貴妃麵上驟然湧起戾氣,婉霜機敏立即退了偏殿所有人,親自去閉上了殿門。

    那禦醫見是這情狀,也是心中駭然,也是端著十二萬的小心,不敢隨意說話了。

    “本宮問你,皇上病情如何?”萬貴妃終於問了出來,明明行獵回宮後梁元帝身子就不妙,可偏偏將死未死,一口氣怎麽都斷不下去的模樣。非但如此,從這幾日起,梁元帝似乎重視起了太子,每日總要單獨召見太子兩個時辰。這兩個時辰,無論是誰都進不去,連她也不例外。

    若是昔日,也就算了,可如今這是什麽情勢,容不得她不擔心。原本前些日子皇後遭了梁元帝的厭惡,萬貴妃心中還想著他會因此而對太子也心生芥蒂,卻沒想到……

    “皇上……額,皇上……日益見好……”禦醫回得戰戰兢兢,額上依舊冒出了冷汗。

    “哼!好個日益見好!”萬貴妃怒而喝起,威勢逼人。“從圍場回來都多少時日了,皇上還沒能下床走動,本宮看整個禦醫院都是養的一群廢物,沒一個真能給皇上盡心的!”

    那禦醫便誠惶誠恐的跪了下去,迫於萬貴妃的威嚇隻能如實說了皇帝的病情,“皇上身子早已經虧空,又經圍獵那事,恐怕……”

    “皇上自己可知道了?”

    “這……這……”禦醫抬著袖子抹了抹額頭,隻得狠心了道:“日前皇上召微臣幾個問過了。”

    萬貴妃心頭頓時發沉,臉色也是極速翻轉,是了是了,怪不得皇上這幾日總是召見太子,恐怕就是為了將來皇位的繼承人。萬貴妃暗暗發狠,緊握了拳頭方才能克製住心中的怒氣。原來,他還是不肯將帝位給她的兒子!

    平日再多的寵愛又如何?她的兒子再聰慧伶俐又如何,到底比不上那個病秧子!

    萬貴妃眸色暗潮湧動,是他不顧念情意在先的,可別怪她心狠了。“下去吧——”

    禦醫倉惶退了出去,那婉霜才敢低聲開口,遲疑著喚了一聲:“娘娘?”她是頂替婉秋上位,自從婉秋死在圍場,萬貴妃脾氣日益古怪,也就是她能勉強應對,因此受了稍許重視,偏就是這份重視教她知道了許多不該知道的內情,沒了脫身後路。

    萬貴妃揉了揉眉心,怒極反笑,她原本就是容貌極其豔麗之人,如今更是平添幾分教人挪不開眼的姝色——誰都奪不走她兒子的皇位。

    “叫人去接謝蓁入宮,說皇上想要見她。”

    婉霜愕然。皇上要見,豈不是要——假傳聖旨?!

    “還不快去。”萬貴妃眼色犀利剜了去,底下幾個再怎麽□□都沒個婉秋頂事,可婉秋已經……不想也罷,隻心頭一簇簇冒火。謝元與她就好像冰麵底下爭食的大魚,不,是都想吞食對方,明爭暗鬥都不為過,卻都還勉力維持著冰麵的平靜,省得引來垂釣人的注意。

    可謝元並非是魚,相反是凶獸,餓獸,不但將自己那些布置化解不說,竟還捆上了自己,若真要動必受其害。不,他是要逼死自己,知道了當年種種,恐怕再沒了半點情誼相反還恨不得立馬弄死自己罷。

    萬貴妃嘴角牽起詭異弧度,似乎是想嘲笑,卻露了比哭還難看的神情。整整十五年,她在後宮摸爬滾打,夜深人靜連往事都不敢想,她麵前隻有一條道,做不了皇後,她就做太後,太皇太後,終究要將所有人臣服腳下。

    時間緊迫,她這才兵行險招召謝蓁入宮……她就不信,謝府有這樣天大的膽子能攔著謝蓁入宮去抗旨!隻要謝蓁在自己手裏,謝元必然不敢輕舉妄動,兵貴神速,屆時天下大定,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再撼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