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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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這歌的人自然便是吳安平,除了他,也沒人有本事能將這首七八十年後的歌曲,搬回到今天的德勝樓來演繹。這時他還不知道徐樹錚也在這裏,他就是衝著蔣百裏來得,對馮耿光也有些興趣。

    雖然才幾個月,但他已經創辦了好幾家公司。除了北方工業和西峰建築,還有剛確定的新亞表行和艾美飾品兩家連鎖商行,如果再算上還沒有找到代理人的珠寶行和直銷公司,那就有六家之多。雖然這些公司連同西峰那學校,都還在籌備階段,但是一旦開始運營,必然會讓他的實力膨脹不知道多少倍。

    不過軍事力量是他的短板,在張兆鉀這樣軍閥的眼皮子地下,想建立一支足夠強大的武裝力量,難度是可想而知的。即便下一步他通過賄賂、收買,將西峰商團取而代之,從而牢牢控製整個董誌塬,有了練兵的地方,但還是有一個問題要解決,沒有帶兵的人,所以他才會將主意打到子午嶺悍匪尚紀元身上。這時聽說蔣百裏會來德勝樓,即便知道沒有任何招攬說服的可能,也忍不住想要見一麵試試。

    破門而入自報家門自然太魯莽冒昧,唱首從後世學來的歌引其注意進而收到邀請,這才是吳安平打得如意算盤。

    他果然如意了。

    包房中馮耿光正與梅蘭芳說話:“你既然認識他,何不邀上來與我們同飲?聽其歌,豪情萬丈別具胸懷,我倒真想與他結識一番。”蔣百裏也道:“其歌不凡,其人當也不凡。”

    梅蘭芳點頭推出門而出,倚住闌幹朝外探出身形:“安平小弟,請至二樓包廂一晤。”他心中暗道,這吳安平行事齊宅如此,德勝樓也是如此,先聲奪人卻偏偏都能達到晉見目的,當真有些古怪。

    吳安平已看到梅蘭芳招手,心中一喜道:“敢不從命。”朝周圍議論的諸多食客拱拱手,起身上了二樓。進了包廂,他看到另有兩人端坐其中,梅蘭芳上前介紹後,才知道正是自己此行欲見的蔣百裏和馮耿光。

    梅蘭芳對吳安平作過介紹,蔣百裏便帶笑詢問:“安平小弟,看你年紀也隻二十三四,應當沒有軍中經曆,這首歌可是從哪裏聽來的?”

    吳安平靈機忽動:“我曾去廣州黃埔軍校投考,沒想到臨第三期考試家中有事無奈返鄉,將軍猜得沒錯,我雖心向往之,卻並無從軍經曆,這首歌其實是從西安一位退伍老兵口中聽到,至於是不是老兵所作,就不得而知了。”

    蔣百裏道:“這老兵的經曆必然精彩,不然也唱不得這歌。”

    吳安平道:“說起這位老兵,倒與蔡鍔將軍有些淵源,曾在將軍的護國軍待過,親身參與了討袁之戰,隻是後來蔡鍔將軍離世,他見袁世凱死後軍閥反而更多,亂戰更頻,渾不顧外敵窺視內民哀離,這才退伍回鄉,懵懂度日,但有一醉便會唱起這首《精忠報國》,有一次我有緣在場,便記了下來。”

    又扯到時局,幾人心灰一片。蔣百裏喃喃道:“這老兵可惜了......”這時代許多軍人內心其實都很苦悶,時局紛亂,他們根本看不清方向,隻能隨波逐流,雖然明白中國必須統一才能強盛起來,但因為支持的勢力不同,這些優秀的軍人卻不得不陷入到自相殘殺之中。所以蔣百裏聽了這歌沒有觸動是不可能的。

    馮耿光端起酒杯歎道:“走了曹大帥,又來了張大帥,還有一堆段大帥、吳大帥、孫大帥,這亂子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共和共和,誰想到沒了皇帝,老大中國竟成了一片散沙,軍閥林立,軍人俱為爪牙。何惜百死報家國,嘿......”

    蔣百裏有些尷尬,見馮耿光示意,默然舉杯,兩人一飲而盡。

    吳安平這時道:“其實我於德勝樓作歌,便是為引兩位注意。”梅蘭芳莞爾一笑,心想果然如此。

    又聽吳安平道:“有句話交淺言深,卻不得不說,吳佩孚和孫傳芳決不可靠,將軍的抱負恐怕難以施展。”他卻不知蔣百裏已下定決心辭去總參議和參謀長的職務了。

    這真是交淺言深了,馮耿光和梅蘭芳已有些不愉,不過蔣百裏卻若有所思對吳安平道:“此言何解?”

    吳安平又接著剛才道:“中國現在從上到下需要一場徹底的革命,沒有這個認識,即便擁有再大的實力,也不可能平息中國的亂相。吳佩孚、孫傳芳不可能有這樣的眼光和魄力,相對於廣東革命政府,他們不過是塚中枯骨,北伐之日便是他們待死之時。”

    這個結論引起蔣百裏、馮耿光的驚訝,梅蘭芳也忍不住琢磨起其中的意思。

    馮耿光輕輕鼓起手掌,“聽你說話倒像在為革命軍張目,莫非你認為廣東革命政府有這個實力和抱負,是中國的救主?”他其實有些不以為然,作為這個時代的精英,如果被吳安平這樣幾句空口白牙的話唬住那就真叫人笑掉大牙了。

    吳安平現在的水平還不足以很深刻地剖析現在的中國社會,但這不妨礙他憑著對曆史進程的了解得出籠統的認識,他就著馮耿光的提問道:“目前的廣東革命政府其實是國民黨和共產黨兩支政治力量的聯合,是工人、農民、小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的革命聯盟,也是中國最廣泛民眾利益的代表,如果這個聯合能保持下去,確實可能成為中國的救主,不過其內部派係過多,目前在打倒北洋軍閥的目標上還能保持一致,一旦北伐成功,其內部必將分裂,一是國共仍將走向對立,二是國民黨內部的各派力量也會展開對主導權的爭奪,軍閥林立的局麵仍將繼續。”

    蔣百裏、馮耿光、梅蘭芳都沒料到他說出這樣一番話,齊聲道:“這般結論你如何得出?”

    吳安平繼續侃侃而談:“國民黨本就派係橫生,要擰成一股意誌一個聲音,必然要經過一番激烈爭奪。而且國民黨是小資產階級、民族資產階級和地主階級利益的代表,與共產黨代表的工人、農民等無產階級利益先天上存在對立,在無法達成妥協的情況下,分裂是必然的。”

    其實吳安平話中的漏洞仍然不少,而且邏輯性也不是很強,但這番話現在講來還是很有些新意的。

    不過沒有強力論據的支撐,想說服蔣百裏、馮耿光這樣的人接受他的觀點實在是難如登天,吳安平也就是憑著對曆史進程的了解故作些驚人之語,看看能不能有些意外收獲。不過很顯然他的努力是失敗的,眼前這兩位的理論知識強他不止十倍百倍,而這樣的人自然也就更難以說服。

    蔣百裏顯然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談下去,轉而起他的來意。

    吳安平還是希望有些收獲,便道:“看這時局,內戰平息不了,外敵倒可能接踵而來,我所憂者有二,一為蘇聯,一為日本。蘇聯兩三年內必然唆使外蒙再次獨立,而日本數年內很可能直接犯我東北,憑我現在國力根本無法應對、抵抗,我有意請百裏將軍出麵建一所軍校,專門為此伏下一支力量以備禦敵。”

    蔣百裏忍不住笑道:“你要建軍校?”

    吳安平肅容道:“將軍,這並不好笑。我已經為此備下一千萬大洋,並保證每年投入不低於此。”

    馮耿光被他的話嚇了一跳:“你有這麽大財力?”

    吳安平笑而不語。

    蔣百裏說不動心倒是假的,不過吳安平說得不盡不實,而且這件事即便吳安平沒有撒謊,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決定,便道:“我會認真考慮的。”讓吳安平留了西峰的地址以供聯係,也就不再回應此事。

    吳安平仍不甘心,待要再說,卻被梅蘭芳勸道:“這事怎可能匆忙下得決定?”想想也是,自己想隻憑一張嘴就拉到一個將軍,那未免也太兒戲了,人家總要思量及考察過,才能有所選擇。

    又對馮耿光說:“馮董事我也有事相求。現在我名下有幾家公司,獨缺經濟類人才,如果可以,想請您幫忙推薦幾位,薪資什麽的自是不在話下。”

    馮耿光沒想到吳安平還真不客氣,不過他好正好有相識的在找工作,便應道:“你留下在北京的住址,正好我有人介紹,明早便叫他自去尋你。”

    吳安平喜道:“如此多謝。”便將在六國飯店自己定的房間號說給了馮耿光,這是他今晚唯一的收獲,也算沒空費一場心思。

    接下來幾人隨意攀談,有在2010時空兩個月的經曆,吳安平每每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地往外拋出一些新鮮論點,能不能讓人信服是一回事,確實使人耳目一新,但正因此,蔣百裏、馮耿光雖對吳安平加深了印象,也更覺這人捉摸不透,簡直像活在另一世界一樣。

    從德勝樓出來,蔣百裏自坐車先走,馮耿光也有一輛福特老爺車,先將吳安平送回六國飯店,才與梅蘭芳一起離開。

    吳安平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翻來覆去想自己這幾個月做的事情,感覺自己對d-7引擎的利用還很不充分,計劃開展看似順利,目前也不過剛鋪開一個小攤子。這樣的發展速度雖然已經算大大超越常規,但三五年間要想成為一支影響中國政局的力量還真有些困難。

    他覺得自己還是有些保守,總想著在西峰打牢根基後,再設法驅逐張兆鉀,然後才大力發展隴東,進而再整個西北。這個思路不能說錯,卻還不夠快,其實現在就可以打通張兆鉀的門路,提前布局隴東,隴南孔繁錦那裏也可以同樣操作,至於蘭州的甘肅督軍劉鬱芬那裏,暫時還是不要打交道為好。畢竟張兆鉀和孔繁錦是北洋軍閥的勢力,劉鬱芬則屬馮玉祥的西北軍。

    建立軍事武裝的計劃也可以說保守。公司護衛隊是個好名義,但不可能大張旗鼓地搞,人數也有限,現在雖又有了尚紀元這個選項,能否將其說服還在兩可之間。還有軍備這一塊,本想機械廠建成後自造,但造槍製炮風險巨大,張兆鉀能做到隴東鎮守使肯定不是蠢貨一個,一旦露了風聲被其察知,西峰鎮那點基業頃刻間便會毀於一旦。

    這時吳安平記起自己用d-7引擎建地下密室的事,由此往開處想,利用d-7引擎這種能力,未嚐不能在秦嶺、六盤山、子午嶺中建一些秘密基地,對別人來說這難比登天,對他卻是輕而易舉。越想越興奮,越想點子越多,當想到中國銅鐵資源貧瘠,而大規模工業發展又急需這些時,他甚至忍不住想搬幾座礦山回隴東。

    這念頭看似異想天開,但仔細琢磨還真不是不可能。d-7引擎的時空力場一次可轉移上千立方的物體,以土石算大約就是1500來噸,而以心念控製的這種轉移,一小時可以進行4000多次,也就是說,理想條件下,每小時可以轉移600多萬噸的土石,多麽恐怖的數據!

    澳大利亞鐵礦石也不過350多億噸,兩年連礦山都能給它搬空。

    這樣的操作很費心力,每天兩小時就差不多是極限了。不過想想民國現在鋼鐵年產量還不到50萬噸,日本也不過200萬噸左右,就知道這兩小時的搬運量,已經足以讓任何人發瘋。

    當然,吳安平要辦鋼鐵廠的話,肯定不會采用現在的堿性平爐煉鋼法,而是直接使用氧氣頂吹、底吹或混吹的轉爐負能煉鋼技術,不但效率比現在的平爐煉鋼技術高十倍,還能回收煤氣,一舉兩得。

    不過說到鋼鐵,那煤電就不可或缺,而要建這些工程,水泥廠也不得不建,即便都建好投產了,鐵路和公路又不得不修,總不能用牲口趕車拉鋼筋水泥走土路吧?這樣運輸車輛也要解決。反正是一環套一環,必須方方麵麵都考慮到才行。

    吳安平胡思亂想一陣,也就漸漸睡著。路要一步步走,明天還有許多事情要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