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鎮齋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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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馮耿光怎麽跟人說得,剛早上七點,就有侍者敲開吳安平的房門,說有人在六國飯店的會客大廳恭候。要知道現在已經雖不覺冷,但已經立過冬了,這時候七點也不過剛蒙蒙亮而已。
吳安平稍作梳洗,隨著侍者來到會客大廳,很快見到了那位等候的人。
這人一身西裝,雖然洗得幹淨但掩不住破敗,國字臉上掛著一副四方眼鏡,神情憔悴而局促,鬢角有些灰白。他看上去像三十多歲,又有些像四十多歲,吳安平猜想,或許生計奔波之苦讓這人顯得有些蒼老虛弱吧。
略微寒暄之後,兩人談到正題。
他叫戚遠山,三十二歲,原本是中國銀行某部門的副經理,後因得罪權貴被免職。那時候,馮耿光已經從中國銀行總裁轉任董事,在有人堅持的情況下,也無法保全他。他在中國銀行做了八年,一直實心任事才做到副經理一職,根本不是權變之人,故一旦離職便不知如何處置,馮耿光雖為他找了些商行帳房之類工作,但那點薪資根本不夠他養活一大家子人口,於是他不得不到處招攬活計。
他有文人式的清高,但生活讓他不得不學習市儈,所以他的笑容總是虛偽笨拙,他的眼神總是局促不安。
吳安平知道自己需要戚遠山,隨著幾個商行、公司業務慢慢展開,進出的款項會越來越大,項目也會越來越多,小舅杜立奎的能力便不夠用,這時很有必要把他從所謂的隴東集團財務總監的位置上挪開,戚遠山應該有足夠能力勝任這個職務。至於小舅,自己接下來的操作會有許多隱秘之處,由小舅來回遮擋安排會方便的多。
讓戚遠山自己提條件,他卻開不了口。
吳安平索性自己決定道:“遠山兄,如果你不反對,我想你的月薪就定在二百大洋,其他獎金、分紅另算,如何?”見戚遠山眼角潮濕局促致謝,吳安平又道:“在我這裏不需要為難,也沒人會為難你,無論從哪方麵講,你都會得到應有的尊重。但有句話要說在前麵,我相信你的能力,同樣也相信的你的品性,能力可以培養,品性卻難培育,我不會讓你失望,你也莫要我失望才好。”
戚遠山重重點了點頭。要擱一般人這時自然要表表忠心,但麵對遠比自己小的吳安平,他卻什麽也說不出口,或許這就是性格使然,幸運的是,他現在的老板吳安平很欣賞這點。
吳安平給戚遠山留了二百大洋安家,又對他道:“其實你要是不放心北京,把家人都帶去西峰最好,那裏條件雖差,但遠比北京安全。”
戚遠山還是下不定決心,吳安平覺得不宜再說,便將他趕赴西峰的時間說定,算是結束了交談。
看看已經九點多,吳安平便去了西城齊白石先生的住處,今天還有三方篆印要取。不過臨出發前,他看到一份《北平日報》,上麵竟然有隴東集團招聘人員的廣告,聯係人他也不認識,看來關嶺東這次一定會網羅到不少人才,想想倒是有些意外欣喜。
進了齊宅,白石先生正在觀摩那些仿印,梅蘭芳今日有演出卻沒有來學畫。吳安平的三方印已經篆刻完畢,一一賞玩,連他這個門外漢都覺得古樸精致、典雅絕倫,不愧為後世人譽為神品。
從齊宅出來,他轉去琉璃廠。這些詩書印畫出世時間太短,要在後世拍賣還有不便之處,他便想在琉璃廠找些行家裏手做舊。這樣做也不是全無漏洞,不過除此外倒真無其他辦法掩蓋,至於後世那些專家會不會因而迷惑,他卻是顧不上考慮了,東西是真品,想來這一點應該能得到確認。
琉璃廠附近有專門將新物做舊的行家,都是祖傳的手藝,如果拋開道德,有幾人真稱得上大師。不過即便大師,也為吳安平選擇將齊白石的作品做舊,感到疑惑。白石老人還健在,這麽做毫無必要,更別說非要定下八十年的改舊時限。吳安平自然不會解釋,他大洋給得足,接活的大師雖然疑惑,倒也沒說什麽。
將這檔子事安排好,他索性在北京又停了幾天,期間刻意觀察,發現北洋政府對其控製區內工業發展倒也相當有心。看兩台織機的紡織女工,其收入能達到四十塊銀元,這幾乎是軍警工資及士兵軍餉的四倍,更是保姆、奶婆之類行業工資的十幾二十倍。這樣比較,他在西峰為技術工人製定的工資,倒顯不出多高,日後必須得重新調整才行。
幾天後,他在琉璃廠再見到那十件齊白石作品時,真有些驚訝,不管怎麽看,這似乎就是真正的古物。那位大師更是自豪地宣稱,他這手藝全北京城獨一份,有些外國人買古董時,總愛帶什麽文物專家,就這樣也免不了當冤大頭。
吳安平聽他如此說,更放心不少,爽快付過酬勞,出門拐過街角,便直接啟動了2010時空住所的道標。
裝修已經完畢,很精致但不到奢華,吳安平很滿意。
又敲於坤的門,他正好在家,開門就是一頓埋怨:“你小子怎麽總神出鬼沒?多寶齋我已經注冊成功,門麵也找好了,就在琉璃廠文化街,雖然裝修還得半個月,可有很多東西我們現在就得準備。你是大股東,老不在算怎麽回事?”
吳安平連忙賠罪安慰,好話說盡才算將於坤安撫下去。
於坤也不是真有怨氣,隻是一些事從沒幹過,這時幹起來發現門道很多,處處都有講究,他雖然樂在其中,畢竟壓力很大,生怕把事情搞砸,現在衝吳安平發發脾氣,也是一種減壓的辦法。
現在多寶齋需要準備的事情很多,一是藏品,總得有古董才能賣吧?不過於坤一提這個,吳安平便告訴他,已經準備了一百七十多件,價值應該有個三四億,把於坤給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吳安平又拿出一幅齊白石的字和一方齊印,說這便是給多寶齋準備的鎮齋之寶。於坤翻過來覆過去查看,終於認出“寄萍堂主人”和“三百石印富翁”的落款,才知道是齊白石的作品。不過他不敢相信是真品,問問吳安平,回答得很堅決,把一顆心肝激動得差點從嘴裏跳出來。
有了鎮齋之寶,有了一百七十件古董,再加上那些翡翠,多寶齋已經不愁經營了,但吳安平又給多寶齋增加了一樣印石買賣。當他把青田石、壽山石、雞血石這印石三寶製作的幾十方各式空白印章一一擺到桌子上時,於坤已經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詞語形容這越來越詭異的一幕了。
這樣一來,多寶齋日後便要做三條線的買賣,古董、印石和翡翠。有吳安平在,於坤也懶得擔心貨源有沒問題,隻是他突然發覺,這些東西竟然沒有十萬以下的,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缺陷。
吳安平道:“幹脆我們就隻做十萬塊以上的生意,名聲打好了,人氣不一定就差。”
於坤並沒有隨聲附和,反皺著眉頭道:“聽起來不錯,但要真這樣做,沒名氣還好說,名氣大了,總會有人要問我們古董是哪裏來的,你說我們怎麽回答?”
吳安平歎口氣道:“我的古董來路還真沒問題,但又絕對不能對外交待清楚,這倒難辦了。不如我們也對外收一些,混在一起轉賣,應該差不多了吧?”
於坤搖頭道:“瞞不過有心人。”他不是沒想追問古董來路,但吳安平話已說死,再糾纏就有些不合適,但這件事總要解決,仔細想了想,他突然有了主意:“我們再增加一項幫人代買古董的內容,應該就可以交待過去了,還可以賺筆手續費。”
吳安平拍拍他腦袋:“還是你最聰明。”
於坤將他手一推,翻個白眼道:“滾你的。話總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就難。我們最起碼得聘兩個專家,不然憑你我隻怕會收來一堆贗品。還有名聲也不是那麽好打的,得跟古玩協會打好交道,還得打點一些收藏雜誌,就是這樣,也不一定達到太好效果。”
吳安平這時不好意思地說:“我倒有個主意。其實我手頭的齊白石真跡共有十件,多寶齋放兩件鎮齋無所謂,其餘八件我本準備委托拍賣行拍賣套現的,現在你這麽一說,倒是可以以多寶齋的名義進行,我得錢多寶齋得名。”
於坤點頭笑道:“要是這樣倒可能一炮而紅了。”他對吳安平留起另外八件齊白石真跡並無看法,一來吳安平說得很清楚要用來套現,沒必要多走多寶齋這道程序,二來有兩件真跡做鎮店之寶已經是要偷著笑醒了。
吳安平揚揚眉頭:“看來我也不是一無是處嘛。”
於坤沒心思湊趣吹捧他,突然憂心忡忡地道:“齊白石這一字一印肯定要存入銀行保險櫃的,但那些古董、翡翠、印石要拿過來,加起來起碼五六億,就算大部分存入銀行,店裏也得留些吧,不行,我們的安保措施還得加強,對了,保險一定要記得上......”
他有些語無倫次,不過吳安平理解他的擔心,聳聳肩道:“能者多勞,你拿主意吧。對了,開業定在什麽時候?我好提前把古董運來。”
於坤猶豫道:“今天臘月二十,馬上就過年了,我看還是定到年後,嗯,就正月十六吧。”
吳安平惘然自語:“這就要過年了嗎?”回過神來又道:“就這麽著吧,明天還要出遠門,正月十五回來。”
於坤先是疑惑道:“你不在這裏過年?”又無奈地說:“隨便吧,反正你就是個神秘人,到現在我連你是哪裏人還不知道呢?”
吳安平歉然一笑,卻不願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第二天,吳安平轉到義務。倉庫沒退,四周進出的車很多,沒人注意這裏麵已經空了,也沒人關心這個。
接下來,他采購了0噸麵粉、2噸花生油、1噸塊鹽和一大堆自製臘肉、火腿等肉製品,還有50噸鋼筋、100噸水泥、30噸柴油及幾噸的鐵釘、螺絲、鐵絲和一些鐵鉗、扳手之類的工具,當然都是沒有商標的那種。
除此之外,又買了兩輛五輪車,把上麵銘牌之類的東西去掉後,將兩輛車裝滿,然後將所有的東西轉移到了1925年的西峰鎮。
沒想到這邊卻是深夜。
吳安平先把一輛五輪的大燈打開,筆直的光柱破開黑沉沉的夜色射向無窮遠處,宛如神跡降臨蒙昧的西北高原。發動機巨大的轟鳴打破了荒原的死寂,驚起無數沉睡的鳥群,攪出一片生機。
五輪車戰戰兢兢向前行駛,等接近西峰城外的基地時,那裏已經一片沸騰,無數人披衣而起出門張望。一些人猜出是五輪車的動靜,更多的人則滿臉驚懼,仿佛光柱的一端有莫名的怪獸,轟隆隆朝這邊壓迫過來。
小舅杜立奎提著防風燈找到了關嶺東和陶玉山,笑著道:“聽聲音和安平上回開來的五輪車一樣,估計是他回來了。我們快找些人迎上去,估計還有事情要辦。”
關、陶二人笑嗬嗬應承下來。難怪他們高興,這位老板雖然神出鬼沒,但每次出現都能帶回一些好東西,由不得人不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