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三屍毒刹(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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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屍毒刹(十三)
良沅被貓鬼咬得死死的, 貓鬼大概是舍不得它死, 任憑他亮著爪子在它臉上亂劃, 就是不肯鬆嘴,喉嚨裏還發出嗚嗚的聲音似是安撫。
良沅脫不得身,眼見著葉遲當真要翹辮子, 沒了辦法, 隻得撕心裂肺的吼了一聲;“殷玄弋!!”
赤焰金烏別過來一眼,貓鬼立刻警戒著往後稍退,全身的毛都齜了起來。
赤焰金烏嗤笑一聲:“爾當吾為何人, 區區一個小子,配與吾爭?之前種種,不過是顧念家主恩情,放他一馬罷了。”
良沅狠喘了一口氣, 厲聲道:“既是你說顧念無極老祖的恩情,葉遲既是他的徒弟, 你就是如此知恩圖報的?”
赤焰金烏不屑的輕輕瞥了葉遲一眼, 哼聲道:“此子自是當不起的。”
良沅道:“那誰人可當?”
赤焰金烏歪頭一笑,眼中有什麽情緒一閃而過,一字一頓的吐出:“無人。”
良沅急聲道:“不可理喻!”
赤焰金烏不再理會他,轉過眼睛專心致誌去看葉遲。葉遲腦袋一動不動的垂在他手臂上, 身上的衣服被赤焰燒的七零八落, 一整個金烏圖形全部顯出,正被赤焰灼燒著。
赤焰金烏看了一會,眉頭忽然皺起, 他手指抵上燃燒的焰火,甫一觸及,那處金烏圖案猛的亮了亮,卻是溫和的纏繞上來。而下個瞬間,附著在圖案上的赤焰悄然無蹤的歇了,金烏圖形又亮了亮,整個圖案竟似乎比之前的刻印還亮上一些。
而葉遲身上的皮膚依然是那副養尊處優的白嫩,竟未有一絲灼傷的痕跡。
赤焰金烏默不作聲的看得一會,突然大怒,他本隻想去了葉遲身上印記,尚能饒了葉遲一條小命,現下來看這條命也是留不住了。
赤焰金烏足以毀天滅地的赤焰對葉遲毫無效果,自然是老祖在保他。老祖大概也是十分的清楚自家靈獸的脾氣,送葉遲的印記別的用處沒有,獨獨可使他不受赤焰所傷,也可謂用心良苦。
赤焰金烏通紅的眼珠更紅了,揚手招出殷九辯的九息佩劍,九息在他手中嗡鳴了一聲,赤焰金烏隨手挽了個劍勢,紅著眼一劍就往葉遲胸口送去。
他是天生靈獸,生來就有天火赤焰相伴,是以一直認為刀兵是下等人用的東西,對此類東西十分不屑,此刻卻全然忘了之前的傲慢,隻想著送葉遲去死。
眼見著刀劍就要沒入葉遲胸口,落在一旁的不語猛然彈跳而起,“當”的一聲撞上九息。這一撞又急又狠,劍尖偏過幾分,避開心髒,刺穿了葉遲的肩膀。
葉遲本已暈厥過去,被劇痛喚回些神智,扼住的喉嚨無法發聲,身體無力的痙攣了兩下,就沒了響動,隻是眼睛微微睜著,看著眼前的赤焰金烏。
不語撞擊之後砸回祭壇,恰恰落在白袍堆裏的小男孩身側,激蕩出的劍氣迫的四處遊弋的惡靈嘶鳴急退。不語與九息的劍氣俱屬正陽,主生,克陰邪。
爬至小男孩臉上的楓紅痕跡快速縮回脖子以下,他黑漆漆的眸色微動,放開握住男子的手,迅速膝行至不語劍旁。不語劍身一半刺進了祭壇內部,撕開了一道不起眼的裂縫,小男孩隻看得一眼,抬手就順著劍身在掌心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血瞬間湧了出來,他垂著手,血流順著他五根手指滴滴答答的落在祭壇上,他以血為媒,立時在虛空畫起符咒,嘴唇微微蠕動,念了一段不知名的咒文。
而另一邊,赤焰金烏極怒的棄了九息,一掌竟往葉遲天靈蓋拍去,哪知封在葉遲眉心處的安息木亮得一亮,化了他這一掌。
赤焰金烏怒到了極點,根本未留意到殷玄弋胸口的安息木隨後就亮了起來。
安息木一木雙生,互為感應。
就在赤焰金烏試圖踹死葉遲的當口,伸出去的腿驀然停住,接著慢慢放了回去。
殷玄弋眼中的赤色不甘不願的消去,恢複了正常眸色。
他立刻放開對葉遲的桎梏,一隻手接住葉遲軟下來的身體,另一隻手輕輕按住他肩膀的傷處。
淡淡的光暈包裹住傷口,葉遲大概是疼,輕輕哼了一聲。殷玄弋微微低下頭,靠近他一些,喚了聲:“葉遲。”
葉遲模模糊糊的看著他,恍惚是笑了笑,再也支撐不住,安心的暈了過去。
殷玄弋輕輕撫上他臉側,指腹極盡溫柔的揩去濺到他臉上的幾處血跡,垂下頭親上他緊閉的眼睛,顫抖著唇說了一句:“對不起。”
悲慟還未散去,他眼中忽然變色,匆匆把葉遲的身體放下,閃身退到三丈開外,痛苦的捂上胸口。
安息木在他胸口忽明忽滅,他眼中的顏色也忽紅忽淺,太陽穴突突直跳。
“滾!”殷玄弋忍著靈魂撕裂的痛苦,喑啞的喊了一聲。
而下一瞬,他眼中紅光一閃,表情極盡扭曲道:“殺了他!”
殷玄弋表情幾變,勉力盤腿坐下,強硬的閉上眼睛,默默念起清心咒。
良沅這時候終於從貓鬼的口中掙脫出來,他幾下躍到葉遲身側,抬了爪子就開始推葉遲:“殷玄弋抵不過赤焰金烏的,快起來!”
他剛推了兩推,葉遲的身體忽然動了,他還以為是葉遲有了反應,尚來不及喜,葉遲已經平移了出去。
良沅慌張的抬起貓臉,心裏立時罵了句髒話,跳起來就要去搶葉遲的身體。躍到一半,又被貓鬼輕而易舉的銜走了。
他撕心裂肺的就嚎:“葉遲!”
而小男孩收回那隻血肉模糊的小手,看都沒屑於看他一眼。
他執起葉遲一隻手,依樣在旁邊不語上劃出一道傷口,不語周身霎時亮起綠光,劍身嗡鳴著試圖做些什麽,然而都隻是徒勞,看上去反倒有些可笑。
小男孩當真笑道:“沒了主子的靈力,你不過一件死物罷了,怎麽幫他?不過你放心,隻要有我在,這具身體就不會消亡,他馬上就會重新活過來。”
不語亮得一會,終是無力的偃旗息鼓了。
小男孩拿著葉遲滴血的手,讓他與黑袍男子尚算人類的手交握在一起,口中念念有詞,不一會,黑袍男子青白的手臂上像是漸漸有了血色,仿佛活過來一般。
小男孩臉上終於現出了喜色,把白骨枯手上掛著的混元鈴懸到葉遲眉心。封印安息木的圖紋逐漸顯現,小男孩咬破另一隻手的食指,虛空畫了道符咒,拍到封印上,封印被衝破,他五指成勾,就要去取浮出的安息木,一把劍突然從上往下刺下,小男孩不及閃避,劍尖從掌心刺透,堪堪停在葉遲眉心。
安息木落回葉遲眉心,連著封印一同隱了下去。
這劍不是旁的,正是殷玄弋的佩劍降世。
小男孩狠狠轉頭盯著不遠處的殷玄弋,殷玄弋本就敵不過赤焰金烏,這一下又分了心,已是強弩之末,瞳孔深處的紅色再也掩不住,很快就奪走了他的神智。
赤焰金烏從未想過能被一個小輩弄的如此狼狽,氣急之下一掌擊在祭壇之上,整個祭壇都為之震顫起來。
小男孩暗道一聲不好,隻見先前被不語刺出的裂縫霎時擴大,從中間往兩邊崩了開來。
祭壇本是倒尖錐型的構造,這一裂開立刻開始往兩側傾倒,而隨著中部斷裂,中央的石柱也開始坍塌,小男孩麵上露出驚懼的神色,尖利的叫了一聲:“不要!”
他掉頭看向殷玄弋的方向,急聲道:“石柱之下封印著無數惡靈,如若脫出,後果不堪設想。”
赤焰金烏腥紅的眼睛冷淡的撇他一眼,哼聲道:“與我何幹。”
小男孩急道:“我不知道閣下是何方神聖,但是這關係到天下的安危,一定要阻止——”
赤焰金烏冷笑著打斷他:“爾殺的人難道還夠少嗎,倒關心起這天下?”
小男孩被他一句話噎的啞口無言,半天才又道:“不行!我殺人是我自己的業,我本就是罪無可恕的罪人,死不足惜,但因此讓天下人受累是萬萬不敢的!”
赤焰金烏突然大笑起來,笑過一陣才沉了聲音道:“好一個不讓天下受累,你們一個個就這麽想死,是不是?”他眼中神情一下就暗了下去,隻勾起嘴角無限嘲諷的道,“這困住你的天下,我早就應該毀了,又何至於逼得你以身赴死。我身而為了破壞,你獨留我在世上,要我替你守這百年千年的太平,當真是高估我了呢。”
小男孩驚懼的看著他,赤焰金烏麵沉如水,周身焰火圍繞,他飛身而起,一拳砸在搖搖欲墜的石柱之上,“轟隆”一聲巨響,石柱中部霎時碎成齏粉,整個祭壇轟然四分五裂開來。
赤焰金烏懸空浮在祭壇上方,瞥眼看著坍塌的祭台與祭台之上就要被淹沒的葉遲,冷聲道:“你根本就不信我,不然,為何又冒出他來。”他低低的笑起來,“你瞧,現在又隻剩我了,你所擁有的,至始至終都是我,隻是我。”
他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葉遲,嘴角歪起愉悅的弧度,而下一瞬,卻又突兀的轉為冰冷。
祭壇之下忽然傳來稚嫩的童音:“咿呀!”那聲音在這轟然的倒塌聲中分明不大,卻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而伴隨著那個可笑的童音,整個祭壇突然被一層金光籠罩起來,金光之中,所有事物都停止了運作,隻餘一個小小的東西晃著短小的四肢在葉遲身上爬來爬去,嘴裏“依依呀呀”不知說著什麽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