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無界之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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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界之門(五)
聽了他這一番直言不諱, 葉遲沒惱沒怒, 隻搖頭晃腦道:“好大的口氣, 鬼王雖非重陰之體,這種果敢與氣魄實在令在下折服。佩服、佩服。隻不知請回了始祖,你這鬼王位子不在, 該當何去何從呢?”葉遲也不等他回答, 自問自答般道,“以鬼王的胸襟,自是拱手讓賢,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罪過、罪過。”
他其實很有些鬱悶,無界山這麽多人,怎麽鬼王單單就找上他呢?還當著他的麵大放厥詞, 這是哪裏來的錯覺他跟無界山不是一心的?即便是兩心的,單憑著他傷殷玄弋這一茬, 鬼才要幫他。
葉遲情真意切的一番自問自答鬼梟一字不落的聽了, 其中冷嘲熱諷也一概不落的砸了他滿臉,鬼梟不接他的話,濃霧遮眼葉遲也看不清他何種神情,是清是白, 是否憋了滿腦袋陰謀詭計, 隻有玄牝一臉笑模樣的看了眼鬼梟,又興致缺缺的把腦袋埋進了葉遲頸間。
他分明是想取而代之,不止是位置, 還有鬼王不朽不壞的身體。
資質平平,愚蠢至極。
玄牝毛蟲一樣在葉遲脖子裏拱來拱去,表麵一派天真又無邪,討喜的不得了。
鬼梟重新往迷霧中行去,葉遲悍不畏死的跟上,碎嘴道:“不知鬼王邀我來此要我扮個什麽角色,我這人自在隨心慣了,件件事情都做的不如他人意,鬼王如此高看,甚是惶恐。”
鬼梟走得四平八穩,好似能從遮眼迷霧中準確辨明方位,他聽著葉遲喋喋不休,隻一笑道:“葉公子何必著急,個中用處自會分曉,不過我一早便與你明說,這驚喜葉公子怕是受不住。”
葉遲挑眉:“鬼王如此作保,怎樣我都要擔一擔的。”
鬼梟惡毒的彎了彎唇角,不再多言,隻徑直往迷霧中走。
迷霧中有一處石林,石林中有一方無字石碑,石碑染血,盡透血腥殺戮之氣,也不知鬼王是與石碑的天生嗜血產生了共鳴,抑或是鬼族那不知是什麽東西的始祖指路,不一會,兩人就脫出迷霧,來到了另一方天地。
天光乍現,細草如茵,這脆弱又頑強的小東西,不知天高地厚的鋪滿了日光照拂之處,隻堪堪在石林之中無字碑前讓出道來,點頭哈腰的趴在那裏。
鬼梟停住身形不再往前,葉遲乍一看去,發現他竟然變回了鬼域中的樣貌,五大三粗魁梧的像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壯漢。這回親眼所見,葉遲真真切切體會了一點不可思議,他這滿身筋肉見陰生長,竟能生生把一個文人包裹成一個壯士。
不過這生筋長肉大概不怎麽舒服,鬼王麵色青白交接,良久才緩和過來。
已經頗為雄壯的鬼王瞥一眼葉遲,不知是嘲是誇:“葉公子倒比你們老祖正人君子些。”
葉遲一臉可惜:“你若早說你變身時會虛弱些,我也是不介意趁人之危的。”
他把趁人之危說的如此理直氣壯,鬼梟無言以對,隻伸出手做出邀請的姿勢:“葉公子,請吧。”
葉遲原地不動,有禮的謙讓道:“還是鬼王先請。”
兩人僵持一會,到底心急的輸了,鬼王甩一甩衣袖,當先往石林走去,葉遲好整以暇的跟上,腳踩絨絨細草感覺像是踏青。
這地方葉遲就來過一次,恍惚間還有些物是人非之感,今非昔比,當時的無界山何等威風,怎會料到如今會被鬼族擋著連山門都出不去。
葉遲傷感的歎了一口氣,鬼梟也不回頭,隻冷聲道:“葉公子這又是怎麽了?”
葉遲正待嗆聲,眼角忽然掠入一個身影,他剛覺疑惑,鬼梟出手如電,白骨鬼手立刻往那處抓去。葉遲來不及多想,不語緊追而至,堪堪在鬼手要觸到那東西時架住了它。
“鬼王且慢!”葉遲手腕一震,抖開鬼手,一手摟過那樣東西跳到了三丈開外。
鬼王蹙眉看了眼自己被震開的鬼手,陰晴不定的站在原處沒動。
葉遲緊接著道:“這是我養的貓。”
良沅貓被鬼王剛才淩厲的殺意所攝,這時候還沒回過神來,葉遲輕輕扣了扣他腦門:“喂,嚇傻了?”
他跟玄牝擠在一處,玄牝是個天然的冰冰涼,他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的看了眼葉遲,葉遲忽然揉了揉他的腦袋:“動物的身體始終不及人有靈性,你挑個人不好嗎,非待在這裏,這下吃到苦頭了吧。”
良沅下意識的回嘴:“不是死的太醜就是死的太老,看不上。”
葉遲摸著他的貓頭:“就你事多。”
良沅徹底回過神來,兩隻豎瞳瞄了眼鬼梟:“你怎麽跟他混在一起。”
葉遲無奈道:“此事說來話長,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楚。”
良沅轉過貓腦袋看他,葉遲生生從他戲很多的貓眼中看出了欲言又止跟不讚同的譴責,不過最後良沅隻是道:“他狡詐多端,你小心些。”
葉遲“恩”了一聲,轉向鬼梟道:“一隻貓而已,鬼王不介意吧?”
鬼梟沒說介意,也沒說不介意,隻是假笑道:“葉公子連養個畜生都如此不同凡響。”
畜生良沅磨了磨牙,突然發現自己尾巴有點涼,他腦袋往後一轉就看到玄牝笑眯眯的張大了嘴,嘴裏黑黝黝也看不到內容,小手撈著他的尾巴就要往血盆大口裏塞。
良沅全身的毛都炸了,生生嚇出一聲破了音的貓叫,連滾帶爬的從葉遲懷裏跳了出去。葉遲目瞪口呆的張了張嘴,他看了看良沅,又看了看玄牝,玄牝扁著嘴一臉委屈,葉遲立刻沒原則的轉向良沅:“你讓他咬一口怎麽了,他還沒長牙,又咬不壞你。”
良沅要氣瘋了:“你說這話良心不會痛嗎!”
葉遲良心一點都不痛,譴責的瞪了他一眼,問起了正事:“你怎麽會在這裏?”
良沅看過一眼鬼梟,壓低聲音道:“我跟著逸虛過來的。”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葉遲懷裏的玄牝,而後者正扭著身子四肢大開的努力霸占葉遲懷裏的空檔。他似乎感受到良沅的視線,微微側過頭來瞧了他一眼,良沅被他虛虛一看,心裏“咯噔”一下,沒來由的往後退了幾步。
玄牝沒有睜眼,臉上近乎是可愛的笑著,良沅卻是生出了一種毛骨悚然之感。
而葉遲好似渾然不覺,隻是兀自奇怪:“逸虛真人不是在閉關嗎,他來禁地做什麽?”他想起第一次見逸虛真人,也是在禁地,當時逸虛雖用真元震傷了他,也是救了他一命。葉遲暗暗想:“他好像對禁地十分熟悉。”
良沅強行收回心神,回道:“我不知道,他應該發現我了,卻還是讓我跟著。隻是到了這裏他忽然就不見了,石林也像被加了禁製,我進不去。”
這時候,鬼梟突然出聲道:“葉公子敘完舊了嗎,可以走了?”
葉遲隻好按下滿腹疑問,揚聲道:“鬼王久等,你也知道我被趕下無界山的原因,這前方石林中有一處無字碑,鬼王可是要去那裏?這便走吧。”
鬼梟一一掃過這一人一貓一嬰兒,惜字如金的繃著他橫肉叢生的臉,轉身往石林走去。
葉遲與良沅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前一後的跟了上去。
石林果然如良沅所說被下了禁製,鬼梟皺起他蒲扇般的眉毛,抬起鬼手,抵上了空氣中看不見的阻礙,隻聽“刺啦”一聲,以鬼手為起點,虛空中平白出現了一道裂痕,裂痕一生二,二生多,呼啦啦就碎了開來。
鬼梟收回手,踏進了石林。
葉遲也不在意,跟著就進去了,良沅原地愣了一會才調動四個爪子小碎步上前,行至葉遲身側,有些擔憂的道:“他這麽容易就破了逸虛的陣,實力不容小覷,若是動起手來你別跟他硬拚。”
葉遲涼涼道:“那是你太菜。”
良沅一片好心反被一番嘲諷,要不是知道葉遲這賤人天生的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他簡直就想撓花他一張自以為是的臉。他氣哼哼的跟在葉遲腳邊,倒沒有掉頭就走。
過了石林就是無字碑,葉遲眼尖,一眼就看到無字碑前靠坐著一個人,正是逸虛真人。
逸虛真人一動不動的歪在無字碑上,身下土地沁著血色,不知有沒有他的份,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葉遲沒有貿然上前,鬼梟也停下了腳步,他見了逸虛也不驚訝,隻聽他道:“人我帶來了,還望真人言而有信。”
葉遲乍一聽他這樣說還有些莫名其妙,進而才想到逸虛真人與鬼王有勾結,卻又很快被他否定。他心念電轉,一時間腦子裏亂糟糟的,真相似乎呼之欲出,又似乎不辨眉目。
那半死不活的逸虛真人忽然睜開了眼睛,他眼中明光澄澈,看著葉遲,道:“孩子,你過來。”
葉遲棍子似的豎在原地沒動,似乎被逸虛真人勾結鬼王驚呆了。他想過千萬種逸虛真人不是好人的假設,獨獨沒想過他會與鬼族勾結,因為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