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無界之門(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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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界之門(十一)
感覺也就是一瞬, 等回過神, 幾人都已經落到了一處浩瀚的小世界裏。
也不知這與無字碑相通的是個什麽地方, 腳下站立處是純白的,那白色發出的冷光把周圍照得敞亮。此地放眼望去空無一物,茫茫然望不著盡頭。
葉遲警惕的盯著突然出現的鬼梟, 鬼梟先前被葉遲所傷, 沒想到他藏於濃霧中並沒有即刻離開,也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隻是經過黑霧驚天地泣鬼神的一炸,他傷上加傷, 此刻的形容狼狽至極,差不多像還剩著了一口氣,又是哪裏來的勇氣跟進來作死?
不語就落在葉遲手邊,他一把拿起不語, 一運功才發現周身靈力好像被什麽壓製住了,所有功法盡皆無法施展。
葉遲暗暗吃了一驚, 腦中念頭轉的飛快, 他額心的第三眼卻忽然一動,他靈力流轉不開,玄牝無法再依附於他神識中,從他額心彈了出來, 落地卻成了一個身著彩衣的高大男子。
那男子一張笑眯眯的臉, 眉眼間依稀與聖姑姑有著幾分相似,葉遲看著他呆了一呆,半晌才試探著喊道:“玄牝?”
玄牝看著自己的長手長腳, 笑眯眯的臉上也呆了一呆。
這地方似乎邪門的很,以他的能力,竟然無法保持住娃娃的假身。
他與葉遲大眼對小眼片刻,然後毫不在意的衝過去一頭撞進了葉遲懷裏,直把葉遲撞了個趔趄,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這一副身體實在太不方便,無法完成打滾這一高難度動作。他委委屈屈彎著脊背,努力把腦袋往葉遲脖子裏拱,哼唧似的叫喚:“葉。”
雖然裝不成小鬼,卻十足裝的像個智障。
葉遲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這一係列動作,哪怕確認了這家夥是玄牝無疑,還是驚了個結結實實。
這長得也太快了吧!
說好的小可愛呢!
玄牝旁若無人的在葉遲脖子裏哼哼唧唧,葉遲尚在愣神,被玄牝巨大了十多倍的身體拱的腳步虛浮。下一刻,壓在他身上的力量陡然被拉開,殷玄弋麵色沉鬱的看著手中比他高了一個多頭的玄牝,鬆開了捏著他脊背的手。
玄牝不滿的轉過頭,立刻凶相畢露,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維持不了體型,力量卻依然在,捏死殷玄弋也不比捏死一隻螞蟻難多少。
他蠢|蠢|欲|動的就要動手,葉遲忽然小心翼翼的戳了戳他的手臂,玄牝條件反射的學著娃娃時“咿呀”叫了一聲,立刻又一臉笑模樣的轉回腦袋:“葉。”
葉遲被他喊的手抖了一抖,他稍稍退後兩步,仰頭看著這個二米多的男子,直看的心思鬱結,才認命的歎了口氣。
他的小可愛長大了。
他失落的扶著額頭唉聲歎氣,玄牝縮手縮腳的站在一邊,像個做錯事的巨嬰。葉遲看他一眼,就要歎一口氣,也不知道歎到第幾口氣上,終於有個聲音忍無可忍道:“你還有完沒完!”
葉遲還是很傷感,他傷感的掉轉頭,就見良沅在對他翻白眼,下一刻方看清他此時的樣子,竟然不再是貓,而是他原本的神棍模樣。
“你怎麽……”
良沅簡短道:“這裏有‘門’,一切東西都會原形畢露。”他也不怕別人多想,說完還頗有些挑釁的看著葉遲。
葉遲飛快的看了殷玄弋一眼,恰好殷玄弋也在看他,他心裏一陣心虛,勉強笑了笑,轉身把良沅拉到一邊,壓低聲音道:“係統把記憶還給你了?”
良沅麵無表情道:“沒有係統了。”
“什麽意思?”
“這個世界已經徹底脫離係統,成為了獨立的個體。”
葉遲指尖莫名一顫:“那……”
良沅猛得打斷他,他看起來還有些氣急敗壞:“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別告訴我你這是樂不思蜀了,葉遲,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嗎?”
葉遲皺眉:“我的事不用你管。”
良沅一愣,接著冷笑道:“誰愛管你。”
葉遲知道自己的話傷到了良沅,但唯獨在這件事上他無法妥協,他跳過這個話題,轉而問道:“‘門’在哪裏?為什麽他們也會被吸進來?”
良沅對天一個白眼,懶得理他:“我不知道。”
葉遲就這樣看著他,一直看著他,良沅終於被看毛了,他煩躁的原地踱了兩步,恨聲道:“你就等著後悔吧!”說完從懷裏摸了個銅鏡出來,手一翻讓鏡麵朝向了下方。
腳下的冷光射|入銅鏡,再由銅鏡反射回去,在純白的地麵鋪開成了一個合合四方的陣法圖,葉遲心裏一動,默念道:“四象封神陣。”
隻見那陣盤緩緩從地麵上揭了開來,下一刻,他們所站的地麵突然垂直翻了過來,所有人都頭重腳輕的往下掉去。
玄牝雖然沒有想偷聽,但無奈感知過人,他們的對話一字不落的進了他的耳朵。
他看不到良沅的未來,也看不到他的由來,連他的□□都看不到,而他跟葉遲的對話卻像是某種預示,讓他第一次產生了極為不安的感覺,可他仍然不想用這雙眼睛去窺探葉遲。
他看到良沅拿出那麵鏡子的一瞬間是想把它捏碎的,無形無質的力量已經碰到了鏡子的邊緣,他卻又驀的住了手。
他從來是信葉遲的。
地麵顛倒的毫無預兆,玄牝運力飛身,長臂一伸摟住了葉遲,葉遲手忙腳亂的一把抓|住殷玄弋,抽空看了一眼良沅:“怎麽回事?”
良沅手持銅鏡漂浮在他附近與他們一同緩慢下墜,聞言道:“無字碑連通著無界山天柱的小世界,當年殷九辯在此結陣,一來封印金烏,二來讓鬼域之主再無歸期,我不過是打開封印罷了。”
葉遲感覺握著的殷玄弋的手細微的抖了一下,他剮了直言不諱的良沅一眼,想讓他閉嘴,良沅卻不知吃錯了什麽藥,偏要與他對著幹。
他身形一晃已到了殷玄弋身旁,他手裏的銅鏡也不知道是個什麽厲害玩意,竟然把背於殷玄弋身後的九息劍給吸出了鞘。
殷玄弋與葉遲同時看向他,葉遲還沒來得及阻止,良沅已經道:“知道九息為什麽認你嗎?這種天生帶凶性的靈物,隻會認一個主人,哪怕是父子血脈也是不認的,就跟赤焰金烏一樣,隻認老祖一個人。”
葉遲直覺他要出口的話,第一次對他動了真怒:“良沅你適可而止一點!”
良沅把劍扔回殷玄弋手上,他看了一眼葉遲臉上的怒容,冷笑著道:“適可而止?你也知道適可而止,那你為什麽不適可而止!”
這次換葉遲氣的不理他。
他們沒頭沒尾的吵了一架,兩個當事人臉紅脖子粗的,另外兩個圍觀群眾一個麵無表情一個笑眯眯,好像全然沒受影響。
不一會,眾人才重又踩到了實處,隻有鬼梟不知所蹤,也不知道是不是摔死了。
玄牝猶自用著二米多的大個頭裝乖巧裝可愛,要向葉遲求抱抱,葉遲嘴角抽|搐的摟了摟他敷衍過去,本還想摸|摸|他的腦袋,奈何夠不到,還沒縮回手,玄牝已經把腦袋塞進了他手裏。
他還是個娃娃時有的那兩根名為不高興的小辮已沒了蹤影,一頭黑發幾乎長到了腳踝,他這一彎腰,長發落了葉遲一腳麵,而他一動不動的弓著背讓葉遲給順毛。
葉遲忽然就敷衍不下去了,他抬手替玄牝攏了攏兩鬢的頭發,想著出去後給他剪短些,或者找個勾沉殿的仙子姐姐給他腦袋上綰朵花,反正他這一張臉像聖姑姑,生的挺美。
不過想象著一個兩米多高的大姑娘站在麵前,葉遲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心裏一點不痛快也煙消雲散了。雖然沒人知道他突然笑什麽,玄牝還是毫不猶豫的捧了他的臭腳,學著幼兒時期一樣“咯咯”直樂,樂得所有人都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葉遲暗歎一聲:“長得太快也不好,身體長了心眼不長,要成個名副其實的傻大個了。”也就他一個人會感歎巧於智的玄牝缺心眼了。
他們重新踩上的地方與之前一般無二,依然是純白地麵發出冷光,但是打眼一看,景致卻不一樣。
一根無頭無尾的柱子頂天立地的豎在不遠處,柱子周身都散著光,細看那些光點,似乎是一些漂浮著的有機質,遠遠看著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聖潔意味。
而與柱子離的不遠,一隻渾身火焰,五丈來長的金色大鳥單足立著,頭頸埋於燃著火的翅膀下,安然的情態好似睡著了一般。仿佛隻要他們往前,就能驚醒這隻上古的凶獸。
葉遲驚呼一聲:“這就是赤焰金烏?”他眉心的勾玉忽然亮起,葉遲立刻轉向殷玄弋,就見他胸口另一塊安息木仿佛呼應一般,也忽明忽暗起來。
葉遲想到金烏壞的不成樣子的元神,也不知道他自己有沒辦法再回到這麽龐大的身軀中。畢竟是借了他的手才致金烏重傷,葉遲有心想幫他,奈何靈力卻不能流轉,隻好問良沅道:“他元神還能歸位嗎?”
良沅邁步往天柱靠近,同時道:“看到金烏周身的赤火了嗎,任何東西靠近都會被燒的渣都不剩,就算那是他的本命元神。若他元神完好,那還有一搏之力,頂多是個兩敗俱傷。”
葉遲越聽他說心越涼,按良沅所說,那金烏豈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葉遲回頭,才發現殷玄弋沒有跟上來,剛要喊他,就看到了他一雙赤紅的眼睛。
他心裏忽然“咯噔”一下,就見金烏手中攏了一把赤火,一掌就拍入了胸口的安息木中,葉遲眉心的安息木巨震,他幾步奔過去:“你瘋了!”還沒靠近就被安息木的力量震退開去,被玄牝從身後接住。
玄牝一張笑眯眯的臉看著金烏,卻沒有動作。
安息木的封印早就被葉遲毀了,金烏毫不費力就把安息木取了下來,離體的安息木明光不定的漂浮於半空,葉遲隻感覺眉心一陣鑽心似的疼,他不自覺的皺眉,卻有一隻手輕輕放到他的額頭,一股溫和的力量從置於他額上的手掌心中傳出,疼痛頓時消散了。
安息木離體,殷玄弋眼中的紅光瞬間褪去,他甫一回神就要飛身去奪懸在空中的安息木,安息木卻像有了自己的意識,躲了開來。
他又在空中停了一時片刻,接著就義無反顧的投入了金色大鳥渾身的赤火中。那一瞬間,葉遲清晰的從眉心的安息木中感受到了一種浩然天地的豁達,仿佛身死魂歸,終不再遺憾。
安息木一木已毀,他眉心處的另一木低鳴一聲,隨之消散無形。
玄牝手掌下移,蓋住了葉遲的眼睛。同時,萬道霞光從他身上彌散開來,玄牝幽幽睜開了總是笑著的眼睛。
眼中金瞳熠熠,已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