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這個，米蘇爾機械行的四二型手套，一萬五千五百二十個格索克金幣。”

    莫林詫異地看向馬卡斯。

    機械工具手套是機械與製造領域最重要的工具與夥伴，如同戰士手中的劍，遊俠背後的弓，騎士胯下的馬。一個機械領域的匠師可以隻憑借一副工具手套將一小塊鋼材切割打磨成數百個精細的零件，並將其組裝成一支精準的鏤空發條懷表，整個過程完全不需要借助任何魔法。

    雖然作為初學者並不需要太複雜的手套，但馬卡斯如果要堅持這個方向，早晚要用到一副高級機械手套，更何況伊露維塔的機械製造學派要求很高，中級的手套想要勉強用到畢業都有點困難。

    而更讓莫林詫異的是，馬卡斯居然在和那缺了個門牙的老板講價。

    少年掃了一眼四二型手套的標牌，上麵寫了一個淺綠色的十八，表明價格為十八張五階的淺綠色晶卡（這種表示價格的方法默認晶卡中不包含魔力），就是一萬八千金幣。

    這副四二型手套是中級守手套中標價最貴的，一萬八千到一萬五六千也是差了不少錢，但那五百二十又是個什麽情況，對於這個價位的物品來說，馬卡斯居然要和別人講價講到十位數？這真是他認識的那個楓葉大公的小兒子，整天把貴族體統之類的掛在嘴邊的格索克少年？

    難道馬卡斯最近缺錢麽……

    莫林又看了看那副高級手套，比中級的貴了幾倍，但應該還沒超出馬卡斯的承受範圍，印象中之前他可是在鮑勃學長的賭局那賺得盆滿缽滿。

    不光是莫林，連巴倫與蒂爾娜也驚訝地看著馬卡斯，隻有艾玟諾喉嚨微動，似乎想起了什麽，臉色有些複雜。

    馬卡斯也感覺到了夥伴們的目光，臉上紅了一片，但他沒改變自己的選擇，又高著嗓子用格索克腔對煉金店的老板說：“喂，這副四二型手套，一萬五千五百二十金，我要了。”

    門牙缺了一扇的老板看上去好像被這價格嚇了一跳，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哈？！喂！！！你識不識貨啊我說！居然還要砍價？！我看你應該剛升二年級吧，不識貨買個初級的工具手套先用著就行！”

    中年老板急匆匆地走到貨架前將手套舉起，很是憤慨地在馬卡斯眼前晃了晃：“這可是米蘇爾四二型！最好的中級手套！專門為人類設計的可調尺寸，所有的易損耗配件都采用的標準樣式的接口，穩定可靠易更換，還有雙卡槽最高支持六階晶卡的魔力輸出，流線型急速魔力與熱量散發模塊，兩百年前剛剛量產的精金三型魔力轉化核心……”

    “一萬八！隻賣一萬八！全托德爾都找不到這個價兒了！你居然還要講價！還要講價！”老板語無倫次地說著。

    “可這副手套是假的。”馬卡斯從鼻子裏哼出來一句話。

    “……啊？”老板的臉色僵了片刻，隨即又怒氣衝衝地說：“假的？怎麽可能是假的？！這隻主手套的手箱連軸加上一千六百九十九個大小微配件保證沒有一樣是假的！”

    “沒錯，”馬卡斯冷哼了一句說：“這上麵的配件應該都沒有問題……”

    “那你憑什麽說這是假的？！就憑你那一腔格索克話就能說我的貨是假的？！”

    “但它不是米蘇爾機械行裝配的。”

    “……啊？！……哈？”

    “它不是米蘇爾機械行裝配的。”馬卡斯又說了一遍。

    缺了門牙的老板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精彩：“你，你……這……”

    “雖然我不知道你從哪拿到這麽多標準配件裝配起來，還很自信它沒有問題，但我知道米蘇爾機械行出品的手套每一隻主手都要經過至少六十個奧爾的使用測試。”馬卡斯很自信地說。

    “你，你的意思是……”老板啞了聲音。

    “這隻主手雖然各種零件裝配無誤，功能也不會出問題，但它們彼此間卻毫無磨合的痕跡，用起來有滯澀的感覺。考慮到配件與組裝的成本，我覺得一萬五千五百二十個金幣是比較合理的價格。”

    “你分辨地出來……？”

    馬卡斯點了點頭。

    ……

    提著裝著機械手套的皮箱，馬卡斯與莫林幾人走出了店鋪。

    “哇，馬卡斯，你居然能看出這副手套有問題，”莫林驚歎著：“我看剛剛蒂爾娜都仔細檢查了一遍都沒看出什麽端倪，你什麽時候這麽厲害了！”維斯魔靈右眼發出的暗紅色射線對尺寸的感知極為精細，更不用說維斯魔靈天生就對各種機械手到擒來。

    馬卡斯偷偷瞄了一眼蒂爾娜，輕咳了一聲：“其實也沒有那麽厲害……我暑假去維克多學院前曾在一家機械行住了半個月，剛好那時候仔細了解過這款工具手套……”

    “要是蒂爾娜也了解過肯定能看出磨合問題……”他小聲說道，臉色稍紅。

    “可你為什麽不買一副高級手套呢，你遲早都會需要的吧？”莫林不解的問。

    一旁的艾玟諾偷偷捅了莫林一下。

    莫林一愣，還未想明白艾玟諾為什麽捅自己，卻看到了一個很令人討厭的矮個少年。

    克裏奧·考利。

    這家夥看起來是專門在這等他們一行的。

    “這不是馬卡斯·米普歐嘛！”克裏奧遠遠地笑道：“手裏拿的是什麽？機械工具手套？也是，現在看來你也隻能想辦法成為一個機械大師了不是麽，哈哈……”

    克裏奧的話引得商業街上不少的目光，不過他倒是還有幾分聰明，知道和背著鐵錘的巴倫以及上學期打贏了他們組長萊恩的莫林保持足夠的距離。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莫林踩進兩步：“現在積分製度可還沒開啟呢！”

    上次他和萊恩決鬥時模擬競技場突然失效導致兩人齊齊重傷，傷愈後據說萊恩還讓克裏奧幾人別再找莫林他們組的麻煩，沒想到才過了一個暑假這家夥又跳了出來。

    “嗬——”克裏奧目光一轉，盯著莫林說：“莫林，卡，蘭，德，”

    “我勸你早點滾回洛薩去，伊露維塔這麽多帝國的學生，在這兒可沒人能護得了你，好自為之——”說完他轉身就跑。

    莫林聽得一頭霧水，也不明白克裏奧這家夥怎麽突然就跑來威脅自己一頓，又跟帝國的學生有什麽關係，隻是他身上背著采購的大包裹不方便跑步便由得克裏奧消失在他視野之中。

    “真是莫名其妙……”少年嘟囔了一句。

    莫林很快把這件事情拋在腦後，絲毫沒注意到一旁的艾玟諾與馬卡斯頻頻交換眼神，馬卡斯則悄悄搖了搖頭……

    ……

    ……

    來到學院的第二天，也就是開學前的一天。

    莫林起得很早，用過早點後先到森林裏的魔杖工坊拜訪了一下王德爾教授。

    昨天的講座過後王德爾被許多學生圍著詢問有關課程選擇的事宜，莫林便未去打擾，今天一早帶著一份哈裏特港的特產，揣上乎乎大睡的黑火沿著小溪走到了森林裏的魔杖工坊。

    王德爾教授很“大方”地將元素大帝奧達隆的手杖繼續借給少年保管，莫林也很是感謝，雖然不知道該如何在“宿命法師”的職業上發展，但將當初同樣有這枚職業徽章的奧達隆大帝的手杖帶在身邊多少會有些希望，小黑見到久違的玩具則立刻興奮地揪起了魔杖上的翡翠之葉。

    另外莫林知道自己上學期還欠著王德爾幾次“工作”，表示這學年依然會配合王德爾教授的研究。

    看到王德爾教授工作台上那一大摞的手稿與地上一大片廢掉的木料，莫林也猶豫了下要不要將自己連接著一個單獨的魔力小水坑的事情告訴他，但想了想最終沒能開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少年覺得王德爾不會相信這事兒。

    除了老爹和爺爺之外，大概沒人會相信這麽匪夷所思的事情。

    或許菲爾丁院長有可能相信，莫林想起之前與院長交談時的情景，想著或許什麽時候應該在找那個滿臉溝壑的老爺爺請教一下。

    離開王德爾的魔杖工坊後，莫林又去生命之樹拜訪了一下西妮絲女士，擁有一雙碧綠眼眸與一頭溫暖長發的精靈女士和往常一樣冷著臉，還惡狠狠警告莫林這學年要是再重傷被送到這裏就要給她打工還錢了。

    不過凶歸凶，她還是很不客氣地收下了少年的禮物。

    拜會完西妮絲女士，莫林一路小跑沿著山道來到了雪線之上。

    安娜·古的魔法塔。

    如果說上一學年莫林最感激的幾位師長，除了兩次救下自己的米涅爾瑪（據馬卡斯說她已經順利通過了格索克皇家學院的畢業考核，如今正在神聖執法隊進行預備役訓練），兩次將自己從重傷垂死的狀態中就會的西妮絲女士，還有就是教導自己古典施法並贈與自己寶貴的防禦符文的埃德大師了。

    原本以為埃德大師依然住在魔法塔的五層，那扇金屬大門之後，卻沒想到剛走進魔法塔，莫林就看到外表英俊的埃德·沃倫德翹著二郎腿坐在藏書層的長桌上，手裏拿著一本某個古代公主的野史傳記看得津津有味。

    “埃德老師好。”莫林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家父托我代其向您問好。”說完又恭敬地行了晚輩禮。

    “不錯不錯，”埃德放下手中的傳記，坐在桌子上擺了擺手：“小派克的心意我領了，安德烈那個老家夥現在哪呢，雷蒙德那頭笨熊都知道來陪我喝點酒，他倒好人影都不見一個。”

    “呃……”莫林尷尬地說：“我也不知道祖父他老人家在哪……但祖父他留信說不想暴露蹤跡，大概因此不方便來看望您……”

    雖然自己的祖父看上去容貌確實比埃德蒼老，但一想到俊朗的埃德大師其實已經兩百歲出頭了卻稱自己的祖父為“老家夥”，莫林心裏還是有點別扭。

    “行了行了，”埃德從桌上跳了下來：“就憑他的本事來貝拉米小鎮跟我喝頓酒哪裏要擔心什麽暴露蹤跡。”

    莫林注意到他說的是貝拉米小鎮，而非伊露維塔學院。

    “之前給你布置的書都看了嗎？”埃德問道。

    少年點點頭，伸出手翻轉手腕使掌心朝上，屏著呼吸，目光死死盯著自己的手心。

    魔力波動一絲絲地散發出來，大約過了二十多賽爾（秒）的時間，一束亮光從莫林手心生出，一閃而逝。

    莫林大口的喘氣，額頭上的汗珠也滴落下來，好似經曆了一場戰鬥。

    埃德給他布置了好幾本閱讀書籍，又不同的人撰寫，但都是講解如何使用精神力構築完整的法術模型，換而言之，在古典施法中如何不依賴施法材料施放出魔法。

    剛剛那束一閃而過的亮光便是莫林費盡全力施放的零環魔法【閃光術】。

    埃德碧綠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喜。

    “咳，馬馬虎虎，”埃德伸手便從遠處的書架上抓來一本魔法書籍遞給少年：“回去把這本看了，等選好課程便繼續來我這學習，記得選‘魔法卡牌製作入門’。”

    “嗯。”莫林點點頭，轉身欲走。

    身後響起埃德不滿的聲音：

    “急什麽！還沒跟你艾莉絲姑媽打過招呼呢！”

    “這可是正式場合！”

    ……

    時間一晃到了傍晚，莫林正在寢室裏更換正裝，準備前往古堡大廳參加開學典禮。

    艾莉絲比幾個月前看起來漂亮了許多，那時她剛剛知道自己父親的事，每天眼睛都紅腫腫的，隻有偶爾叫莫林大侄子的時候才會笑笑。雖然少年不知道她現在心裏還難不難受，但至少眼睛不再紅通通的了，還在發髻兩側編了兩條小辮子，跑起來甩來甩去的頗引人注目。

    “莫林！發什麽呆呢！我們快遲到了！”一旁的馬卡斯叫道，他正手忙腳亂地幫巴倫把一件看起來極為肥大的紅色長袍往身上套，片刻後發現巴倫居然還背著錘子，不由氣急尖叫：“把你這個鐵錘和背掛都摘下來！趕緊的！”

    莫林愣了一下，甩了甩腦袋，也匆匆換上一條黑色的禮袍。

    等在門口的蒂爾娜和艾玟諾都快把門敲碎了三個男生才收拾好了衣著，幾人一路小跑沿著塔樓旋梯穿過長廊衝進了古堡的大廳。

    大廳裏的氣氛有些詭異，除了一群比莫林他們還要粉嫩的新生外，其他人都在低聲討論著什麽，低沉而混亂的聲音完全不像以往慶典前那般肆無忌憚的喧鬧以及搗蛋鬼們最後的狂歡。

    “我們沒遲到吧……？”莫林被巴倫高大的身軀遮擋著視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身前的巴倫，一旁的艾玟諾，馬卡斯，連蒂爾娜也都愣愣地看著前方。

    到底發生啥了，莫林探出頭，順著艾玟諾的視線看向正前方。

    那裏是學院教師們的坐席。

    緊接著莫林便發現了，在坐席中央，那個常年空置的院長席位上，此時此刻，正座著一位長胡子老者。

    老人看起來很是普通，臉上和所有上了年紀的人一般爬滿了歲月的溝壑，眼眸和所有上了年紀的人一般溫和而睿智，手裏也和所有上了年紀的人一般把玩著什麽——那是一隻精致的銀色石楠煙鬥。

    大名鼎鼎的伊露維塔學院的院長，歌者菲爾丁閣下，破天荒地出現在了開學典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