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將製作出理論中這世界上最完美的魔法卡牌。”

    “……你將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製卡師。”

    這兩句話就如同驚雷一般在莫林的腦海中炸裂翻滾轟轟回響，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埃德老師那篤定而狂熱的深綠眼眸，許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什麽叫做……我可以製作出世界上最完美的魔法卡牌……我將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製卡師……少年呢喃著。

    “一點點運氣，想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製卡師還是要一點點運氣的。”埃德說。

    可，可就因為我不能使用魔法卡牌不能接觸魔力之海麽……少年突然覺得有些荒謬，多少年了，自己一直覺得無法使用魔法卡牌是種詛咒，哪怕來到學校知道了【宿命法師】這個職業與不知身在何方的【莫林·卡蘭德的魔力小水坑】後，他也從來沒有覺得這個職業會給他帶來什麽幫助。

    除了小水坑裏能存儲的那些魔力之外。

    可現在，埃德老師卻告訴自己，他可以製作出理論中最完美的魔法卡牌，甚至可以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製卡師，因為他不能接觸魔力之海，因為他不能使用魔法卡牌，可以完美地避開在製卡的收尾完成階段出現的“倒湧損傷”。

    一個不能使用魔法卡牌的家夥可以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製卡師麽……

    實在太遙遠太不真實了，莫林的雙眸終於漸漸聚焦，呢喃地問出了一個相當現實的問題：“所以……我能通過製作卡牌賺錢麽……能在三個月裏賺到三千個金幣麽……”

    埃德·沃倫德翹起了半邊眉毛：“三個月三千金幣啊……那還是有點難度的。”

    “畢竟我沒辦法在製作高階魔法卡牌時中途暫停把補完的最後結構交給你做，而且我現在也沒有什麽製作魔法卡牌的心思……如果你想靠自己的話，多花點功夫大概能在一個月裏著手製作零環魔法卡牌。”

    埃德下意識掰著手指算了算：“哪怕你因為避開了倒湧損傷可以在不完全熟練的情況下製作出達到要求的卡牌，但零階卡牌一張畢竟也就值幾個金幣，刨去每張的材料與成本，再加上廢品率……”

    “少年你可得抓緊了。”

    “——這麽說真有機會？！”莫林驚喜道。

    “唔……如果你和我當初一樣聰明並且比我當初還要勤奮沒把大部分時間花在洗澡湖湖畔的話……應該是有機會的。”

    “那還等什麽，我們現在就開始吧！”少年興奮地說，製卡大師什麽的實在太遙遠了，還是眼下三千多的職業稅更能激勵起少年的幹勁。

    “開始啥？”輪到埃德愣了一愣。

    “開始上課啊！”莫林一副豎耳聆聽的樣子：“我已經準備好了，本來不是晚上要來上課麽，現在既然要抓緊些我就不吃晚飯了，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埃德眯著眼睛瞄了一眼少年，見他一副認真的模樣不禁又想起自己當初在洗澡湖湖畔惡作劇浪費掉的時光，不禁惱怒道：“開始你個大頭錘啊！怎麽不去撞樹啊！你不吃飯了難道我也不吃飯嘛！說好了晚上上課就是晚上上課！趕緊滾下山去吃飯！”

    “一點禮數都不懂！下次見到安德烈我可得好好跟他說說！”說著隨手一巴掌扇起了一團旋風，旋風裹挾著少年頭上腳下地就離開了房間。

    “我錯了埃德老師！千萬別向我爺爺告狀啊！要不這樣吧，我去商業街順便買一份吃的晚上帶給您，保證帶來的時候還熱騰騰的！還有我補完的那張卡牌您還沒還給我呢！那可是我的第一張——”莫林的慘叫聲消失在門後。

    房間裏安靜了下來。

    “不就是張卡牌麽，又不是你自己完整製作的……”埃德嘟囔了一句。

    話雖這麽說，但他依舊不停打量著手裏那張灰白色的閃光卡，眼眸中滿是讚歎，就好像在打量什麽絕世珍寶一般，半晌，他有極其自戀地嘖嘖讚歎道：“還是我的眼光好，沒有倒湧損傷啊，其他的那些老家夥們哪能想到這一層，就是讓小莫林站到他們麵前他們都沒機會看見。”

    但突然的，他臉色變得慘白，重重地咳了幾聲。

    “呼……”埃德放下手中的卡牌，閉眼喘息了一會兒，呼吸終於重新順暢了起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指微微顫動著，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輕出了一口氣。

    製卡室裏空蕩蕩的，除了照明水晶外，隻有一些魔法機械上的魔力通道閃爍著黯淡的光芒，埃德可憐兮兮地看著空無一人的製卡室說：“既然你還沒去神聖王都就出來幫我一下唄……”

    房間裏沒有出現任何變化。

    埃德隻好拉長了語調：“——安——娜？”

    “安娜老師——？安娜教授——？親愛的安——？小娜娜——”

    安娜·古終於出現在埃德麵前，她戴著墨綠色的寬簷帽，長袍外披著一件鬥篷，一副正準備出門的著裝打扮。

    “怎麽……你自己理虧就想用這種低劣的方法騙取我同情啊？”安娜·古撣了撣鬥篷，臉上少見地泛著一絲紅暈：“還是說你準備好了真摯誠懇的道歉要跟我認錯。”

    埃德苦笑道：“不是騙你同情……是真的該換了。”

    “怎麽？”安娜·古抬起頭看了看埃德伸出的微微顫動的指尖，聲音一下緊促了起來：“為什麽會這麽快？！不是說等到下個月才要更換麽？”

    她的聲音裏居然有一絲慌亂。

    “哪有那麽準的事，”埃德微笑道：“畢竟這方麵誰都沒經驗。”

    “先幫我換個吧，沒有魔法塔的幫助我一個人的話會有點麻煩。”他說。

    安娜·古繃著嘴唇點了點頭。

    埃德又笑了笑，左手撫過他棱角分明的臉龐，慘白的皮膚如紙一般被剝去，從下頜翻過他筆挺的鼻梁直到深綠的右眼，露出了皮膚下那些金屬網狀框架，蒼白色的氣團在暗金色的網格裏翻滾蠕動，似乎有生命一般掙紮著想要衝出來。

    而那金屬網格上已有三道明顯的破損，金屬框架也如同被什麽腐蝕掉一半變得很細，空出了一個碩大的網眼，蒼白的氣流在其中聚成一大團翻滾衝突，顯得十分猙獰。

    安娜·古的脖頸顫了顫，低頭把眼睛埋在了帽簷下麵。

    “你要是每次這樣的話，我就不再找你幫忙了。”埃德網狀的臉龐動了動，聲音顯得很是輕鬆，從那些網格的拉動上來看或許嘴角還帶著些笑容。

    “我家的小娜娜可不會總在我麵前掉眼淚。”

    安娜·古深吸了一口氣，高高地仰起頭吸了吸鼻子，又輕顫著把那口氣呼出，臉上泛著紅暈終於從牙縫裏咬出了一句話：“你家小娜娜收到的第一份禮物是假的。”

    “嘿……”埃德訕笑著，隻是臉頰看起來有些詭異，隻有深綠的右眸中能看到些許亮晶晶的狡黠與尷尬。

    “嘿什麽嘿，要換就趕緊換，晚上我還要去神聖王都參加一個關於魔力潮汐的學者會議。”安娜·古沒好氣地說，她摘下寬大的帽子動了動肩膀用魔力把頭發收束了起來。

    埃德左手亮起了淺綠色的光芒，輕輕觸在了自己的金屬網格臉龐之上，網格裏那些蠕動翻滾的氣團一下子暴躁了起來，就如同聞到血腥的鯊群開始猛烈地衝擊金屬框架。

    他眼裏閃過一絲痛苦，左手不知如何一掰，那金屬網格與他殘存的些許皮膚相接的地方裂開了一條細細的縫隙，一些暗紅的血跡染上了網格的邊緣。

    一瞬間沸騰的蒼白氣團仿佛就要衝破束縛四散而出。

    安娜·古身上猛地泛起魔力波動。

    她張開雙臂，莊嚴而浩大的氣息從四麵八方湧來，如同托德爾四個紀元的萬載曆史在這間製卡室中凝聚，從上古時代伊蘇恩的學者法師在冰原上舉起第一顆熊熊燃燒的火種到獅鷲帝國的餘暉中伊萊克佩婭公主在茫茫大海中點亮了安塔爾的燈塔，從蒼之峰上輕盈的月光到米斯森林中優雅的笛聲，從永冬冰原亙古凜冽的寒風到西境沙海永遠燒灼的火焰。

    一切被見證的，一切所流傳的，一切可追溯的。

    曆史，歲月，崇山峻嶺光陰婆娑，降臨在這座魔法塔中，凝聚在兩人身體周圍。

    夕陽之下，雪峰上的魔法塔微微顫動，環繞塔身的銀樹紋飾從根部開始亮起，耀眼的銀芒沿著根落升起點亮了每一條優雅的枝椏每一片輕盈的葉片。塔頂之上，四根直指天際的塔尖中央的魔力漩渦隨之越轉越快，細碎的光芒越來越亮如同漫天繁星匯聚一方。

    製卡室中，埃德臉龐上那沸騰的蒼白氣團逐漸止息，恢複了最初的狀態蠕動著。

    他手上亮著淺綠的光芒，緩緩將被腐蝕的金屬網格框架取下，又慢慢地取出一個暗金色完好的框架，動作緩慢得仿佛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顯得很是吃力，魔法塔龐大的氣息不止壓迫著那撕裂傷口中的蒼白氣團，同樣壓迫著他本就殘破不堪的身體。

    安娜·古的目光裏流露出一絲不忍。

    但她沒有放下張開的手臂，越來越強的魔力波動在她周圍開始衝突，她腳下亮起一個魔法結界，彌漫的魔力通過褐色的魔法結界在她的身體與魔法塔間回環流動，就如同她與整座魔法塔融為了一體。

    仿佛過了一整個紀元那麽久，埃德終於將新的金屬網格擠入了自己的傷口中蒼白的氣團，淺綠的光芒閃爍，金屬與血肉連接的邊沿再也看不出一絲縫隙。

    魔法塔恢弘的氣息散去，蒼白的氣團再次翻滾起來，撕扯著暗金色的金屬框架。

    埃德左手撫過臉龐，一層皮膚將金屬網格與蒼白氣團完全覆蓋，再也沒有絲毫的氣息散逸出來，再一次變成了英俊無比的臉龐。

    他露出了一個完美的笑容。

    安娜·古凝望著眼前恢複的麵孔，卻忍不住歎了口氣。

    龐大的氣息散去，她的身影顯得有些單薄，她靠近了一步，輕輕地將額頭抵在了埃德的胸口，有些無力地呢喃道：“現在連波克拉亞的生命合金都已支撐不了兩個月了，接下去可該怎麽辦……”

    埃德解開了她收束的發髻，笑了笑：“生命合金而已，這才到哪，更好的材料多了去了，過段時間我去千山龍崖一趟，這都三十多年沒去‘拜訪’了，想來那幾頭老龍應該又弄到了不少好東西。”

    “放心，為了艾莉絲，我怎麽也能再堅持幾年。”

    “再說，好不容易收了一個這麽有天賦的學生，又還是小派克的兒子，怎麽也要多教他幾年，不然以後他要是被人欺負了，豈不是會讓我很沒麵子……”

    ……

    ……

    日子不緊不慢地一頁頁翻過，但對莫林來說卻顯得格外緊促。

    為了賺到三千四百金幣的職業稅他可真地是拚了命了地練習魔法卡牌製作，埃德大師雖然在別的方麵不太靠譜，但在製卡領域畢竟是響當當的一位大師，他既然說自己能在三個月內通過製作魔法卡牌積攢足夠的金幣，那肯定是有很大希望的。

    自己可能沒有埃德老師那麽聰明，但勤奮至少可以做到不差。

    每日裏除了上課，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學習製卡相關的內容，吃飯的時候琢磨怎麽用融刻刀來切肉，走路的時候琢磨怎麽才能融刻出和道路一樣形狀的刻痕，睡覺自然是然枕著厚厚的魔法書籍昏睡不醒，連小黑在他耳邊呼嚕打得震天響都毫無察覺。

    當然，汗水還是有所回報的。

    少年很快就掌握了好幾種基礎融刻刀的凝聚方法，同時也完整掌握了零階魔法卡牌的各個組成部分的結構模型，在這方麵他獨特的記憶能力依舊帶來了巨大的幫助。

    對於零階卡牌來說，那些必不可少的輔助部分的結構完全不比主體魔法的法術模型來得簡單，甚至個別如魔法激發部分的整體結構還要比一般的零環魔法複雜許多。

    對付這種複雜得令人眼花繚亂眼冒金星的模型結構少年一律用書本解決：先到圖書館找一本記錄完整講解細致的魔法書籍，然後抱著睡一覺，然後再花些時間把印在腦海裏的模型結構加以理解（別人看起來和發呆差不多）。

    就是現在的精神力還不夠強，閱讀這種魔法書籍還要睡一大覺，少年有些不知足地想著，總共用了半個多月的睡眠時間才終於把零階卡牌的輔助部分弄明白。

    埃德老師對此照例給了一個馬馬虎虎的評價，同意讓少年開始進行融刻練習。

    在著手製作魔法卡牌前還有一項工作要做——選定要製作什麽魔法的卡牌。閃光術雖然是少年認為最實用的一個但此時實用性可不在考慮範圍中，金幣才是當前最重要的東西——再實用的卡牌賣不出好價格或者說利潤不高也是白搭。

    稅金壓身的莫林已變得和財迷小吸血鬼一樣，睜開眼睛唯一想看到的就是閃閃發亮的金幣。

    於是要選擇什麽樣的魔法作為第一張自己製作的魔法卡牌呢？照明用的光亮術？可以彈開灰塵和雨雪的抵抗術？可以發出標準鳴響的音階術？至於幻術什麽的就算了吧……

    經過思考，少年發現相比於其他的零階製卡師來說，他現在最大的優勢並不是可以避開倒湧損傷——哪怕沒有倒湧損傷他剛開始製作的卡牌也不可能比那些熟練的製卡師好。

    他最大的優勢是“過夜不忘”的記憶能力。

    這代表他可以做些別的製卡師不願意花時間了解的冷門的魔法卡牌。

    這些魔法卡牌往往需求較小，雖然價格比常見的稍高些但也沒有什麽製卡師願意製作——因為收購量實在不多沒法長期交易。而對於低階的製卡師而言，學習一個零環魔法的法術模型可是件相當費勁的事，簡而言之就是時間成本太高不劃算。

    但自己可沒有這麽高的時間成本，用艾玟諾的話來說就是可以擴大不少利潤空間。

    那就從冷門的魔法卡牌起步！

    選好方向，在商業街的店鋪裏翻閱了半天魔法卡牌的收購列表之後，莫林眼睛一亮終於發現了合適的目標——零環魔法【食物淨化】。10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