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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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曆史悠久, 始建於西周。

    周文王時建酆京, 周武王時建鎬京,後世合稱為酆鎬, 是為周朝國都,也是華夏曆史上,第一座被稱為“京”的城市。

    經過西周的強盛,東周逐漸走向衰弱。

    前期春秋爭霸,後期戰國征伐, 秦王掃六-合, 一統天下,定都鹹陽。長安成為秦都的一個鄉聚, 是秦宗室長安君的封地。

    秦二世而亡,楚漢爭霸,漢高祖擊敗西楚霸王,定鼎中原。

    西漢立國, 定都長安。

    漢高祖命丞相蕭何主持營造都城, 在秦興樂宮的基礎上重修長樂宮,後又建起未央宮。

    至漢武帝時, 西漢國力達到鼎盛, 先後修建了北宮、桂宮和明光宮, 並在城西擴建上林苑, 開鑿昆明池, 建別宮等。

    東漢末期, 群雄並起。

    三國之後, 西晉短暫統一。永嘉之亂後,五胡內遷,竊踞中原,長安先後被幾個胡族政權占據。

    東晉時期,氐族實力一度強盛,建製稱帝,以長安為都。

    秦氏塢堡異軍突起,先下鄴城,後下長安,驅逐慕容鮮卑和氐人建立的政權,統一北方。

    秦氏同樣選擇定都長安,在桂宮的基礎上重建宮室,並在城內建造坊市。長安氣象日漸恢複,都城人口逐漸增加,但因多年戰亂,北方人口銳減,這時的長安城,同兩漢時期仍有不小的差距。

    秦氏入主長安,決意大力發展生產,奈何天災人禍不斷,北地穀麥連年歉收乃至絕收。

    雖有南地和西域運來的糧食,想要支持幾十萬大軍的口糧,還要賑濟國內災民,實是捉襟見肘,一日比一日困難。

    桓漢軍隊大舉北上,連-拔數城,自身的戰鬥力是一則,秦兵缺糧、軍心不穩又是一則。

    如果不遇連年天災,秦國糧食充足,桓容絕不會輕易北伐。即使他想,郗愔和謝安也不會答應。

    秦國缺糧,將士和百姓都吃不飽,軍心不定,人心不穩。遇大兵壓境,勝利的天平自然會漸漸傾斜。

    如果秦國不缺糧,將士百姓都能豐衣足食,論個人的戰鬥力,實際上高於桓漢士兵。尤其是秦國的騎兵,橫掃漠南,驅逐賊寇,實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桓容鐵了心要打,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在這種情況下,雙方的傷亡必定會幾倍甚至幾十倍上升,到頭來分出勝負,卻是漢室實力大損,予外族可趁之機,重演永嘉之後的慘禍。

    “天命嗎?”

    立足長安城下,桓容難言是什麽心情。

    喜悅?

    還是摻雜幾分苦澀?

    為恢複華夏,南北必須統一。

    為償僅有的一點私念,他同秦璟曾於帳下定約。

    時至今日,事到臨頭,他又變得不確定。將心比心,換成是他,真能拋下一切?

    桓容握緊佩劍,用力的咬牙,嘴裏嚐到更多苦澀,隱隱夾雜著鐵鏽的滋味。

    “陛下,桓刺使已至帳前。”

    “阿兄到了?快請。”

    思緒被宦者打斷,桓容打了個激靈,用力拍了下臉,逼自己拋開紛雜的念頭。

    這一幕恰好被入賬的桓石秀看到。

    桓刺使詫異的挑了下眉,拱手行禮之後,好奇問道:“陛下可是有煩心事?”

    “確有。”桓容沒有否認,卻不打算詳敘,而是鋪開輿圖,指著圖上長安的位置,道,“阿兄,長安城高池深,易守難攻。城內將兵能征善戰,且有數萬青壯可以征召。如要強-攻,死傷定然不小。”

    談起攻城,桓石秀立刻嚴肅起來。

    “陛下所言甚是,要下此城,需得從長計議。”

    賈秉請見時,桓容和桓石秀正就攻城之策展開商議。依照桓石秀的意見,最好先發起一次強襲,摸一摸長安的底。

    “臣得消息,秦有重兵駐於邊境。為防中途生變,攻城之戰需得謹慎,卻也要速戰速決。”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困難異常。

    此時的長安不比建康,卻也有幾十萬人口。單憑人命去拚,實是下策。

    最好的辦法就是堅兵頓城,圍而不攻,等到城內糧食耗盡,人心不穩乃至生出混亂,漢軍趁勢進兵,城池輕易可下。

    此計固然好,要擔的風險委實不小。

    秦瑒秦玖駐兵邊境,此前是秦兵短板,如今變成懸在漢軍頭頂的一把刀。

    拖得時間長了,邊州的秦軍大舉南下,漢軍很可能腹背受敵,之前的戰果都將化為虛無,北伐之戰功虧一簣。

    縱然不敗,同秦軍硬碰硬,之前擔憂的事一樣會發生。

    兩軍實力大損,都需時間恢複。

    被趕到漠北的高車、烏孫瞅準時機,恐將再次南下。西域胡、三韓和西南夷狄都會蠢蠢欲動。駐守地方的刺使和將領再有野心之輩,南北統一終將成為泡影,兩個漢家政權怕也會分崩離析。

    這並非是危言聳聽。

    曆史上,苻堅就是一個血淋淋的例子。

    雖然彼此情況有很大不同,可誰能夠保證,最壞的情況一定不會發生?

    桓容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桓石秀一時陷入沉默。

    賈秉沉吟片刻,臉上不見憂色,而是微微一笑,道:“陛下莫非忘了,石刺使的兄弟正在長安。”

    聽聞此言,桓容不禁一愣。

    “秉之是說石勉?”據他所知,石勉正在並州,並未至長安。

    冀州刺使之所以開城投降,除了青、並兩州刺使合兵包圍,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石勉帶去桓容賜給的印章,當麵進行遊說。

    “非是石勉。”賈秉搖搖頭,“是石勵。”

    石勉是石劭的庶弟,隨他一同逃至南地。其本名石勖,後為行走北地方便,避免被人猜疑,化名為石勉。

    賈秉口中的石勵是兩人的族兄,當年一起北逃,不想在途中分散。石劭、石勉隨流民逃至鹽瀆,石勵則帶著家人流落到魏興。

    隻能說,是金子到哪裏都能發光。

    論起生財之能,石勵不比石劭,卻也是人中翹楚。

    在桓容登基之前,石勵就聚集起一批小商人,行走在兩國邊界。

    這些人多為流民出身,從北至南,九死一生,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遇上盜匪,絕沒有交錢免災的念頭,百分百的抄起刀子就上,有幾次甚至將賊寇殺盡,一舉端了賊窩。

    憑著一股不要命的狠勁,石勵的商隊漸漸打出了名聲,成為一支規模不大,卻少有賊寇敢惹的“匪-商”。

    早在鹹安年間,石氏兄弟就有了聯絡。

    桓容登基之後,雙方的走動更加頻繁。石勉幾次北上,能順利打開局麵,和石勵的幫忙脫不開關係。

    賈科前往西域,石勉在並州脫不開身,石勵主動潛入長安,以為桓漢內應。

    因他同桓漢朝廷素無瓜葛,又是以化名行走南北,還有北地官員簽下的戶籍文書,帶著藥材入長安時,根本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陛下,石郎君同秦長史錢方交好。此前傳回消息,長安朝堂空虛,西河舊部多生疑心,新投的豪強在夏侯氏叛亂中十去七八。”

    賈秉說話時,留心桓容的神情變化,聲音略微加重。

    “錢氏乃是外戚,其種種舉動,顯然有棄城北逃之意。城內人心浮動,怕比之前預料更為嚴重。”

    “如能加以利用,必為我軍破城的助力。”

    桓容鎖緊眉心,沉吟良久,開口道:“依秉之之意,當如何施為?”

    “回陛下,臣以為,可采納桓刺使之意,先發兵攻城,探一探城中兵力。並設法給石郎君送信,散播流言,行遊說之計。”

    “此外,待涼州刺使率兵抵達,可不參與攻城,先往北拿下雍州,防備秦軍南下。”

    賈秉先逐項分析,再針對性的提出建議。

    君臣說話時,郗超在帳外請見。

    被召入帳,向桓容提出攻城之策,竟與賈秉不謀而合。見到桓容古怪的表請,知曉事情緣由,郗超賈秉對視一眼,頓生“知音”之感。

    計策初定,桓容當即升帳,召隨行文武,共議點兵出戰之事。

    議事結束之後,有領角鴞飛入大營,徑直闖進大帳,落在桓容身前。

    領角鴞之後,另有一隻鵓鴿,同李夫人養的幾隻相比,個頭略小,羽色更深。鴿腿上纏著一條絹繩,尋常不容易發現。

    恰好賈秉留在帳內,認出這隻鵓鴿,當即取出身上的香球,果然見鵓鴿咕咕兩聲,振翅向他飛來。

    “陛下,應是石郎君的書信。”

    兩隻鳥先後落下,不用桓容招呼,尋上帳篷一角的藤櫃,一頭鑽了進去,合力拉出一隻布袋。

    “真成精了。”

    桓容嘟囔一聲,用獨特的方法將絹繩展開,鋪在桌上,竟是一張巴掌大、長方形的絹布。上麵寫著蠅頭小字,需仔細觀瞧,才能辨認清楚。

    看過之後,桓容將絹布遞給賈秉。

    瀏覽過信中內容,賈秉笑道:“陛下,天助我朝。”

    太元九年,六月,壬戌

    長安城下鼓角齊鳴。

    呐喊聲中,漢軍傾巢而出,猛攻長安四門。

    武車上架起拋石器,巨石斷木呼嘯著飛向城頭。

    士卒扛著雲梯,悍不畏死衝到城下,待一端勾上城牆,迅速攀援而上。

    城內守軍不甘示弱,箭矢如雨,沸水滾油一同潑下。另有巨石從城牆後呼嘯而出,眨眼落到武車附近,有的落到武車上,砸起大片木屑。

    攻城錘推到城門前,士卒腰纏粗繩,口中大吼著,拉動削尖的巨木砸向城門。

    漢軍的進攻極其猛烈,一波接著一波,仿佛不知疲累;秦軍的防守同樣嚴密,至今未讓一名漢軍登上城頭。

    兩支軍隊勢均力敵。

    同樣的勇猛、強悍,誓死不退半步。

    從清晨到傍晚,長安四門仍穩如磐石。漢軍也不是沒有收獲,進攻東城門的將士一度登上城頭,隻是未能立久,又被秦軍拚死趕了下來。

    酉時中,漢軍鳴金收兵。

    和攻城時不同,漢軍行動有序,彼此互相掩護,不見半點慌亂,並未給秦軍偷襲的機會。

    回到大營,桓容再次升帳,諸文武商議到深夜,見到清點後的戰損,無不緊皺眉心。

    相比幾十萬大軍,千餘人不算多。

    然而,這讓眾人看到秦軍的實力,也徹底收起輕敵之心,再不敢因之前的戰果飄飄然。

    此後幾日,漢軍隻圍不攻,派出大股騎兵,陸續截斷了長安的商道。

    秦軍出擊數次,殺退幾股騎兵。

    奈何漢軍超過三十萬,這樣的戰果起不了多大作用。到最後,長安徹底同外界斷絕聯係,城內的大軍和百姓,都隻能依靠之前的存糧度日。

    漢軍未再發起進攻,城中的日子卻是一天比一天難過。偏偏又有流言傳出,言秦國太後不在宮內,皇親外戚早暗中北逃,有放棄長安的打算。

    流言越傳越凶,雖不至於立即生亂,卻也讓人心動搖,開始生出懷疑。

    石勵沒有再與城外聯絡,之前能送出鵓鴿已是僥幸。隨著城內流言紛起,人心生變,他開始蟄伏下來,沒有更大的動作,以免引來懷疑。

    就在這時,長安宮門打開,秦璟披堅執銳,率數騎飛馳而出,徑直來到城下,登上城頭。

    守軍士氣大振,城頭響起“萬歲”之聲,更有戰鼓聲起。

    聲響驚動了包圍都城的漢軍。

    得知是秦帝親上城頭,桓容起身出帳,登上大輅,命典魁在前驅車。

    “開營門。”

    兩國天子,一人立在城頭,玄甲玄盔,煞氣縱-橫;一人站在城下,玄衣玉帶,戴十二縫皮弁。

    隔空相望,兩人都沒說話。

    恰遇一陣風起,五行旗烈烈作響。明明沒有號角戰鼓,沒有將士的呐喊,氣氛卻更顯肅殺。

    許久,桓容拱手,秦璟抱拳。

    一人禮於城下,一人敬於城頭。

    刹那間,空氣仿佛凝滯。

    這是對強者的敬重。

    咚、咚、咚!

    沉重的鼓聲響徹大地,悠長的號角聲加入其中。

    士卒以槍矛頓地,聲音越來越重,並入刀盾之聲,豪情直衝長空。

    戰場廝殺,是為恢複華夏。

    無論誰勝誰負,曆史都將記住,今日長安城前皆是炎黃子孫,無論漢軍還是秦軍,都是漢家兒郎,亂世中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