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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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極殿中,君臣幾人坐定, 宮婢送上茶湯, 同宦者一並守在殿外。值得您收藏

    桓容取出賈科送回的短信, 謝安郗超等人傳閱之後,均心生猜測。王獻之更是一語道破, 直言桓容有伐北之意。

    “北伐勢在必行,然時機需得仔細斟酌。”繼王獻之後,謝玄開口道,“此番秦帝伐胡賊取得大勝, 在朔方城下摧堅獲醜, 拿烏孫昆彌, 斬狄氏首領,烏孫高車諸部群龍無首,如鳥獸散,死在秦軍手中的將兵達幾千餘, 被俘過萬。”

    “值此大勝之機, 秦帝武功必深入民心。之前長安的種種,亦將因此戰而淡化。”

    “如陛下此時動兵, 一則會打破盟約, 予人不誠把柄;二來,很可能大失北地民心。倘若遇有心人推波助瀾, 對陛下大為不利。”

    要統一中原,恢複華夏,勢必要起兵北伐。

    換做一年前, 長安朝廷內部爭權奪利,秦策急於鞏固君權,卻被朝中文武和豪強蒙蔽牽製,竟至逼得唐公洛造-反,使得朝廷大失民心。

    火上添油的是,唐公洛之事平息不久,夏侯氏突然在長安舉兵,險些動搖秦國根基。最終,秦氏兄弟率兵剿滅叛-賊,結束叛亂,駐守各地的西河舊部卻開始人心浮動。

    這個時候舉兵,正當時機。

    萬萬沒有料到的是,高車烏孫突然大舉南下,威脅中原。桓容左右衡量,同謝安等人商議,為大局考量,放棄了這個難得的戰機。

    現如今,秦璟初登基,就取得對烏孫和高車的大勝,平息邊患,安定邊州。隻要不發生意外,不出昏招,班師回朝之後,必定大得民心。

    尤其是朔方等地的百姓,更將感念天子恩德。

    縱然北地天災連連,並州、青州流民成風,隻要有這份功績在,短時間內,實無法動搖秦氏的根基。

    謝玄逐條分析,話中透出對秦璟的敬佩。

    無論雙方立場如何,馬踏草原、蕩平賊寇的豪傑總是令人佩服。

    “謝侍郎所言句句在理,朕也知道戰機重要。”

    謝玄擔憂之事,桓容早有思量。

    秦璟得勝還朝,必將民望大漲。此時出兵北伐,肯定會經曆一番苦戰。然而,趕在胡賊入侵,威脅中原時出兵,桓容更不願意。

    他同秦璟有-約-定,無論誰勝誰負,恢複漢室為先。

    有這個前提在,華夏之地不會落入外族之手,更不會重演五胡-亂-華的慘劇。

    如果反其道而行,豈非違背初衷?

    想到這裏,桓容暗暗歎息,莫名生出一絲蒼涼。

    “陛下,”謝安沉默良久,終於出言,“依臣之見,北伐之事宜早不宜遲。如今的長安,不比武烈皇帝在位時,拖得越久,恐會愈加麻煩。”

    在秦璟威望大漲時出兵,固然會遇上不小的阻礙,甚至可能遭遇北地百姓自發反-抗。但情況擺在眼前,猶疑不定,拖下去隻會更加麻煩。

    在夏侯氏叛-亂中,長安朝堂的文武少去大半。

    新帝登基之初,即麵臨無人可用的窘境。

    然而,窘境背後卻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沒有舊部老臣牽製,沒有豪強聯手阻礙,提拔幹才輕而易舉。

    秦璟率兵掃北,秦玒暫代朝政。

    謝安留意北地傳回的消息,對於長安的變化,既在預料之中,卻也有幾分意外。

    他曾與王彪之商議,秦璟在位,秦氏內部擰成一股繩,長安朝堂英才和能臣聚集,恢複氣象不過早晚的事。

    “想要取北,必得盡早起兵。”

    桓容放棄之前的機會,謝安並不感到遺憾。

    在此之前,建康士族高門之所以對天子讓步,對官員考試、興辦學院等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取其長,合力加以推動,概因桓容以大局為先,所行是以“天下”和“百姓”為重。

    自漢末以來,華夏苦-戰-亂久矣。

    想要恢複漢室,南北必須統一。

    在決戰之前,必須提防外族,不令永嘉之亂後的慘事重演。

    謝安的話如一記重錘,狠狠敲在之重人心頭。

    謝玄看向叔父,又與王獻之交換意見,最後將目光移向天子,沉聲道:“陛下,臣之前思慮不周,出兵北伐,實是宜早不宜晚。”

    等下去?

    等著秦國再出內-亂,北地在遇大災?

    謝玄和王獻之一齊搖頭。

    談何容易。

    桓容頷首,轉頭對郗超和賈秉道:“景興和秉之以為如何?”

    “回陛下,臣以為無需立即出兵,可調動身在北地之人,同青、並、冀三州刺使暗中聯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之以利,說服其南投。”郗超道。

    “此事可能成功?”桓容微微一愣,問道,“景興有幾成把握?”

    “不瞞陛下,此時言成功未免過早。然事在人為,不試一試如何知曉?”郗超微微一笑,繼續道,“秦帝大勝還朝,固然民心大漲,但自夏侯氏之亂後,朝中隱憂早已存在,非一招一夕可解。”

    長安的隱憂,就是健康的機會。

    秦國朝堂大舉采用新人,固然能使政治清明,穩固新帝的統治,卻在無意之間將西河舊部推到對立麵。

    說句不太好聽的,一個蘿卜一個坑。新人把老-坑-占了,讓老人怎麽辦?

    西河舊部跟隨秦氏南征北討,自塢堡初立就跟隨秦氏,無不立下赫赫戰功。

    現如今,一些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位列朝堂,擬就政令,飛黃騰達指日可待,自己手中的權利卻被不斷削減,如何不會心生不滿?

    夏侯氏叛亂的餘波沒有完全消散,北地貌似君臣誤會消弭,朝廷上下一心,實則卻像坐在柴堆上,遇上一點火星就會點燃。再有風起,瞬息即可燎原。

    “另外,唐氏父子雖然南投,在青、並兩州的名望實未削減。兼其同並州刺使有舊,無妨請其寫成書信,交人帶去北地。”

    郗超的意思是,起兵是必然,但能說服三州刺使主動同長安對立,投向建康,借以減少損失,何樂不為?

    “陛下莫要以為此計太-毒。”賈秉正色道,“日前梁州傳來密報,有北地士人借遊學之名,過邊境,遞帖拜會漢中、汶山兩郡太守。”

    從兩郡太守呈送的密報來看,來人的表現實在值得懷疑,字裏行間隱隱透出拉攏之意。

    梁州同秦國接壤,漢中郡既能駐重兵又能產糧,實為兵家必爭之地。

    從輿圖上看,漢中郡似一塊凸起的尖角,紮入秦氏疆域。秦國選擇從這裏下手,意圖動搖桓漢的統治,實是再自然不過。

    “秦帝領兵在北,陛下不會想到,長安會在此時派人遊說。”

    事情成功自然好,如果不成功,消息傳出,隻要桓容稍微疑心,漢中郡的治所必將遭遇地-震。從太守以下,包括縣中官員,或多或少,前途怕都會受到影響。

    無辜遭天子疑心,心寬的還好,如果心窄,遇事一時糊塗,難免會讓長安如願。

    “陛下,這些南來的士人,絕不能等閑視之。”

    “觀秦帝征北采用的戰法,必對我朝府軍多有研究。所謂先下手為強,何不趁秦帝尚未班師,盡速遣人往北?”

    賈科的身份-暴-露,不能繼續留在長安,經他手埋下的釘子,多數無法再用。

    不過,一張消息網沒了,還可以織成第二張、第三張。

    賈科前往西域,其他的暗線可以開始活動。比起賈科,這些人更加低調,能起的作用卻是更大。

    “陛下可還記得,石刺使之弟在徐州行商?”賈秉道。

    石劭的兄弟?

    乍聽此言,桓容有片刻的恍惚,眼前閃過當年跟在石劭身邊的少年。

    “石郎君並未出仕,數年前隱姓埋名,領商隊往來南北,最遠抵達漠北,還曾往鄯善為大軍送糧。”

    “幼度和子敬也知道?”桓容看向謝玄和王獻之。

    兩人互相看看,開口道:“回陛下,臣知曉是徐州商隊,實不知其為敬德的兄弟。”

    此言並不奇怪。

    一來,石劭常年在地方為官,很少在建康露麵,僅在元月朝賀時匆匆一麵,彼此算不熟悉,更稱不上有什麽交情。

    二來,石劭和石勉不同母,石劭長相清俊儒雅,極似其父。石勉因為有氐族血統,五官較為深邃。隨著年紀漸長,兩人間的差距更大,不曉得內情,很少有人會以為兩人是兄弟。

    桓容登基後,石劭由舍人選官出仕,一路由縣令、太守升任徐州刺使。

    他治下的地界,是當年鄴城被破,慕容鮮卑被逐出中原,幽州出兵搶回來的兩個縣。

    論地盤大小,還比不上漢中一郡,偏偏朝廷於此設州,借地利建造碼頭,成為溝通南北的重要道路。

    隨著石劭的經營,徐州成為海貿的中轉站,各地商人頻繁往來,漢胡共居,新城建成,仿效盱眙立坊市,不少北地百姓入城內市貨,年長日久,竟也開始買房置業。

    現如今,徐州的人口達到三千,超過部分郡城水平。

    州內百姓多以商貿為業,另有一些不善經營的青壯在碼頭做事,早起晚歸,等著商船靠岸。

    雖然苦些累些,所得的工錢卻十分豐厚,養活一家老小富富有餘。若是父子兄弟合力,數年下來,能存下一筆不菲的積蓄。

    借此便利,石勉扮作商人行走南北。

    起初有些困難,隨著局麵打開,生意越做越大,名聲傳出,臨近的邊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更有部分行商和胡商主動來投,希望能得庇護,隨商隊一同往來南北。

    “現如今,石郎君的商隊可於並州和青州暢行無阻。”

    賈秉說話時,在場之人都是凝神靜聽。

    謝安謝玄等人怎麽想,桓容暫時不曉得,但他腦子裏確確實實生出一個念頭:如果說賈科是以長安為出發點,由“中-央”走向“地方”,石勉則是反其道而行,由“地方”包圍“中-央”。

    古人自然不曉得後世的理論,但中心思想卻是十分相似。

    “陛下,陛下?”

    賈秉講完,桓容遲遲沒有動靜,連喚幾聲都沒有太大的反應。

    幾人互相看看,默契的無語望天。

    不用說,官家又走神了。

    其他文武未必曉得,在場之人都是天子近臣,對官家動不動就走神的毛病,無不是心知肚明。

    太極殿外,桓偉和桓玄正身立定,叫起行禮的平蠔,表示要見桓容。

    “豹奴和阿全阿生之前來建康幾次,都沒見過海船。正巧四兄沒出海,我和阿弟稟報過阿母,今日獲準出宮,正好帶他們去看看。”

    “阿母已經點頭,我問過阿兄,就帶他們去青溪裏。”

    桓偉和桓玄說得清楚,平蠔請幾位小郎君稍等,轉身入殿稟報。

    桓容剛剛回神,就聽宦者上稟,桓偉和桓胤幾個來了。

    “六殿下和七殿下言,已得太後殿下許可,帶幾位郎君同往青溪裏。”

    如果是桓容自己,勢必要將幾人召入殿,當麵仔細叮囑一番。遇上事情不忙,更會同幾個小少年一起出宮。

    而今議事到一半,又有謝安郗超等重臣在,實不好召人進殿。

    斟酌片刻,桓容打定主意,正欲令宦者傳話,不想被謝安打斷。

    謝司徒麵帶笑容,當場表示,幾位小郎君來見陛下,怎可不入殿。

    郗超表示讚同。

    桓容在族中選嗣之意,旁人未必知道,郗超實能猜出幾分。既然要觀察和培養繼承人,凡事都不能疏忽,理當為未來的皇太子樹立行事標杆。

    賈秉撫須輕笑,沒有出聲。

    王獻之和謝玄互看一眼,目光齊齊轉向謝安。

    日前有傳言,謝司徒極喜愛驃騎大將軍之孫,元日宴上,甚至不顧驃騎大將軍的不滿,直接將桓稚玉“搶”到身邊。

    兩人本以為傳言有誇大的跡象。以謝安的為人,應該不會故意搶別人家的孫子。

    如今來看,實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想到桓豁黑如鍋底的臉,再想想桓衝意味深長的話,謝玄頓感脊背生寒,壓力山大。

    他之前就覺得奇怪,許久不見,桓太尉怎麽會突然關心起他的兒女問題,原來根由在這裏!